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卖品是翡翠琢成的蟾蜍,海碗大小,眼珠子用的是南海珍珠,桂圆般大,场中人皆有意动,却没一个开口。

就在卖家——被称为贾大相公,却是个“老爷”年纪——的目光停在其中一个商人身上,逼着对方出价六千两,并且不许他先看货物时,铃铛说话了。

“那个蟾蜍我要了。”

比了个手势。

“我出这么多。”

“九千两?!”

贾大相公只感觉身体的每条神经,每寸血肉都在欢呼找到了冤大头。

“你在说什么傻话?”小姑娘诧异地看他,“九两,不能再多啦。”

贾大相公脸皮抽动,眼中凶光闪现:“你在玩我?!”

铃铛拍掌笑:“你原来不是傻子啊,我还以为你把别人当傻子,是因为你自己就是个傻子,看什么都是傻子呢。”

一串下来,旁人都要不认识傻子这两个字了。

贾大相公望向中原孟尝,皮笑肉不笑:“孟尝君,小孩子在卖场捣乱,你作为东道主,不该管一管吗?”

飞刀光影,手上一疼,贾大相公没反应过来,托着翡翠蟾蜍的手一松,眼看着这或许值六七千两的宝物就要砸到地上,一条白绸穿来,卷住翡翠蟾蜍,轻柔地将它拉走。

席间不知是谁长舒一口气。

那么贵重的东西要是摔碎了,于心不忍。

“还是咱们有默契。”小姑娘侧头笑,从花满楼手里接过翡翠蟾蜍,举起来对着灯火,笑得眼里涌出泪花,“啧啧啧,就这玩意还敢夸口说卖六千两。”

花满楼温和地替在场众人解说:“这蟾蜍的翡翠不是整块的,作为眼睛的明珠,各是半颗。”

别说六千两了,三千两都不值。

差点被逼着买下瑕疵品的商人哐当往椅背一撞,眼里满满的狂喜。

劫后余生啊!当浮一大白!

欧阳喜皱眉:“贾相公,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大家都等着买到好东西,你上来就是假货,想打谁的脸呢。

贾大相公摸出白手帕擦汗,脸上肥肉直跳:“这……误会,误会,翡翠蟾蜍是我拿出来活跃气氛的,我真正要拍卖的商品是另一样,绝对是世间罕见。”

铃铛手上把玩着翡翠蟾蜍:“不是假货了?”

贾大相公忙不迭回她:“不是假货,保证不是假货。”

“可是你的蟾蜍都拿出来卖了呀。我都已经买了。”

说到这个,贾大相公脸皮又是一抽。

翡翠蟾蜍确实不是一整块翡翠,不值几千两,却不至于落魄到九两卖出去的地步。

然而手腕上的疼痛在提醒着他,眼前的小姑娘不是随意他威胁的富商,要是那飞刀瞄准着他的心脏,他是会真的没命的。

“既然你买下来了,那翡翠蟾蜍当然是你的。”

“好极了。”铃铛扔过去一片金叶子,轻飘飘的金叶子好似突然变敦实了,吹过来的风再大,也吹不歪它的轨迹,稳稳卡在贾大相公领子的银扣上,“这个算是十两银子,多出的一两,是给你买伤药的钱。”

这一手使得某些人眼底一凌。

这份飞花摘叶的内力在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手里展示出来,在有心人眼里,足以证明很多事情——

再天赋异禀的小孩子,哪怕手里拿着神功,也没天赋异禀到这个地步。最大的可能是,她背后有一个庞大的门派,给她堆各种天材地宝。但是放眼目前江湖上所有门派,没有一家能有这样的财力和势力。

隐世门派?

一个本来隐世的门派打算重新出现在江湖上,是否有阴谋?现在的江湖门派势力范围,是否要洗牌重来?

这番白操心因着会读心的五毒兽正呆在她的小窝里数过冬松子般数着自己的小零食,注定是要铃铛不得而知了。

她抬手就是把翡翠蟾蜍往地上一摔。

“嗯,摔起来的声音倒是蛮好听的,值九两银子。”小姑娘抬头,张扬一笑:“都看我干什么,继续卖东西啊,我等着好东西呢。”

第二件卖品,是一个人,一个娇美羞涩的白衣女人。

依然是贾大相公拉出来卖的,因着小姑娘的喜怒无常,贾大相公也不敢用之前打算的撕下女人肩头的布料来促进竞价的方式,生怕惹恼了她。

只干巴巴介绍:“这样俊俏的姑娘,她本该是天上的仙子,如今却失了羽衣。只要各位出得起价钱,她就能成为你寂寞时的慰藉,为你弹奏空灵的琴音,她一唱歌,万籁俱绝,你耳里心里都是她优美动听的歌喉。唯有眼瞎的呆子才会否认她的美丽。”

在场的,有谁是眼瞎的呆子呢?

