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和神器站在一旁,夜晚已经降临,家中卧室点起了许多盏油灯,照得这样一处不大的房间中几乎看不到一点暗处,面色憔悴的男人面露恐惧之色,再三确认的看了看催促着自己上床睡觉的两个少年。

男人曾经也是觉得一个小小的噩梦而已,又能影响到自己什么呢?不过每晚每晚同样的噩梦,每天起来之后越发萎靡的精神,使得身躯日渐消瘦,精神也几乎是到了一个临界点。为了不再每晚做同一个噩梦,男人开始强迫自己不睡觉,或者每次都是浅眠的小睡一段时间,不过后面发现就算是浅眠都会做噩梦之后,男子也就下定决心不到身体撑不下去之前不再睡觉。但是一个普通人又能坚持多久不睡眠呢?就像是跟噩梦杠上一样靠药物,靠疼痛,但是终究还是抵不过睡眠,身体倒是得到了一时的满足,但那不停上演的同一个噩梦几乎是要逼疯他了。

这样不寻常的噩梦理所当然不是普通的噩梦,运气极差的神明大概也有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只是无奈的又感叹了自己最近接的怎么都是一些麻烦的委托,但再不情愿也没办法,毕竟接下任务的是自己,轻易放弃也不可能。

极大的概率是梦魇,而最快的方式便是引它出现再将它解决掉,不过梦魇生于梦,梦不停梦魇不死,只能切断了男人与梦魇的“缘”才行,斩杀梦魇仅仅只是一时的应对方案而已。

所以自己要自己凑上去做噩梦么?

男人叹了口气,理智以及身体对睡眠的渴望终究是压住了心中的愤怒,家中按照神明的指示点上了灯光,那光亮大概也是驱散了一些他心中的恐惧,男人磨蹭的上了床,躺下的那一瞬间骨头发出了碰撞发出的舒缓的声音,全身的肌肉放松了下来,男人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叹息,一阵睡意就猛地扑了过来,就算是屋中如同白昼的灯光也无法轻易打破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睡意。

仅仅是上床没多久,男人就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放松的毫无戒备的表情,夜斗和归音相视一眼点点头均退了出去,卧室的门并没有关上,也是为了更好的观察里面的动静,二人跳上房顶,外面一片寂静出了主房之外的房间都是不见光亮,今日家中其他人都被支开,没有人会来轻易打扰。

夜斗轻呼了一声神器的名字,一把太刀便出现在手上,冰蓝色眼睛的神明站在屋顶上,背后是月光,手中持着发出漂亮荧光的太刀,随着风吹过上面还飘过了幻化出来的樱花,到是一幅美景,神明细听着下面的动静,脸上认真的表情大概会迷倒了一众不知世事的女性,不过事实是没人欣赏就对了,在场的唯一一个能欣赏美景的神器也是满心注意着下方的动静。

“来了。”

夜斗轻念了一句,同时屋中灯光几乎是一瞬间全部熄灭,手持着太刀的神明等了一会儿便轻轻一跃跳了下去,三两步跨进房间。房间中还有些灯盏熄灭时的味道,对于曾经有见过梦魇的神明倒是没什么,未曾见过的神器倒是愣了愣,那梦魇是蝴蝶的模样,却不止一只,是落在男人脸上将其面部覆盖完全的数量,梦魇翅膀的纹路发着不同的闪亮的光芒,双翅一扇落下了一些粉末落在男人的脸上。

梦魇其实是一种非常好看的生物,但是好看的生物带来的却是噩梦,那多只蝴蝶趴在男人脸上,看得归音一个寒颤,这样密密麻麻的虫子凑在一起又有多好看呢?大概对于不是很喜爱虫类的归音只能是避而远之。

手中的太刀一挥,将那些梦魇打散,受惊的梦魇四散开来在空中到处飞着,身穿的并不是很方便战斗的衣服,但依旧不影响夜斗的发挥,神明转动着手中的太刀,只在空中留下几道粉色的残影,甩出了几个刀花,樱花瓣随着刀刃出现将神明包裹起来,刀刃划过那些梦魇的身体,一只只断成两截的蝴蝶掉下去躺在地板上,身体上的光芒也逐渐消失,而随着那些个梦魇死亡,屋中本消失的灯光又一盏盏亮了起来。

地上尽是那些蝴蝶干瘪暗淡的尸体,梦魇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被其附在身上之后却很麻烦,夜斗小心避开那些梦魇,为数不是很多的梦魇快要被砍了个遍,剩下的几只想要逃出当然也是被直接斩杀。

夜斗站在床边,男人刚刚被众多梦魇附身大概也是做起了噩梦,脸上扭曲着张大嘴却喊不出一个字来,那些梦魇被斩杀之后噩梦暂停男人脸上的神色才好了许多。梦魇并非妖魔,神明无法明确感受到它的气息,夜斗不敢小看那些小家伙,确认男人周围没有梦魇存留之后又环顾了周围才将归音放回了人形。

而在那一瞬间屋中的灯光却闪烁了一下,然后突然灭下来几盏,屋中的光线又暗了许多,夜斗一愣刚想喊出归音的名字,却只感觉在自己身边的归音将他一拉,一只梦魇扇了扇自己的翅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正好掉在了夜斗所站的位置。

“归音!”

