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门的人都发现沈无事这几日有些反常。

平日里总喜欢出去,这几日却一直待在清明门,曲也不听了,舞也不赏了,像变了个人一样,天还没亮就起来练剑,清心寡欲得像是要出家。

清明门上下都被吓到了。

阿福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匆匆汇报:“门主不好了!公子今天又早早起来练剑了!”

沈门主心里一惊:“他这样多长时间了?”

阿福:“从昨天开始,早上练剑,中午看书,还喂了鸡,傍晚时还试图扶老嬷嬷过路!”

沈门主手微微颤抖,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福眼眶发红:“门主快去劝劝公子吧。”

沈门主匆匆赶了过去,看到儿子果然在练剑,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无事看到他爹后收了剑,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爹?”

沈门主艰难开口:“燃儿不歇会儿?”

沈无事:“才练了一个时辰。”

要知道往常沈无事练几分钟就会吵着累,想办法偷懒啊!沈门主含蓄道:“燃儿没事吧?”

沈无事被问得莫名其妙,茫然道:“没事。”

沈门主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太严格了,叹了口气:“不然你出去玩两天?”

沈无事:“我下午要看书,没空出去玩。”

沈门主心里一痛:“玩三天。”

沈无事嘴角抽了抽:“……爹,你怎么了?”

沈门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深沉道:“有什么事要及时告诉爹啊。”

沈无事:“……”

下午,沈无事在八宝殿看书时,夏沅荷也过来了,看到儿子真的是在翻书,没有睡觉和偷看小话本,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无事纳闷道:“娘亲你怎么过来了?”

夏沅荷眼圈一红,默默地将炖好的大黄鸡递过去。

沈无事:“……”

夏沅荷关心道:“燃儿,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沈无事迷茫地摇了摇头。

夏沅荷:“你不想说娘亲也不逼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告诉娘亲。”

沈无事被这一番话整了个莫名其妙。

夏沅荷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半晌后才道:“你要爱惜自己。”

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眼圈一红,跑了出去。

留下沈无事在原地,一脸懵逼地捧着鸡汤。

其实这两天沈无事一直在思考,是裴诀太迟钝了,还是自己太没吸引力了?

那日一时冲动和人绝交,当然不能这么快就低头。沈无事闷闷不乐,又不想出去玩,只好在清明门做些无聊的事打发时间。

宁香淮很快就将查到的情报送了过来,还附带了一小盒胭脂水粉。

情报上说,黑云堡是前段时间才出现的,在边疆附近比较活跃,没想到竟然跑到了这里。暂时查到了这么多,以后发现更多信息再告知。

沈无事若有所思,随手打开装着水粉的精致盒子,立刻就被刺鼻的香味逼退了。

………………

沈门主和夫人隔日就去庙里烧香了,回来时带来一个道士。

沈无事当时正在摆弄收到的水粉盒子,听到外头有些吵,趴在窗上瞧了一眼。

外头有个獐头鼠目的黄袍道士,留着八字胡,双目聚光,不可一世地甩了甩拂尘。

众人屏气凝神,等着道士作法。

道士沉思片刻,二话不说就开始表演吞剑,赢来了一片掌声。

沈无事趴在窗户上,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转眼间,这位道士就摆好了祭坛,淡定地徒手下油锅。

……现在还有人用这么老套的骗术?沈无事惊呆了,乐得不行。

突然,道士指了指沈无事的方向,笃定道:“妖物在那里!”

沈无事:“……”

黄袍道士一甩拂尘,破门而进。

沈无事懒洋洋地环着胳膊,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黄袍道士朝空中撒了把不知名的粉尘,又皱着眉,围着沈无事走了一圈,有模有样地洒黄酒。

沈无事淡定道:“道长?”

道长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很快就挥了挥手,不要钱一样地满天撒黄符。

沈无事随手从空中捏了几张,打量了两眼,叹道:“画得挺精致。”

道士:“……”

“这张就很粗糙了,”沈无事摇摇头,“我说道长能不能有些敬畏之心?”

道士眉头一皱,深觉事情不简单,吐出几个字:“此妖物太猖獗。”

沈无事:“……”

道士说了声“起”,黄纸竟然没烧起来。

沈无事跃跃欲试:“这个我听过一些,需要帮忙么?”

道士看着这个可怕的人,负隅顽抗道:“妖物快现形!”

……你才是妖物。沈无事将骗子揍了一顿,潇洒地拍了拍手。

揍完后发现周围的人都用那种夹杂着感动、幸福、难以置信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沈无事瞪大眼睛,张了张口:“怎么了?”

公子终于恢复正常了!沈门主扶起地上哎呦叫唤的道士,非要请道士留下来吃饭。

道士看到沈无事就害怕,拒绝吃饭,拿了点银子就仓皇翻墙逃走。

众人喜极而泣,争相跟沈无事说话。沈无事被烦得不行,溜去后山找清净。

周老药听说后,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说自己好几年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沈无事:“……”

周老药捂着肚子:“哈哈哈我就说怎么听到了鞭炮声。”

沈无事冷静地走过去,坐在石凳上。

周老药突然脸色一变:“别动!”

