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闻言笑了一下,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罗复笠不是好人。”容话解释道:“就是那个碰你二胡的人。”

青年扫了一眼身侧静静放置的二胡,“原来如此。”随后眼神又重新落回容话的脸上,温声道:“谢谢你帮我。没有你,今晚我可能就脱不了身了。”

容话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他望向青年,见对方眼中满是真诚的感激,半晌,干巴巴的道:“……你二胡拉的很好。”

青年眨了一下眼,“什么?”

容话垂下头,不再说话。

要是告诉面前这青年,他是因为欣赏对方二胡拉的很好所以这才出手管了闲事,对方估计会以为他有些不太正常。

见容话不再出声,青年倒也十分知情识趣的没再讲话,两人安静的在车厢内并排坐着。

都市里是没有夜晚的,尽管天幕漆黑一片,但整座城市却被一片通明的灯火包裹,亮若白日。

23:00。

公交车到达站台,容话准时下了车,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青年也和他在同一站下了车。他见青年手持着二胡站在原地一副不打算离开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家也住附近?”

“我家不住这里。”青年说:“在挺远的地方。”

容话心头跳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青年摇头,“来不及。”

容话道:“那你今晚住哪儿?”

青年定定的望着容话,片刻,像是有些无奈般的开口道:“你让我跟你走的。”

容话闻言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回想了一下在酒吧前的场景,他好像还真和对方说过类似的话,可那只不过是帮助对方脱身的权宜之计,难不成这也能当真?

他认真的端详青年,发现对方也正在认真的看着他,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容话沉吟半晌,说:“抱歉,我不带陌生人回家过夜。”

青年顿了一下,随即温和道:“没关系。”说完,回身坐在了车站前设立的座位上。他见容话一时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便朝容话颔了颔首,十分善解人意的道:“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再见。”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拖拉犹疑的意思。

见他这么干脆,容话转身离开时不由得补了一句:“你沿着刚刚我们坐车上来的那条路往下走十分钟,有几家酒店。”

青年对他的提议只是礼貌的笑了一下,并没有任何起身离开的打算。

容话经过拐角时,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后方的站台。

被笼罩在一片细雨微朦中的男子,独坐在原地,暖色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且寂,他的手指似有若无的拨动两根琴弦,凄婉的弦音刚响起便很快停歇。

实在是一副极其凄迷孤寂的画面。

这人连车卡都没有,更别提有钱去住那条街上的度假酒店了。

如果真的不是生活窘迫,恐怕也不会落魄到在红灯区被他撞见。

容话用大拇指捻了一下食指,心想二胡拉的好长的也好看的人心地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退一步来讲,即便是引狼入室,他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值得狼惦记的,非要挑个最贵重的来说,大概就只剩下他这个人了。

他沿着原路返回,来到青年面前。青年见他重新回来,略显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容话掸了一下衣袖上的雨珠,淡声道:“你今晚来我家里住吧。”

凡千山公馆是湛河顶级的别墅区之一,容话的家就住在这里。

——8幢608号。

容话打开没落锁的铁门,示意身后的青年进来。青年点头走进门内,雨势未停,水珠砸在青草坪上发出窸窣的密麻声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蔷薇,正值花季,花枝随轻风而动,在雨夜之中好似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芒。

青年一眼便看见这片白蔷薇,赞了声:“真漂亮。”

容话正输着屋门的密码锁,闻声回道:“以前比现在好看,现在没人打理。”

说完,“嘀”的一声响,屋门应声而开。容话率先走进去开了屋里的灯,漆黑的屋内瞬间亮堂了一点,容话拿出一双拖鞋放到青年面前,青年换上后关上了身后的屋门,跟着容话走进屋内。

天花板上的灯只开了一两盏,投下的光辉虽然不能将室内所有的区域都照的明亮,却能很轻易把这栋别墅内的景象看的清楚。

因为屋内实在太空旷了。

除了客厅正中放置的一张沙发和沙发前摆放的一张玻璃茶几外,偌大的屋内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像是被贼匪洗劫一空过一样,空荡的厉害。

容话让青年先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去二楼的房间拿了一条毛巾后递到对方手上。青年道了谢,解开后脑束着发的墨色细带擦拭着自己的头发。

容话盯着青年的面容看了一小会儿,突然道:“你是混血吗?”

青年拭着发丝的动作一顿,“混血?”

容话解释道:“我听你拉二胡的时候,看见你的眼睛是金色。”

“你看错了。”青年笑着抬头,直视容话的双眼,“我的眼睛,和你一样。”

容话望进青年的眼里,只见对方眸色漆黑如夜,星点金色的光泽都没有。大概是那条街巷五光十色的原因,他一时眼花看错了吧。

容话撩起额前湿润的发勾到耳后,又见青年一身长衫已从原本的烟色变成了黑色,必定是被雨淋湿的彻底,这才想到:“你要不要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我带你去浴室吧?”

