是夜。

慕别独自一人行走在空旷的工地上,手里拿着一只银色的火机,打火,熄灭。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火焰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他走到一处泥坑的边沿停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洞内深不见底的漆黑。忽然,只见他再次打火,燃着的打火机被他随手一扬丢进了洞中。

霎时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底燃起了火焰,层层叠叠的火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个洞底覆满照亮,火焰的色泽不似平常,而像是噙了血,红得鬼魅。

一只模糊的灰影隐现在洞壁上,她的身形紧紧贴住洞壁一动不动,下方的火焰突然往上蹿高了几公分烧在了她的身上,一声尖锐的惨叫随之而来,她扒着洞壁立刻又往上爬了爬,哆嗦着身体问:“……你为什么要用火烧我?”

慕别笑了一下,反问她:“你为什么要吓容话?”

灰影身上模糊的雾气慢慢的淡化,变成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身上穿着灰扑扑的校服,四肢大张牢牢趴在洞壁上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滑稽。

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含着泪,模样非常委屈,“我没有想吓他啊,我就是好久没有看到长得好看的小哥哥了,想拉他下来陪我玩……”

慕别面上笑容仍旧,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鄙夷,“一只鬼还敢肖想人。”

女孩被拆除心思,身体抖了两下,小声说:“可你还不是天天跟他在一起,他还给你带饭……”

火海猛地蹿高一丈,滚烫的火焰把她的身体团团包围。

慕别好笑的道:“你和我能相提并论?”

女孩死死的蜷缩着身体,尽量让自己的四肢远离火焰,可实在隔得太近,她被火焰吞吐的热气灼的浑身难耐,她求饶道:“我不再让他陪我玩了,我错了行不行,别用火烧我呜……我是好人家的鬼呜……”

“好人家的鬼?”慕别嗤笑,“捉弄人让他们受伤,摔胳膊断腿,砸头丢石头,这是好鬼干的?”

女孩呜咽道:“我就是想让他们陪我玩,我一个人待在洞里太孤单了,我不想伤害他们的呜呜呜……”

慕别指尖轻弹,五六只透亮的血蝶隔空而生,飞入洞内,“这些话,留着转世投胎和阎罗说吧。”

女孩闻言,原本和常人无异的面容突然变得扭曲起来,猩红的血液从五窍流出,额头上显出一道碗口大的丑陋伤痕,发黑的血液从这道伤口里流出来,整张脸显得格外血肉模糊,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鬼貌。

“我不投胎,我不投胎!”女孩像受了刺激一般的尖叫,“你凭什么送我去投胎,你凭什么!”

慕别眼覆寒霜,“凭你不投胎,我就能把你丢进渊泽,让数不清的妖鬼魔怪把你撕成粉碎,一片一片的吞进肚子里。”

女孩刺耳的尖叫声一瞬间停了下来,血蝶停落在她周身四,火焰一遇上血蝶便随之而然的往后退了一步,女孩得到喘息的空间。

她啜泣着说:“你能不能让我爸妈来见我一面,我想他们了,见他们一面我就去乖乖投胎……”血泪顺着她可怖的脸庞簌簌滚落,“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没给我举办葬礼,头七我都没办法回去看他们……”

慕别说:“我看起来像慈善家吗?”

女孩哭的更凶,“你明明对那个小哥哥就很好说话,就因为他是人我不是人吗!人鬼也要平等的呜呜呜……”

慕别有些不耐烦,“你和他没有可比性。老实在洞里待着,过几天有人来带你走。”

“我不要走,我不要被带走!”

慕别不为所动,朝洞内伸了伸手,说:“东西给我。”

女孩一张血脸哭的渗人的很,带着哭腔问:“什么东西……”

慕别说:“手机。”

“我不会还给你的,除非你……”

慕别出声打断,“除非你想现在就被打下渊泽。”

两只颤颤巍巍的血手立刻从洞内伸出,手中捧着一个手机,像是捧着圣物一般小心翼翼的亮到慕别面前。

两三只血蝶代慕别接过这只手机,将手机上的污迹清理干净后才递到慕别手中。

慕别问:“有碰里面的东西吗?”

“没没没……”女孩连忙摇头否认,脸上的血被她甩头的动作飞溅到洞壁上。她否认过后像是又记起了什么,支支吾吾的道:“我太无聊了,下了个麻将玩了几把……”

慕别冷笑:“有人陪你玩?”

