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事是两年前在自家后山发现这个人的。当时这老头满身是血,伤得挺重,看上去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沈无事看人可怜,就先拖到山洞里放着。然后回去拿了些干净的纱布和自己平日里乱倒腾的药。

没想到一敷上药,该伤患的胳膊更肿了,浑身发青,看上去马上就要死了。

……沈小公子犹豫着要不要跑路。

这时,躺在地上的伤患发出微弱的声音。

沈无事凑过去,听到将死之人骂他:“你这个小兔崽子!”

沈无事:“……”

字正腔圆,中气十足。沈无事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于是下血本又撒了几把药粉。

将死之人气息奄奄:“我、我……”

沈小公子此时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我们再试试雪水草。”

“你想干什么……”将死之人显然被吓着了,声音颤抖,“雪水草有剧毒……”

沈无事从怀里拿出一捧紫花,当场捣烂:“乱说,这是我爹珍藏的西域神草。”

老人家没想到自己快死了还要经受这么多,说了句“你放过我”就晕了过去。

没想到经过沈无事这么一折腾,第三天,这位伤患的浮肿竟然误打误撞地消了下去,身上的刀伤也被细细包扎好了。

老头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骂人!

沈无事换上了一副乖巧的表情,仿佛那天凶残治病的人不是自己:“我就知道您今天会醒,所以专门给您带了吃的。”

眼前的小公子长得人畜无害,再加上吃人嘴短,老头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沈无事看着精神抖擞的人,不禁感叹:“我真是太厉害了。”

老头想起自己受的折磨,立刻吃不下饭了,不客气道:“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沈无事不服气:“我分明凭的真本事。”

老头哼了一声,喝了口粥填肚子。

沈无事坐过去,好奇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头动作一顿,一口气快速喝完粥,开始啃馒头。

沈无事坚持不懈地问:“前辈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老人家装作没听到,不说话。

沈无事威胁道:“不说是吧,我待会儿就送你去官府。”

老头很有骨气,闻言就放下沈无事带来的东西,跟沈无事划清界限。

沈无事上下打量了两眼,若有所思:“伤成这样仇家肯定很多吧?”

老头气呼呼道:“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烦人。”

“那不说这个,”沈无事言笑晏晏地问了自己更关心的问题,“前辈是怎么知道雪水草有剧毒的?”

老头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忘装逼,沉声道:“那是常识。”

沈无事:“我给您用了雪水草后,您就开始大出血!然后我赶紧撒了些金疮药,用绷带给您止血,您中间晕过去两次。”

那人有些心疼自己,半晌后:“雪水草喜寒,生长在西域的雪山上。山势陡峭,周围又有毒蛇护着,慕名采摘之人往往丧命。”

沈无事拿小本本记着:“前辈您继续!”

“不告官了?”那人哼了一声。

“我开玩笑的,”沈无事认真道,“然后呢?”

“雪水草性极寒,重症之人通常用上一点以毒攻毒,就你那次的剂量,够我死好几回了。”

沈无事想了想,向人请教:“那我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如果是剑伤,敷上金疮药养几天就好了。内伤的话,可能得慢慢养,”老头及时打住,不告诉他更多,慢悠悠道,“多谢相救,你爹发现宝贝没了,应该会揍你。”

“那我就刚好把您交给他。”沈无事嘴里吓唬着,回去就调查了这个人的底细。

第二天送饭时,沈无事故弄玄虚:“前辈听说过周老药吗?”

“莫非是那位武功高强仪表堂堂智勇双全年轻时惹得万千少女芳心暗许的周老药?”

沈无事:“……是又邪又毒又老的那个周老药。”

周老药最擅长奇药异毒,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得罪的人不算少。前段时间听说和人打架,受了很重的伤,下落不明。

清明门后山很少有人过来,沈无事就把周老药安置在这里,时不时带些棉被衣裳,给人添置一些东西。

周老药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号人物,虽然名声不太好。此时却没追求地在清明门后山混日子,偶尔会送沈无事几本医书,解答解答沈无事的怪问题。

只是没想到沈无事这小兔崽子的治伤手法比自己当年更加大胆奔放。

每次配的药虽然卖相、味道和成分奇怪,但都没有问题,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吃完喝药。”沈无事低头,把精心配制的药放在石桌上。

沈老药立刻吃不下饭了,惊悚道:“你配的药吃了会死人!”

沈无事幽幽道:“会死人的话前辈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这回又是什么药?”老头嗅了嗅,闻到那奇怪的味道后,立马抗议道,“我不吃。”

“不然我带前辈您看大夫?”沈无事眉梢一挑,提议道,“或者请大夫过来?”

周老药:“……吃就吃!没大没小,等我啃完鸡腿就吃。”

石桌上的药瓶下头还压着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每天应服用的的剂量,字体硕大,很为老人家着想了。

周老药啃着鸡腿问:“江湖上最近怎么样?”

沈无事:“挺好的,风平浪静。”

“唔,”老头吃得满嘴是油,不忘提醒,“记得下次给我带肘子。”

沈无事:“……”

沈无事从后山偷偷溜回去,好巧不巧地碰上他爹,立刻蹑手蹑脚想缩回去。

“站住!”沈权凌厉地看过去,“去哪了?”

沈无事:“斗蛐蛐。”

他爹痛批:“不学无术!”

沈无事看着不远处备马的下人,好奇道:“爹您这是去哪儿?我娘亲呢?”

沈门主成天东祝寿西贺喜,宛若江湖交际花。果不其然,沈权这次又道:“我下趟山,去给林老爷过寿。你娘亲还在房间里收拾。”

都快收拾了一个时辰了……沈门主急得频频瞧紧闭的房门,但不敢过去催。

林老爷?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那位罚断袖儿子跪了几天的林老爷吧。沈无事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据说他家公子有断袖之癖。”

“成天从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沈权往屋内走去,“再说有断袖之癖有什么罕见的?”

我爹这么开明?沈无事内心舒爽,赶紧跟上他爹,嘴里道:“但是他一个男人喜欢男人,怎么都觉得别扭。”

沈权坐在椅子上,摆出自己的大侠架势:“有什么好别扭的?别人光明磊落,不杀不抢的,你成扭什么!”

沈无事被他爹的坚定态度震惊了,表面不动声色道:“我记得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林公子被罚跪了一天一夜。”

“竟然有这种事?”沈门主眉梢一挑,痛心疾首道,“这林老弟太不像话了。这次见着他,定要好好说他一顿。虽说家事不便插手,但作为好友,我还是有必要开导他一番。”

言语间全是“我不关爱断袖,谁关爱断袖”的大义凛然。

沈无事使劲狗腿他爹:“沈大侠真是太开明了!难怪娘亲在那么多人中看中了你!”

“没什么。”沈权挥挥手,深藏功与名。

沈无事觉得他爹浑身都在发光,恨不得给他爹捶捶腿,乖巧道:“爹你不觉得两个男人成亲一点都不像话吗?”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沈权怕儿子走上歧视断袖的歪路,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上天好成人之美,棒打鸳鸯的事最好不要做。”

沈无事笑得像花一样,递过茶:“爹说的极是。”

沈权德高望重地喝了口茶。

沈无事:“爹~”

“说。”

沈无事笑眯眯道:“如果我是断袖呢?”

沈权眼睛一瞪:“那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沈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