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衣。

此人虽唯利是图,卖起朋友从不手软,但搜集消息的能力确实是一等一。

古七七给洛青衣发了传音,问他唐不苦的行踪,片刻后,洛青衣的传音到了。

火焰组成了三个字。

不知道。

古七七刚准备刺激他,传音符便动了,慢悠悠的变成了两个字。

不过……

古七七等了等,完整的讯息就传了过来。

洛青衣虽没有唐不苦的行踪,但早些年给唐不苦写专栏的时候,倒是稍稍查过,因此知道他曾经落脚的地方,如果当真想找人,不如去这些地方。

随后古七七便收到了许多地名。

一个一个分布在五湖四海,古七七不禁讶异,这家伙这些年竟走了这么多地方。

狐狸凑过来,端详半天,哭丧着脸:“七七,这里这么多地址,该去哪一个?总不能都跑一遍吧?”

古七七便点了最近的几处,带着狐狸先跑一遍。

唐不苦并不在这些地方,但却是留下了不少痕迹,经过这一番走访,古七七发现和尚跟她想的又有不同。

她起先以为和尚是一个古板严格,斩破情、欲,不问世事,清心寡欲的人,后来从狐超甜嘴里得知,他是一个浪荡无羁,说双修就双修,说撤离就撤离,理智冷静又冷血无情的人。

可最近,她发现了第三种和尚。

为求大道,诸般虚妄,皆可弃之。

他是一个为成大道,修成无上身,可以抛弃所有东西的人。

一心苦修,心如磐石,世间百愁,不落其心。

和尚对成大道十分执念,甚少参与宗门事务,他游历百川,寻找机缘,却从没与红尘有过丝毫牵扯,无论何种干扰与诱惑,他都坚定的,没有一丝动摇的转身离开。

在和尚眼中,这世间百态,不过一颗颗不同的石子吧?

这人怕是比任何人都要心冷心硬吧?

古七七不禁看了一眼身边的狐狸,有些愁,狐狸对上和尚,怕是输定了,这和尚没心的。

狐狸正捏着那张地图,看着标注出来的地名,顶着毛茸茸的耳朵,认真的核对,耳朵一转一转,有些可爱,有些可怜。

正想说些什么劝劝狐狸,狐狸却骤然抬眸,抬手指着下一处,说:“七七,我休息好了,我们走吧。”

到嘴边的话便全咽了回去,她能想到的,狐狸何尝想不到,她往常一碰就眼泪汪汪,这会儿却乖顺的笑着。

像是强忍着那种害怕和担忧,甚至连提都不敢提,就怕碰一碰,揭了那个口儿,她便藏不住,立刻大声哭出来。

古七七摸摸她的耳朵,叫她化了原型,抱在怀里,赶往下一处。

就这般,走走停停,大图上标注的地点跑了小半,却丝毫踪迹找不到,和尚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古七七找了个酒馆休息,一边喝茶一边看地图,密密麻麻的还有那么多,这跑完得等到什么时候?

狐狸愁眉苦脸,问:“还有没有认识和尚的人?”

古七七摇头:“和尚一生清修,出尘断情,跟谁都缘浅。”

狐狸两只手支着腮帮子,沮丧的很明显。

古七七试着劝:“如若和尚想跟你继续,自会来找你。这些天,我们跑了这么多地方,他要是有心,肯定会留意到。但眼下,他丝毫没有现身的意思,是不是说明他并不想继续呢?”

狐狸说:“我不亲口问,他不亲口说,那便不算。连这种事也要靠猜测和推断,还有什么意义?换了你,你甘心么?”

古七七愣了愣,没想到狐狸比她想象的坚强。

她忽然想起墨白。

他们一时亲密一时疏远,针锋相对却又共处一塌。

若是哪天墨白不见了,她会怎样?

若是哪天墨白像和尚一样,追求大道,只丢下一句,修道之人寿数百栽,同一个人在一起太过腻味,或是近日寻着一个天赋更卓绝之人,对修行更有益处,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又会怎样?

古七七仔细想了想,若是她,大抵是找也不会找的。

她应该会缩回天玄宗,继续做自己冷情冷性的大师姐。

从此绝口不提此人。

狐狸年岁还小,纯真率直,可以凭着一腔热血,不管不顾的要个答案和结果。

但她却是不行的。

若是要走,何必挽留?

狐狸见她半天不回应,摇摇她的胳膊,眼巴巴的看着她,问:“七七?你怎么了?”

古七七回过神来,冲她安慰的笑笑,随后低眸去看地图,忽然一愣,人便顿住了。

狐狸见她神情有异,忙跟着去看,一边看一边问:“七七,怎么了?”

古七七抬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我们去这处。”

狐狸问:“这处怎么了?”