“有啊。”女孩没再哭,认真的回想,“技术都挺好的,每盘都搞大的清一色,我输了好多把。”

慕别拿着手机把玩了两下,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要是屏幕另一端的人知道陪他们打麻将的是个鬼,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周五下了晚课,容话给盛玉宇打了电话,在地铁站会合一起去卢蔚澜家做客。结果他刚出教室门,就被一起上完课的卢轶堵了个正着。

卢轶向他仰了仰下巴,问道:“去哪儿啊,是不是去我小姑家?”

容话思忖片刻,点了一下头。

“那正好,我也去。”卢轶向容话做了个“跟上”的手势,“让你搭个顺风车。”

容话没拒绝,而是说:“我的朋友也要去卢老师家做客。”

“就是上次餐厅那个男孩?”卢轶问:“他在哪儿啊?”

容话报了地址,两人走到学校的停车站,一辆银色的Lambhini大大方方的停在停车位的正中,左右两边的位置都是空的,附近的Audi、BMW都离它远远的。

卢轶给容话开了副驾驶的门,让人上了车,自己坐到驾驶座。他手探出车窗头调试着后视镜,“今年才出的新款,你看看还不错吧?”

容话不声不响的打量着车内的一切,心里难得生出了一星半点的痒意,“好车。”

卢轶笑了两声,又问:“跟你之前那台Porsche的跑车相比怎么样?”

当时为了先还上一部分债务,容话把自己所有的座驾以及奢侈品饰物全部卖了个干净,卢轶现在一提起他从前的爱车,他仍觉得胸口有点隐隐作痛,闷声道:“不相上下。”

卢轶心情颇好的打了火,开了音乐,放了一首《梦中的婚礼》。

容话系好安全带,顺口问道:“你驾照拿了几年了?”

“前天刚拿。”卢轶换了档位,对着容话神采飞扬的道:“你是我第一个乘客。”

语毕,一脚油门踩到底,车身如一道银色的流线,消失在了原地。

容话被惯性甩的头差点磕上玻璃,幸亏抓住了头顶上方的把手才稳住。侧目又看见卢轶一脸没事人的样子,说道:“这是学校,市区!你才拿驾照就敢开车,还开这么快?”

卢轶拧了拧眉,偏过头看他,“不是说副驾驶坐个老司机就能随便开了吗?”

“看前面,打方向盘!”容话惊呼。

卢轶忙回过视线往左打了一下方向盘,和一辆卡车擦肩而过。

车身回归正轨,卢轶长舒了口气,“好险……”

容话捏了捏眉心,说:“你找个靠边停下来,我来开。”

卢轶说:“干嘛,你车瘾犯了想开一把?”

容话难得被气笑,不假辞色的讽刺道:“我怕我被你的车技震惊到死无全尸。”

卢轶被噎了个哑口无言,乖乖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来,和容话交换了位置。

卢轶叫容话老司机也不是没根据的,以前湛海富家圈子里的公子哥聚在一起都喜欢捣鼓点赛车,没事找个山头撺掇个比赛。

容话除了钢琴弹得好,在公子哥的圈里赛车也是佼佼者。卢轶有一次也被邀去参赛,不过他那时候就是个小白,连驾照都没拿,只能坐在另一个开赛车的驾驶座里。

一趟比赛下来差点没把他弄吐,但拔了头筹的容话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衣冠齐楚,神情自若,还能和其他参赛的公子哥优雅的握手。

从那时起,卢轶就偷偷摸摸的给容话打上了除竞争对手以外的标签:老司机。

容话开车技术的确不错,即便很久不开车了依旧把车开的很稳。

他们顺利的接到了盛玉宇,三人一齐驾车往卢蔚澜家里赶。

湛海城如其名,靠海而立,而卢蔚澜的别墅就挨着海边,远离市区。开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他们才达到目的地。

临近海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咸湿的气息。

容话把车停进了别墅的车库,想去跟在车库外等他的盛玉宇和卢轶会合,一下车却遇到了卢蔚澜的管家,衡星。

衡星站在车头的正前方,见他下车,几步走过来挡在他身前,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张写着“请你离开”的纸条亮到容话面前。

这个管家身上的敌意没有分毫遮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显露出对容话的排斥,饶是容话修养极佳,脸上的神色也挂不住了。

他尽量用平和的口吻说:“我是受卢老师的邀请,应邀而来。如果衡管家有任何对此不满的地方,请和卢老师商量,而不是对客人下逐客令。”

衡星握着纸条的力道有一瞬的松动,但他仍没有侧身给容话让出路的打算。

就在这时,卢轶从外面喊了一声,“停个车还没停好吗?”

容话声音凉凉的回道:“被你家管家堵了路,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