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海里的那无意义的对峙突然停滞,感?觉到属于弦州的分魂有所波动,黎清清不?由问了一句。

弦州冷哼:【老鼠。】

黎清清:“……”

原来是被跟踪了。

要不?是说话的是自己,她还真不?清楚这?话里的意思。

对于一时不慎将别的魔放进来这事儿,黎清清倒是没生出什么被冒犯或是“不?可能”之类的想法,连懊恼的情?绪都没有。力量体系冲突,她在魔界本来就束手束脚,颇为受限,有那么几个善于隐蔽的魔族偷偷跟来,她发现不?了也是正常。

但?是显然另一位大爷没有这?么好的心?态,呆在意识海里的弦州简直全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写着让我出去。他所盘踞的那片识海,背景都被染成了绯色。在黎清清自己宛若海面一般清澈底色下,他所在的地方像被鲜血浸染。

黎清清早就料到被自己完全封印起来的分魂会是个麻烦的家伙,现在这程度也实在是意料之中,她是顶着这?份精神污染,没有松口。

血色越来越浓、由最初的绯红转为暗色,甚至“水面”上隐隐有残肢浮起。

这?迫害的显然不只是黎清清一个。

凤襄已经化作原形,身上的翎羽炸起,周遭金红色火焰升腾,致力于将一切靠近的污染物全都烧成灰;而?谢行直接以剑气笼罩,在自己的身周隔绝出了一片领域……

但?作为主场地的黎清清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躲过,偏偏这些东西虽然看着恶心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攻击作用,只是幻化出来的外?形……而……已……

黎清清:她果然还是不想接受!

在几番争夺控制权,让自己的意识海在“清澈-血红-清澈-血红”之间来来回回切换,被迫面对越来越限制级的残肢断臂之后,黎清清终于忍不?住了。

——呕!

【你到底在自己的识海里干什么?!】

弦州半阖的眼皮掀起,露出血红的眸子,里面一片漠然。

他表情淡淡的,好像方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黎清清却清楚他的意思,根本不是“无辜”,是“理直气壮”。

黎清清:……你赢了。

几乎是黎清清松口的下一刻,那些血色残肢一下子消散了干净,意识海重新恢复了清澈通透的海面。显然,就算是弦州,对自己幻化出来的这?些东西也厌烦得紧。

人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了她头上一千和八百全都是自己受着。

但?是“自我伤害”这?种事,显然不是分魂的专利。

在答应下来之后,黎清清只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你还记得自己身体在哪儿吗?】

竟这?么一提醒,弦州显然想起来什么,短暂的沉思后,倏地沉默下去。

当年完成任务后,他自然是要脱离躯体。待到他离开,属于魔尊的躯体也会陷入沉睡。而?魔界可比妖界混乱多了,放一个全无防备且魔息充盈的躯壳在魔界,绝对不出几天就会被啃噬干净。

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后来事,对自己的身体也没什么执念。

但?就如选出魔尊的暗域是魔界演化出的一种规则,魔尊存在的本身就是魔界规则的一部分,镇压着魔界暴动的魔气。就像是某种传承,在成为魔尊的那一天,弦州就自然而然的知道了这?个职责。

虽然不至于对魔界有多热爱,但?是弦州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稳定些的世界陷入动荡。他想出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把身体放到一个别的魔都到不了的地方。

虽然他陷入“沉睡”,但?是在规则判定之下,魔尊仍旧“活着”,魔气暴动自然不会发生。随着时间的推移,等那躯壳上的魔息渐渐衰弱,甚至于消亡,那下一次的暗域也该开启,到时候便会有新的魔尊担任起职责来。

他既是做了这?个打算,最后放置躯体的地方寻常魔过不?去,相应的,他出来也要费些功夫。

黎清清冷漠脸。

毕竟魔界是弦州的地盘,如果真有捷径,她怎么会给自己白添这?些麻烦?刚才封印彻底被破开的一瞬间,她就想要把弦州的马甲叫出来,但?是想起弦州身躯所在后,她立刻绝了这?个打算。

真等这?马甲“披荆斩棘”地过来,这?边早就解决了,何必多麻烦这一次?而?且维持其他马甲的存在,她也是有消耗的。

拼着精神污染、两败俱伤也要出来的弦州大爷显然这会儿才想起这?事,淡道:【你不?必管。】

黎清清:【。】

她当然不会管!

这?会儿封印解开,弦州的记忆她一清二楚,从那破地方出来、能用的法子也只是那么几个,花时间、费魔息、拿命换……反正总得选一个、或者选两个……

哪一个都称不?上“好选择”,留给这?个大爷自己选去吧。

把精神污染的源头踹走,黎清清脸色总算好了点。

回过神,却对上江非欲言又?止的模样。

两人视线对上,江非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阿清,你好像对这……很熟?”

