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世世?”

器灵看了江非一眼,倒是难得耐心地解释,“魂契,道侣契约的一种……结下契约后,两人神魂互为半身,便是转世轮回,亦能寻到对方。”

那丫头的神魂气息跟谢小子那么像,不是魂契,难不成是转世不成?

提起“魂契”,器灵顿了顿,不由又叹道:“从妖修那里传来的术法,当真是害人不浅。”

“咪咪咪!!”

小九尾愤愤不平。

器灵轻飘飘地扫了它一眼,九尾的咪声一滞。

器灵诞生意识已经太久,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它也经历过人妖对立、不共戴天的时代,这会儿能心平气和地对待一只大妖幼崽,纯粹是年纪大了,心境开阔了许多。但只要它泄露一丝气息,也足够小九尾察觉到威胁,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当一只普通狐狸。

江非不解:“怎么就害人不浅?若是今世有缺,再求个来世缘分,这不也是一种圆满?”

器灵看向江非:果然是年轻人啊。

它笑了一声,道:“结下魂契的道侣都是如你这般想的。”

停顿了一下,又不怀好意道:“你便没想过,若是万一这辈子坏事做多了,来生投了畜生道……”

江非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就青了。

器灵只是逗了一下娃娃,没想到能得这么一个有趣的反应。

它不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地面被这笑声带得震颤,积雪碎石滚落,江非一度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活埋在这儿。

无形的结界笼罩住这一块地方,江非担心的事并未发生。

器灵笑了一阵儿也停下,兽脸上的表情转为复杂,“万物有灵,人也好、妖也罢,总归尚有一线缘分,但……若是没有转世了呢?”

江非怔住——

没有转世?

是谢前辈……

而那边,器灵已经从那瞬间的复杂晦涩中抽出心神。

它鼻尖在江非身上嗅来嗅去,口中还喃喃道“奇怪”、“奇怪”、“难不成那小子真还留了一支血脉在世上?”“私生子?”……

江非只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开口解释,谢前辈的一世英名估计就要毁在这了。

他忙道:“您说得若是谢行谢前辈,晚辈见过他。”

“不可能。”器灵想也没想就否认,“他都死了多少年了?你才多大?”

江非:“并非活着的谢前辈,而是……一缕神识。”

在修真界这么长时间,江非也猜到了谢行的存在方式。

他接着解释:“是在……”阿清身边。

“行了!”

江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器灵出言打断,有些事情不必说也明白。器灵见得实在太多太多,江非方才一说,它就猜到了好几个可能,但无论哪个可能,都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兽首这会儿显出些意兴阑珊来,它语气低沉下来,“……老头子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

“你既到这里,也是有缘……走、去吧,进去挑柄剑。”

江非:“我……”不……

只是,不等他说完,人就被一股力道推着往前,被迫进到石门之中。

凛冽如凝实质的剑意可比风雪来得锋锐得多,江非一进去,身上就添了几道血口子,脏腑受迫,他“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江非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都带着血气。

他心里忍不住腹诽:修真界的人,好像都不喜欢听人把话说完。

*

而外面,再一次“啪”道石门外的小九尾愤怒地挠着石壁,又一次被揪着尾巴倒吊起来。

器灵笑眯眯道:“你可不是我剑宗弟子,可不能放你进去。”

小九尾:“咪!”

“想入剑宗可没那么容易,不过你都这么求我了。老头子在掌门那也有几分薄面,替你说说情也不是不可以……”

“咪咪咪!!”

谁要入这个人类的宗门了?!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

黎清清在剑冢找到了无妄仙君的佩剑,意外却也不意外。

主人身死,佩剑才会进入剑冢。可剑宗记载中,这位前辈却是确确实实飞升了,众目睽睽之下,接引天光都已洒落,无妄仙君也确实去了上界。

黎清清庆幸自己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多走了这么一趟。

她将自己的神识沉入剑中,所幸这柄剑在那之后再没寻过新主人,黎清清神识沉入,以其佩剑的视角,重温了对方最后的经历——

【雷劫已过,整个山头都被劈得光秃秃的,原本是山巅的部分生生地凹下去。接引天光落下,这本该飞升成功的景色却没有让无妄仙君露出丝毫放松来,他神色凝重地凝视那一方空间。

“果真如此么……”

他喃喃道了一句,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身陨于此,青年向那通道而去,却将自己佩剑抛下。