在询问过贾大相公为什么不自己留着这人间仙葩,得到他怕老婆的答案后,纷纷竞价。

这个说我出一千两,那个说我出两千两,价格一路飙升。

“一万两。”花满楼冷冷淡淡开口,铃铛和他认识数年,头一回听到他那么含霜带雪的语气。

“两万两。”少女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一双妙目气势汹汹瞪过来。

要说被拍卖的少女是清纯柔弱的雏菊,眼前的少女便是娇美艳丽的海棠,倾国倾城的容貌,连圣人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周遭汹涌的嘈杂声一绝,不知是为对方美貌而震惊,还是为两万两的巨款而失声。

小姑娘拿过花公子手里的折扇,抖开遮住半张脸:“七童,看起来她把你当成那些好色之徒了。”

“被一个姑娘买回去,或许她心里会更轻松一些。”花满楼含笑对出两万两的少女点点头,不再出价。

可花满楼不出价,场中还有另一位少年报了三万两,这价格明显超出了少女的预算,然而她咬咬唇,仍旧是报出四万两的天价,少年明显不打算和她争,好像是毛头少年故意竞价,只想吸引到美人目光。

随后是冷二太爷的商品。

不说全部,这个房子九成的人都是冲着这位巨商来的。

“咦,那花七童你的玉佩,就是压轴了。”

哦,唐铃铛和花满楼属于剩下那一成。

花满楼不置可否,只道:“若是拍出十几万两,明日洛阳的牡丹会,师弟请客,师姐喜欢什么,尽管搬回去。”

“那可好,我正想挑一挑有没有谷中没有的花,带回去栽种,也好让万花谷更名副其实。只是……”小姑娘咬着手指头,“我对花没什么研究,也不清楚有哪些品种。”

花满楼笑而不语。

“啊,我忘了,七童你对花草很有研究!”

“我帮师姐观察。”花满楼很自然地接话。

另一边,冷二太爷的身边的小童一样样报商品——

“乌龙茶五十担。”

“桐花油五百篓。”

“徽墨一千锭。”

……

俱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特异名产。

“都是些破烂。”小姑娘兴致缺缺:“说好的百年人参呢。”

一句破烂可把买家和卖家得罪光,不过看到是铃铛在说话,不约而同又把视线移开,当做没听到。

又耐心等到货物卖完,别说百年人参,连根人参须都没有。

也就中途冷二太爷挖坑,坑得贾大相公花三万一千两银子买碧梗香稻米,却发现在开封想要花五万两买碧梗香稻米的人正是冷二太爷这事让铃铛觉得有点意思。

欧阳喜站出来:“最后要卖东西的是花公子,翡翠观音,底价十五万两。”

提到翡翠,想起之前贾大相公的事,在场的人都有些萎缩。

然而等那个翡翠观音摆出来,一片寂静,只余下急促的呼吸声。

这个成色的翡翠,好好操作,能转手二十万两,至于五万两的利润!

没等他们竞价,之前喊过价的少年突然开口:“二十万两。”

其他人:!!!

兄弟,你这样还怎么玩!就是吕不韦再世,他也没法卖出比二十万更高的价格了。

无利可图,外加这一口价喊得实在太凶,翡翠观音以极快的速度卖了出去,换回来二十万两的银票。

有了二十万两,自然是随便花,住的是天字一号房,吃的是黄鹤楼大厨的手艺,第二天去逛洛阳牡丹会,所有看上的花,连价都不用还,付钱后吩咐人往住的客栈房间般。

逛了好几个时辰,两人找了个酒楼歇息吃饭。

“咦,窗边那个,不是花二十万来买你的翡翠观音的那个人吗?”

透过重重人群,绯衣少年独自坐在窗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仿佛在整理阳光。

“救、救命。”

陌生的白衣女子跌跌撞撞进来,神智不甚清晰,已无法分辨周遭环境,挨个求着桌上的食客。

似是坚持不了多时了。

铃铛的位置向着大门口,正好和那人的脸对个正着。

女子脸上开了一朵妖冶的牡丹花,奇特的是,这牡丹花花瓣还会蠕动,好似风吹花瓣的轻柔。在她求救的过程中,牡丹花瓣慢慢向整张脸伸展。

一种预感促使,铃铛回头看向绯衣少年。

他执着酒杯,含笑看女子惊慌失措,那表情铃铛熟得很,她就经常在自己和唐无乐脸上看到过,是对别人瞳孔里绽开的恐惧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