夜斗还未站稳,转身之际叫出了自己神器的名字,太刀再次出现在手上,正要向上前斩杀那只梦魇却见那断了半截翅膀的蝴蝶居然扇着半边翅膀扑了过来,夜斗将手中的太刀挥下,那梦魇却突然变得与死去的梦魇一样身体变得干枯被太刀轻松的斩成两半,但一道黑雾却从它的身后钻出来狠狠地撞进了太刀中,太刀身上的荧光闪了闪便失去了光泽不受控制的变成了人形。

变成了人形的神器却并没有意识倒了下去,夜斗上前接住了身体软成一团已经失去意识的神器,“喂!归音!”

【喂!小孩儿!】

黑发的小孩儿蹲在树干旁边,蜷缩着将自己的脸埋在手臂中,身前放着的是一小盘糕点,并不精致,却是他能够拿出的最好的吃食。听到有人喊自己,小孩儿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绿色的眼睛闪了闪,满眼都是他眼前坐在树枝上面的脏兮兮的孩子。

“神明大人!”

被称作神明大人的孩子跳了下来轻松的落在了地上,绿眼睛的孩子惊喜的站起来跳了跳,乌黑的脚链也叮叮当当的响了几声,被一个看起来是同龄的人唤作小孩儿他也不恼,反而开心的大喊:“神明大人好久没来啦!”

绿眼睛的小孩儿看着树上的刻痕,数了数然后笑着又补充了句具体时间,但他又没有什么埋怨的意思,说完便再也不提这个,只是推了推叠放着几块糕点的盘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所认为的神明:“这是贡……贡品?是这样说的么!神明大人说的那个!对不起我只有吃的了……香火,我不知道香火是什么……”

小孩儿低下了头,似乎有些难过,说话的声音渐渐没了底气,眼睛也不敢看自己眼前一直以为话不怎么多让他不敢接近却依旧心心相念的小伙伴。

大概也是知道这个被关在院中长大的孩子没有任何自理能力,并且对外界的东西也根本不了解,同样也还是小孩儿的神明也并不在意,或者说能够收到贡品这件事都足够让他高兴的了。但看自己眼前拥有漂亮眼睛的信徒似乎很是难过,不擅长安慰别人的神明也有些慌张,被挡在头发下的眼睛看着周围最想要找到话题,最后终于脱口而出:“你的脚上,为什么要带这个呢?”

大概是第一次这个被视作小伙伴的神明对自己说话,绿眼睛的孩子低着的头向上抬了抬,眼睛瞟了几下那神明,似乎是确认对方并没有生气,小孩儿又开心的笑了起来:“扫地的嬷嬷说,我是罪人,所以不带这个就会死掉。”

小孩儿笑嘻嘻的又做起了思考状:“可是罪人是什么?死掉是什么?神明大人你知道么?”

他该怎么跟这个自己不谙世事的小信徒解释呢?

罪人是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是不被期望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家伙。

死亡是离开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忘掉你的意思。

难道他要这样解释么?神明看着这个跟他同样身高,却能笑得跟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纯洁的家伙心里一紧。

“罪人是跟我一样的意思。”

——我是不被期望存活于世界的神明,所以你跟我一样。

“死亡就是你不会长大了,会被人忘掉的意思,不过我是神,我会记得你。”

——在我消失之前,我不会忘记你。

神明攥紧了手中的糕点,看着自己眼前的小孩儿,那小孩儿惊讶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脸上的笑意又重了几分,他开心的拖着自己的锁链跳来跳去,差点摔打也不能打散他身体周围散发的开心的气氛。

“我好高兴!那我和神明大人一样都是罪人!但是……”

小孩儿背对着他声音突然低下下来似乎有些失落:“死亡我就不能长大了么……感觉很难受……”

神明咬了咬牙,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信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一秒却看见自己的身影清晰的印在了小孩儿绿色的眼睛里。

小孩儿虚抱着跟自己同样大的神明脸上不见一丝阴霾。

“但是神明大人说会记得我!”

“那我也是一样的在我死亡之前!我一定也会记得你!”

“不!不对!就算在我死亡之后我也会记得神明大人!”

神明看着那眼睛中满脸震惊的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他僵硬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有些扭曲的微笑也映在那双好看的眼睛中。

——啊,这是怎样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