最后的最后,黎清清看见的,是汹涌可怖、足以吞没仙人的空间乱流。】

*

从剑阁出来,黎清清脸色差极了。

将神识沉入剑中,相当于从剑灵的角度感受一遍主人身故,剑修和本命剑的联系比之道侣之间也不差什么了,这一遍感受下来,她脸色当然好不了。

她艰难地作别了剑阁的器灵。

回程路上,黎清清调整了半天,总算将那盘亘在胸口的刺痛感压下去。

这才有心情问系统:“无妄仙君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是一块类似石头的东西,无妄仙君与其说是飞升,不如说是想把那东西送上去。而它也确实起了作用,通道内的空间风暴确实有一瞬间停了下来。

但显然那块东西的力量不够,构建出的结界只维持了瞬息,就被空间乱流给撕了碎,连同无妄仙君一起……

黎清清这会儿还没脱离剑灵的影响,回忆起这个画面,脸色又惨白了一瞬。

系统:【补天石。】

黎清清:“……”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问:“所以,修补天梯需要这东西?它在哪?”

【主线任务·重铸天梯之补天石的线索

无妄仙君曾机缘巧合,获得[补天石(阳)],以期借此修复天梯。然材料不足,成事未果,身死道消。

剑宗[藏书楼]或许有些记载,宿主可前往查看。

“他是不是缺了阴性补天石?”

黎清清顺口这么一问,就触发了任务3【寻找补天石(阴)】。

黎清清:“……”

系统好像不大聪明的亚子。

系统委屈巴巴:碍于世界规则,许多事情它都不能明说,只能拐弯抹角地提示,到头来宿主还嫌它蠢。

#咬手绢.jpg##哭唧唧.jpg#

*

剑宗的藏书楼是放置宗内典籍的地方,自然不可能设在外峰。

黎清清倒是有法子混进剑宗内部,但是那样未免风险太大,得不偿失。左右等半年后,闯过剑阵就能成了外门弟子,这点时间她还是耗得起。

……

通过剑阵第一层对黎清清而言实在算不上难事。

半年后,她顺利地混到众弟子中,成了一位剑宗新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除修行外还要负责宗门杂务,这倒有个意外之喜:黎清清被安排到了藏书楼。

藏书楼的活计不难,不过是日常验视来借阅玉简的弟子的身份玉牌,偶尔帮忙寻一下相关典籍。因为楼内角落都镌刻着清尘决的阵法,连日常的清扫都不必,实在是清闲得很。

“一二层的典籍可自取,不需要贡献点……咱们藏书楼的活计要比别处灵石少,这也算是一点补偿。”负责交接的师兄如是道。

黎清清:“多谢师兄。”

平时对着咋呼的臭小子多了,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师妹,这位师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他憋红了脸,磕磕巴巴道:“不、不必客气,同门之间、本就应该互相照顾……师妹有、有什么不懂,尽管传讯与我……若是在剑宗里有什么不适应的,也尽管同我说……”

黎清清又道了一遍谢,两人寒暄一阵儿,她才将这个都快烧起来的师兄送走了。

至于那位所说“有空带她去宗内走走”,黎清清却也没放在心上。

论对剑宗的熟悉程度,她恐怕要比这些外门弟子熟悉多了,自然也不需要什么被领着熟悉宗门,她只是心领了这位格外热情的师兄的一番好意。

而藏书楼也确实是个人少事少的清闲地方,以黎清清的神识,就算要避着人,也不过一两日就将底下几层的典籍都扫视了一遍。

天梯的线索当然不会放在这随意宗门弟子出入的一二层中,黎清清倒也没气馁,耐着心思一层层向上找去。

……

黎清清摊开一本水系术法的典籍在桌前,新入门的弟子神识无法支撑玉简,下面几层的典籍多以纸张记录,倒是方便了黎清清装模作样,而实际上,她手里则暗自扣着一枚从四层“借”来的玉简,将神识探入其中,飞快地扫视其中的内容。

这一套伪装她已经做得十分熟练了。

偶尔有弟子过来,黎清清也能从容地将那枚玉简收起来,就如现在。

“怒涛真人的水系术法多走偏锋,并不宜初学者入门。”

这声音好似碎冰相碰,随着那人的接近,冰寒的气息笼罩而来。

黎清清怔愣片刻,差点忘了收手里的玉简。

她定了定神,抓紧滑落的玉简塞回袖中,抬头往上看。

一缕白发随着那人的倾身落在桌上。

顺着那发丝再往上,比之印象中成熟许多的五官映入眸中。

看着这人,黎清清眼底泛起点不太明显的笑来。

——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