古七七心里隐隐觉得不好,只说:“这里兴许能有什么发现。”

狐狸扑上来,蹭蹭她,说:“七七你好棒,我们快走吧。”

古七七咬着嘴唇,担忧的看了一眼狐超甜,终是什么也没说。

方才她想到墨白的时候,忽然想起,先前她去黑水湖抢灵脉,曾叫狐狸去勾引墨白,她失败了,却说是因为唐不苦在。

当时古七七没放在心上,毕竟墨白交友甚广,即便他性子恶劣,可冲着他那令人惊惧的恐怖修为,还是有大把的人往他身边簇拥,性子再古怪的人,似乎都能同他凑到一起去。

所以唐不苦跟他在一块一点都不奇怪。

但她刚才仔细看了地图,再加上排查了大部分,终于发现一处不对的地方。

这处地方叫红杏镇,地处偏僻,但如果将听溪城和妖宗边界狼牙镇连起来,红杏镇便是一处避不开的必经之地。

如若当时墨白没有送她禁制令牌,她定然已经带着狐超甜经过了这个镇子。

现在想来,墨白的出现也颇为奇怪,他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到偏僻的听溪,还恰好带着一枚可以远距离传送到狼牙镇的禁制令牌,还恰好给了她?

这会儿再想起那夜唐不苦与他在宅中对弈,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简直就像,就像是想让她避开红杏镇一般。

她深入简出,忙于宗族事务,红杏镇从未涉足,如果红杏镇真的有问题,那肯定是针对狐超甜。

是墨白不想让狐超甜去红杏镇?

还是唐不苦?

无论是哪个,古七七都觉得不太妙。

狐狸得了新的目标,兴致勃勃,一丝儿危机感都没有。

古七七想,真要有什么她承受不了的事儿,就把她带回天玄宗,好好安慰几天便是了。

而且既然收了她的东西,事儿是一定要办的。

念极至此,她便不再耽搁,抱着狐超甜,朝红杏镇急行而去。

·

红杏镇

这是一桩世外桃源般的小村落,杏树种的漫山遍野。

此时正是杏花开的时节,连绵如云,纷落如雨,一片静谧美好。

不时看见有小童骑着黄牛,在泥田里玩耍,而身着粗布的村民则坐在田埂边,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闲聊。

古七七带着狐狸到了镇上的时候,甚至有些惊讶村子的祥和。

唐不苦一个和尚,怎么会驻足在这种地方?

两人正准备找人打听一下,却忽然听见了凄凄惨惨的哭音。

古七七寻声望去,便看见一个妇人坐在路边,哭的好不伤心,周围则围着一群人,在那里不住的劝。

她便走过去,仔细分辨一下内容。

原来这妇人有一独子,年十六,常年读书为考功名,月前为求静心,搬进了后山废弃的古庙里,不闻世事,潜心读书。

先前还好好的,妇人偶尔会进山为儿子送吃食和换洗衣物,这阵子再去,却发现那古庙并没有儿子的身影,她带人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一丝踪迹。

她求了好多大师,可却没有一人能找回她的儿子。

她伤心欲绝,日日以泪洗面,她哭的泪眼婆娑,忽然从余光中看见了一个白衣飘飘的神仙一般的女孩,像是抓到救星一般,拼命冲过来,跪在她面前,不住的磕头:“神仙,救救我儿子吧,我求求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随后她听见神仙问:“古庙?在哪里?”

她一顿,擦了一把眼泪,把知道的和听来的都说了一遍。

·

古七七抱着狐狸,在暮色四合的时候赶到了后山。

暮沉沉的黑暗笼罩了整片丛林,白日里桃园一般的景致竟瞬间换了一种画风,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

越往深处走,场景便越荒凉。

嶙峋的枯枝歪歪扭扭的插入天际,地上有腐烂被啃食过的动物尸体,臭味和血腥味被浓稠的风携裹着,冲进鼻端。

狐狸呛咳了一声,把脸埋进古七七的胸口。

古七七一身白衣,像是崩坏堕落世界里唯一的光。

一路上枯枝败叶,连花朵都低垂着脑袋,变成灰黑色的焦炭物。

黑暗丛林里不见光日,扭曲压抑,有什么一飘而过,又飞快的消逝在暗处。

古七七踩着厚实又粘稠的潮湿地面,慢悠悠的往前走。

她拨开横梗在眼前的障碍和迷雾,终于走进了最深处。

脚步一顿。

一间破落颓败的古庙出现在了眼前。

颓垣断壁,只能瞧见几根断了一半的宽大承重柱,一只古朴又凹进去的黄铜钟栽倒在乱石嶙峋的大厅。

唯有左侧一间厢房勉强保持着完整的结构。

古七七抬起脚,走向那间厢房,剥落的木制结构,早已看不出原来漆的颜色,她抬手推开木门,厚厚的灰尘落下来,狐狸又呛了一口。

她走进室内,发现依然是一片黑暗,她发散神识,找到了一张书桌。

抬手抚掉木制桌面上厚厚的灰尘和成片的蛛网,正要拿起那盏油灯观察。

那油灯却“噗”的一声自己亮了。

古七七尚未来得及惊讶,便怔住了。

只见随着那盏灯燃起,周围的黑白灰色一瞬间像是烈火焚原一般,快速的褪去,而褪去之处,则变成了未被时光侵染,最美好那时候。

书桌恢复了崭新,蛛网和灰尘全部消散,木门上显出精致的雕花,连身后坍塌的床,也在一息之见变回了完好的样子。

红漆鲜亮,雪白的软褥铺在木板上,青色的棉被被叠成整齐的形状,一只方形的颈枕则搁在床铺中间。

当。

耳边忽然传来钟鸣的声音。

古七七侧耳细听,却又什么都没有,忽而脖颈处传来温热的气息,她头皮一麻,骤然转身。

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