作为一个人族修士,黎清清不?该对魔界如此熟悉。

若是在没进入魔殿的时候,江非虽然隐隐也有这?种感?觉,但?却还不?太明显,他将之简单地归结为阿清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一些。

毕竟黎清清的见识广博,江非第一次到妖界时候就领略过了,也不?怎么奇怪。

但?是等进到魔殿之后,江非却实在不能以上面的说法说服自己了。

就算见多识广,也不?可能比魔界本土人士知道得还多啊。

——阿清未免对此地太过熟悉了,甚至就像曾经住在这里一样。

江非倒不?是存着什么怀疑黎清清与魔界有勾结的想法,只是阿清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好像这地方唤起她一些极为不快的记忆一般。

江非实在是误会了,黎清清的表情实在跟魔殿没什么关系。只是她刚才在专心?对抗弦州的精神污染、一时没顾得上控制自己的神色而已。

现在被江非这?么一问,黎清清的第一反应自然也是魔界和修真界的敌对关系,正想着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看见对方脸上不?似作伪的担忧。

黎清清怔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他问这话对意图。

不?由冲江非一笑?,展颜道:“无妨,我没事。”

果然是“徒弟”贴心,虽然这个徒弟还不?算她的。

黎清清忍不?住在识海里戳了戳谢行,提醒他下次出来,记得亲口认下这?个徒弟。

谢行一如既往地沉默。

依照他的性格,要是真的对这个徒弟不?满,可不会顾忌师弟的面子,早就寻机会跳出来将人逐出师门了。到现在还没反应,只能说明他已经默认下了。

黎清清自然明白谢行的心?思,但?是她大号的性格要比任何一个马甲都细致许多,自然看出来江非偶尔流露的不?安。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这?点心境上的小疙瘩,留给他自行消解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想到江非每每越过一个境界所历的艰难险阻,黎清清总觉得还是尽早将这?个心结化解得好,以免日后在这上面栽个跟头。

黎清清的想法谢行当然能感知到。

虽是觉得黎清清太过小心,但?想想江非那运气,谢行还是惜字如金地给了个答案——

【好。】

能看出黎清清脸色不佳的当然不只江非一个,不?提还在云里雾里的祝尊,另一边暮芸早已根据已知信息脑补出了一番爱恨情仇。

她只恨自己手边没有笔,如若不然,她现在只怕是奋笔疾书,来个万字的爱恨纠葛。

黎清清却比这?群没有紧张感?的人或者魔要警惕得多。

弦州的意识离去,她对魔殿的掌控弱了不?少,黎清清却还没忘记一开始弦州发怒的原因,这?魔殿有魔来过。甚至不只是来过那么简单,不?知对方用什么法子,已经夺去了魔殿部分的控制权。

在眼前的路与记忆中的发生分歧的时候,黎清清立刻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再往前,就是那只鸠占鹊巢魔的领域了。

显然,除了黎清清之外?,同行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不对。

江非和祝尊也就罢了,毕竟他们两个是第一次踏入魔殿,连这?地方原本的模样都不知道,自然谈不?上什么对比。

但?是,连暮芸也没有什么反应,那就有些奇怪了。

若是细微的变动便罢了,万年过去,就算是魔的记忆也会模糊。但?是这会儿,另一边是彻底连画风都不一样了啊。

但?黎清清实在是想差了,暮芸并不?是没什么反应,她是强忍着别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

她进出魔殿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它的“真面目”。

刚才所经过的地方是她熟悉的、充斥着尊上力量的压抑,而?现在,另一边、却是全然另一幅景色:边缘的线条都带着柔软的弧度,像是生怕尖锐的棱角伤到其中的人,其装饰更是富丽堂皇,毫不掩饰倾尽所存珍宝讨人欢心的意图……

暮芸完全想不到,平日那般冷肃的尊上,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再一次确定,自己实在是知道得太多了。

……

…………

黎清清脚步停在两个领域的交界处,魔殿被侵蚀的程度比她想得还要严重些。

纵然弦州“沉睡”,但?是能从他手中抢去魔殿控制权的魔可没那么好对付,她不得不?更谨慎些。黎清清在魔界本来就诸多受限,这?会儿还要支撑弦州的活动,更是雪上加霜,对付对方还真说不上是十成把握。

比之她自己,黎清清这?会儿更急着把江非送回修真界。

江非自己兴许还没察觉,他脸上那原本只是模仿祝尊的纹路伪装出来的魔纹,正隐隐向着另一个形态转变,纵使他撤下伪装,那纹路下也留有浅淡的印记。

这?可不是什么好转变,再让他在魔界呆下去,这?小子回不?回得去,就两说了。

可偏不巧,往修真界的入口在魔殿另一边,也即另一只魔道领域所在。

黎清清忍不?住看了眼江非,这?二分之一的概率,遇到更坏的结果,在江非身上还真是理所当然了。她甚至生出点更不妙的猜测:那入口,该不会就在那只魔身下压着吧?

若是江非的话,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实在是太高了。

江非没领会到黎清清这?隐含着怜惜的眼神,不?明所以回视。又?看看两边宫殿完全不同的画风,“难不成咱们走到那魔尊的后宫去了?”

暮芸:他说出来了!他竟然说出来了!!

祝尊:?!

他一下子意识到什么,看黎清清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

黎清清:“……”

她实在没想到,江非能想到那个方面去,魔殿里可没什么“后宫”。

黎清清哑然半晌,回道:“那边是另一只魔控制的领域,一会儿……小心?些。”

江非还茫茫然不知这话的意思,暮芸却总算收了大开的脑洞,恢复些许作为魔将的基本素养,那张艳丽至极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黎清清更习惯且熟悉的严肃表情,“你是说……”

黎清清:“有魔先一步进来了。”

而?且,看样子还进来有一段时日了。

能将魔殿控制到这种程度,黎清清都快怀疑,弦州真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弄出块带着他力量的魔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