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没几天就出了太阳,满眼都是亮晶晶的一片,阳光照在身上特别暖和。

沈无事窝在暖烘烘的房里看窗外未完全融化的雪,慵懒又舒适。

前几日收到陆舒的信,说要过来看他,估摸着这两天应该到了。

中午,沈无事出府买东西。刚出府,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他:“沈公子。”

转过身,熟悉的人撞进眼底。陆舒穿着天青色的棉绒外袍,精精神神地站在那儿。

这些日子没见,原本瘦削的人胖了一圈,脸色红润,黑黑亮亮的眼睛比往日更有神采。

沈无事又惊又喜:“你嗓子——”

“嗯。”陆舒弯起眼睛。身后的凌寒抱了一大堆东西,像个任劳任怨的苦力工。

凌寒在江南买了个大宅子,宅子牌匾上的陆府二字苍劲有力。周老药果然有两把刷子,陆舒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想着王城这时候热闹,过来看看沈无事,顺便玩两天。

再两天就除夕了,家家户户都备起年糕炸鱼。王府没清净几天又热闹了起来,前不久刚办了喜事,如今又是满目红色,好日子接连不断的,各个都喜笑颜开。

老管家看着年历,在账本上记东西,一边吩咐小厮买要用的东西。

其实往年也没有这么讲究,虽然到处红色,但多少还是有点冷清。但今年沈公子在,忍不住就隆重热闹了很多。

以后每年沈公子都会在,想一想就热泪盈眶,十分激动。

两个小厮配合不默契,贴在桃符上的春联贴歪了,互相指责。沈无事站在窗前,被逗笑。

不时有人过来问他哪个好,喜欢哪种颜色,点心备几种,鸡毛蒜皮的事也要问问他。

几次下来,沈无事也忙的团团转。

最后还是裴诀拉着他跑了出来,失联了半天。

寒冷的街上此刻没有多少人了,万家灯火,都在静静等着属于它的那个人。每个人或行色匆匆,或慢慢晃悠,都各有归途。

唯一热闹的是个捏糖人的小摊,围了不少带着小孩的人。那位老伯伯灵巧地捏出各种各样的糖人,惟妙惟肖。

沈无事想着人多,裴诀不喜欢吵闹,便没有逗留。

没想到只是多看了两眼,裴诀便放在了心上。

待他们回到客栈,裴诀找了个借口出去,来到了捏糖人的小摊前。

那老人快收摊了,看到一位好看的公子走了过来,一猜就中:“公子不是买给自己的吧?”

裴诀没有否认,轻笑道:“家里的夫人喜欢。”

“真好啊,”那人熟练地捏着糖人,叹道,“公子的夫人想必是个顶好的人。”

裴诀想着某个不知有没有乖乖洗漱的人,眼神温柔:“嗯,我运气好。”

那位老人乐呵呵地同他聊着天:“大晚上的,也不怕被惯坏了。”

裴诀轻笑:“无妨。”

老人很快给他捏了一个精致的小糖人,快收摊了,又热情地送了一个,道了声新年好啊。

客栈里的火炉生得很旺,回去时,沈无事已经洗漱完毕,只穿了件里衣。

“阿诀,”沈无事扑到他怀里,鼻子动了动,“你闻起来怎么这么甜?”

裴诀:“体香。”

沈无事险些笑喷,捂着肚子,好长时间才直起腰来,抬头就看到了两个小糖人。

沈无事眼里一亮,高兴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裴诀平静道:“刚才本王闲来无事,无意间看到,顺手买了一个带回来。”

总之自己绝没有刻意。

沈无事笑得眼睛都弯了,脸贴在他脖颈处蹭来蹭去:“你是傻子么。”

裴诀:“……别抱这么紧。”

沈无事抱得更紧了,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黏糊糊道:“你怎么这么好?”

裴诀表面看上去平静,内心早已万马齐喑,恨不得将全城的小糖人都买下来送给他。

沈无事紧紧黏着他:“我要挨着你吃,甜度翻倍。”

裴诀矜持道:“别蹭到本王身上。”

沈无事眨眨眼睛:“那我蹭到你嘴上好?”

说着就去亲他。

裴诀吻着怀里的人,分神思考亲自捏糖人的操作难度。

沈无事披着外袍坐在他身边,专心吃糖。裴诀不知怎么就想起那位老人的话,公子的夫人想必是个极好的人,忍着笑,抬手帮他揩去嘴角的糖渣。

沈无事捉住他的手腕,舔去沾在他指尖的糖渣。

指头感受到柔软湿润的触感,裴诀呼吸有些重,缩回手。

没想到沈无事却捉着他的手不让走,对着他笑:“专程买的?”