青年说好,拿起湿毛巾跟着容话一起上了二楼。

别墅一共有三层,算上带浴室的卫生间一共有五个,但是容话为了节约水电费,除了他卧室里的浴室常在用之外,另外四个基本没怎么使用。

二楼的情况和一楼基本一样,空空荡荡,一眼能把所有的景物看尽。

容话卧室的景象也差不多,四面粉刷的米白的墙,一面靠着墙的衣柜,一张干净整洁的床,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容话给青年开了浴室的灯,替对方关上门前问了一句:“你吃面吗?”

青年解开一枚领扣,说:“你吃,我就吃。”

容话点头,关上门后又回到一楼的厨房。他打开冰箱,里面盛玉宇回老家之前替他准备的一周的饭菜已经全部吃完了,果然只剩下几包袋装的泡面。

他热了水泡上面,站在料理台前一边等待,一边拿出手机点开WiFi的标志,没过一会儿就连接上了,但却只有两格信号。

容话家的网一年前就给停了,现在蹭的网是隔壁回老家邻居盛玉宇的。凡千山公馆的占地面积广,小区里的别墅面积最小的也有500多平,他和盛玉宇虽然是紧挨着的邻居,但两户中间也隔了好几十米,能接受到这两格微弱的WiFi信号,还是因为盛玉宇特地去买了个信号接收器,虽然回到容话的房间这信号就没了,但能在厨房里蹭一小会儿网,容话也算知足了。

盛玉宇是容话的衣食父母,没了盛玉宇容话就是个只能每天吃泡面的留守儿童。他给盛玉宇连发了几条信息,几分钟过去了也没收到回复,遂将两碗泡面端去了客厅的茶几上,一个电话给盛玉宇拨了过去。

没过多久那边就接通了,盛玉宇的声音夹着嘶嘶的杂音从听筒传出:“话话啊,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杂音虽多,但容话勉强能够听清,单刀直入:“我给你发了几条消息,没看见吗?”

“哦哦,现在看见了……”盛玉宇打了个哈哈,“你知道的我老家信号不太好,消息有延迟。”

容话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乔女士今天又不开心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杂音突然一下变得尖锐刺耳,容话将听筒远离耳朵,“喂?玉宇?”

“我在,我在!”盛玉宇的语气有些急促,“话话我现在这边有点事儿,过两天就回来,你要是冰箱里的东西吃完了就上我家去拿,开门密码你知道的!我先挂了,明天再跟你说,拜拜晚安!”

话音一落,盛玉宇就挂断了电话,听筒里的杂音随之消失干净。

容话蹙了蹙眉,没说什么。他揭开一碗泡面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速食味霎时充斥满整个空间,他又把盖子重新盖好,想着要不要去催促一下楼上正在洗澡的人,毕竟面泡的时间长了口感会变差。

正这么思索着,屋内的灯光“滋”的一下全熄灭了,周遭瞬间陷入黑暗。

容话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突然拿起跟前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日期,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快两个多月没交电费了。他立刻点开手机软件在网上缴清了费用,还一次性预付了三个月的电费,但别墅里却没有立刻来电。

容话并没觉得奇怪,反倒望着屏幕上“缴费成功”四个大字发了一会儿呆。

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忘了交电费,上次突然断电后离他家里再次来电隔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他已经习惯了,不及时来电大概就是对他这种长期拖欠电费公民的一个警钟。

二楼隐隐约约传来水声,容话回过神来。拉开茶几的抽屉,取出放在里面插着半截蜡烛的烛台,用打火机点燃。

容话拿着烛台快步走上二楼的浴室,见浴室门仍绕紧闭着,礼貌的敲了一下:“你还好吗?”

浴室内静了片刻,门忽然被人打开,青年赤身裸体从门外走出来,“我没事。”

烛台上点着三根蜡烛,光不算微弱,恰如其分的印清了青年的身形,连同对方身上的肌肉线条和皙白肌肤上滚着的水珠也看的异常清楚。

容话不经意间往青年的下方瞥了一眼后便很快抬起头,正色道:“停电了,你洗好了吗?”

青年道:“洗好了。”

容话道:“那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件衣服。”

青年在原地驻足片刻,容话便拿着一套深蓝色的短袖家居服走过来,拿给对方,“我的衣服,用消毒液洗过。”

容话背转过身去,一阵衣料摩擦的声响之后,容话的肩头被人碰了一下,他转头看去,只见青年身上穿着的衣服外两边大敞着,胸口到腹部的肌肤仍旧暴露在空气中。容话提醒道:“你可以把扣子扣上。”

虽然现在是夏季,但他居住的小区修建在山上,温度比城市里低,晚上不好好穿上衣服睡觉像他的话隔天就会感冒。

青年修长的指尖在纽扣上划了一下,带着笑声说:“太小了,扣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