沈无事不明所以:“怎么了?”

周老药弯腰,将地上被踩扁的黑虫子捡了起来,心疼得说不出话。

沈无事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你把我的宝贝踩死了!”周老药一下子就疯了,破口大骂,“这可是我新养的啊,供佛一样供了好多天,你倒好,一脚下去就归西了!”

沈无事安慰道:“我赔你一只。”

周老药胡子一瞪:“说得倒轻巧,你能赔得起吗!”

沈无事低头,伸手戳了戳扁乎乎的黑虫子。那东西突然动了动,肚子鼓了起来。

沈无事拍拍手:“好了,活过来了。”

周老药:“……”

沈无事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好奇道:“这小东西会咬人吗?”

周老药:“剧毒。”

小黑虫子睡觉时莫名其妙地被踩瘪,又莫名其妙地被戳鼓,此时晕头转向的,一脸懵逼。

沈无事觉得有趣,又拿手指头逗了逗。

周老药大方道:“送你了。”

沈无事赶紧收回手,嫌弃道:“我不要。”

周老药挑了挑眉,骂道:“别人想要都得不到,你倒拒绝得干脆!”

其实周老药以前也送过沈无事一些东西,但通通被沈无事养死了。据不完全统计,沈无事平均两天养死一只。周老药心疼得不行,再也不送他了。

“真的不要吗?”周老药此刻忘了曾经的惨案,又开始热情地推销,“不收你银子。”

沈无事没见过反应这么慢的虫子,又逗了一会儿:“要喂它吃什么?是血的话就不要了!”

以前周老药送他的虫子不是要拿血养就是尊贵得不能多接触空气,不然要多刷触角,一个比一个麻烦。

周老药没好气道:“白菜渣。”

沈无事眉梢一扬:“好养活,收了。”

周老药又道:“平时喜欢睡觉,反应慢,但你最好和它多见见面,不然它就忘了你是谁,会咬的。”

沈无事不信,啧啧了两声:“还会咬人啊。”

小虫子这时清醒了,不服气地露出小尖牙,在白纸上咬出个窟窿。

周老药又开始喋喋不休地灌输喂养指南:“它喜欢吃各种各样的毒.药,白菜渣的话,一般三天喂一次,毒.药的话,几个月喂一次。”

沈无事听人说着,随手戳了虫子一下,小虫子迈着又细又短的腿,欢快地围着桌子跑圈。

“对了,”沈无事不太明白自己是怎样中了春.药,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纳闷道,“如果是春.药的话,为什么那么长时间才发作?”

周老药道:“如果我没猜错,那蜘蛛的表面涂了一层特殊的春.药,无色无味,一般人察觉不到。若是中了这种春.药,和平常无异,只有遇到喜欢的人才会发作。”

沈无事轻咳一声:“……那据前辈所知,什么人会使用这东西?”

周老药道:“这东西在苗疆地区很常见,一般都是用来催情的。”

沈无事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感觉如何?”周老药猥琐地笑了笑,没点儿长辈该有的样子。

沈无事黑了脸:“别说了。”

周老药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用过来人的语气道:“刚开始都是不太愉快,和书上说的不一样,下次应该会好些。”

沈无事更不开心了,撇撇嘴:“人家正气凛然,运功帮我压制下去了。”

周老药叹道:“你这心上人果然与众不同。”

沈无事骂了声:“……木头。”

周老药安慰道:“不过这也是好事,看开点。”

沈无事气呼呼道:“好事个鬼,我已经决定不理会他了。今天是第四天。”

周老药摇了摇头,叹道:“年轻人就是能折腾。”

沈无事还在别扭,过了会儿道:“不过有空会给他道声谢,我沈无事也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的人。”

再说还拿人家腰牌赊过账,象征性地生几天气就成了。

沈无事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算着自己上次欠豫王府多少银子,明日好派人送过去。

豫王府内。

裴诀把绝交信反复看了好几遍,本来以为沈无事闹闹别扭就好了,没想到几天都没有见到人影。

天色漆黑,裴诀冷着脸,一冲动就夜访清明门了。

豫王殿下不愧是活在传说中的人,轻而易举就翻进了守卫森严的清明门。

沈无事房间里亮着灯。裴诀轻跃上房顶,掀开屋瓦,看了眼里头。

沈无事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头发上插了一只笔。过了会儿,把笔拔下来,出气一般地在纸上乱戳一通。

裴诀忍着笑,几日的阴霾心情自然而空。

“谁?”沈无事警觉地抬头,同时将自己手里的毛笔直直射了过去。

裴诀快速闪过,随手捏住飞过来的毛笔。

沈无事追出来,那人早已不见了人影。

可怕,清明门这些天太可怕了,竟然还混进了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