裴诀仍很平静:“本王只是没事可干——”

沈无事凑到他耳边,打断他的话:“以后没事可干,可以干.我。”

话音刚落,就被人扑到床上。

沈无事无辜地摇了摇手里的小糖人:“我还没吃完。”

裴诀:“无妨,你吃你的。”

我吃我的。

除夕那天豫王府尤为热闹,相比之下,皇宫就冷清多了,小伴读回尚书府过年,只留下皇上一个人独守空房,十分寂寞。

裴琰幽怨地逗着那只从王府骗来的小鹦鹉。小鹦鹉的笼子装扮得红红的,有点滑稽,不过看上去倒是喜庆。

过了会儿,皇上再也忍不住了,命人备轿去尚书府,想了想,又觉得大过年的会被嫌弃,换了身便装,偷偷溜去尚书府。

小伴读看到他后,愣了一下,佯装发怒:“堂堂九五之尊像什么样子。”

皇上像只大型犬科动物一样蹭了蹭他脖颈,颇有些委屈:“朕想你了。”

西渭过年没这么热闹,也没怎么多讲究,赫连惶恐不已,不知该做些什么。

颜钰在一旁缩着手,不厚道地看他手忙脚乱地乱跑。

饭桌上,颜钰的哥哥总是瞪着赫连,因为无意间发现了弟弟脖子上的暧昧小红点,觉得弟弟被欺负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赫连这小子很暴力,还不老实,遮遮掩掩总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颜钰哥哥恶毒地猜测,这小子的全名说不定叫赫连翠花。

过年了,盟主府又修葺了一番,该添瓦的添瓦,该粉刷的粉刷,整个样子焕然一新。

谢闻竹派人去接宁香淮。一到盟主府,几只小猫嗅到宁香淮的味道,撒腿跑了过来。

铜火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几只小奶猫在他脚下追逐打闹,还有一只顺着他的腿往他怀里爬,抬头是谢闻竹带笑的眼睛。宁香淮有些晕厥,觉得不真实。

谢盟主只希望新的一年能安心谈恋爱,千万别再别给他出什么幺蛾子。

沈无事懒懒地躺在被窝里,一大早就说除夕夜要守岁。

……起都起不来还说要守岁。裴诀被逗笑,亲了某只小懒虫一下。

晚上灭了烛火,房间陷入黑暗之中。半晌后,裴诀睁开眼,对上某人又黑又亮毫无睡意的眸子。

裴诀失笑,刮了刮他的脸:“来真的?”

沈无事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裴诀:“乖,闭眼。”

沈无事过于亢奋,睡不着,固执地睁着眼睛。裴诀哭笑不得,无奈地抱住人:“不困么?”

沈无事摇摇头,道:“精神抖擞。”

“是么?”裴诀淡淡道,“我检查一下有多精神。”说着就朝人伸手。

沈无事猝不及防叫了一声,红着脸踢他,说自己很虔诚,别逼自己对他动手动脚。

裴诀被逗笑,亲了亲近在咫尺的唇,稍微分开了一些:“你真的打算整晚干瞪眼不睡觉?”

“嗯。”沈无事搂住他,脸颊贴着脸颊。

裴诀诱哄:“那该多无聊。”

沈无事皱了皱鼻尖,的确如此,是有些无聊。

裴诀瞧着他生动的表情,心头又动了动,凑近他耳边,很不要脸地提议:“不如我们做些有意思的事?”

沈无事:“深夜划拳?”

“……,”裴诀道,“也可以。”说着就长胳膊长腿地挠他痒痒。

沈无事咯咯笑着躲来躲去:“不要……”

裴诀禁锢住他:“你不小心睡着怎么办?”

沈无事认真道:“那你就掐我大腿——啊——我是说大腿不是其它地方,别乱摸——”

沈无事躲来躲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叫道:“等一下。”

“嗯?”

沈无事摊开手,掌心躺着一只不知从哪儿变来的木雕的小红马,弯着眼睛:“新年礼物。”

裴诀看着他眼里的光,也跟着轻轻笑了,温柔地随口一问:“为什么是小木马?”

沈无事冲他笑,不知死活道:“因为我想对你做对小木马做的事。”

裴诀:“……”

当即就让他好好骑了个够。

沈无事被欺负得哭唧唧,一直骂他小气,竟敢不给一家之主面子,直嚷着要重振夫纲,家法伺候。

裴诀听到家法二字,愣了一下,对他笑:“家法是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亲亲?”

“……,”沈无事气得直蹬腿,“裴诀你太过分了!”

裴诀低笑,声音带着细微的令人酥麻的电流,从耳朵一路传到心脏。

沈无事不争气地心跳加速。

裴诀故意问:“什么声音?”

沈无事凶巴巴道:“心跳声,没听过吗?”

裴诀抬手,笑着刮了刮他的脸颊。

沈无事夸张地配音:“扑通扑通。”

裴诀被逗笑,又搂紧几分,看着他的脸,怎么都看不够。

沈无事终于脸红了,心跳也终于像他刚才配的音那么夸张:“先别笑,我缓缓。”

裴诀闻言特别不矜持地给他笑,拦都拦不住。

……沈无事只得推开他脑袋,笑着躲来躲去。

王爷抱着怀里的人,心想,怎么这般招人喜欢。

远方隐约传来炮竹声,听得倒很安心。不知谁家这么早就放爆竹了。明早定喜气洋洋,新桃换了旧符,又是一年好时光。

入夜了,牛乳般的月光倾泻下来,院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半透明的乳白色。红色的楹联,红色的窗纸年画,树上系得满满的红带子,都浸在这样奇妙的氛围里。

温暖的橘色烛火跳跃了一下,灭了,天地间是一片安静祥和,和无限的静谧美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