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七七回到客栈,心脏还在跳个不停。

方才墨白噙着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时候,她居然怂了,转身便跑。

身后是他毫不留情的笑声,她甚至能感受他灼热的视线,赤、裸裸的落在她的后心。

真真儿是奇耻大辱。

今天一连串的事儿简直搅得她脑仁疼,她给自己泡了杯茶,一边喝一边顺气。

她发誓,从明天开始,过去的便让他过去。

做回那个清心寡欲的大师姐。

让王八蛋墨白滚蛋!

理清思绪,古七七便抱着软枕,蜷成一团睡了。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师姐,睡觉的时候相当没有安全感呢。

古七七素来浅眠,这夜却睡得极稳,不知是否昨夜太过激烈的缘故,直到传来敲门声,才悠悠然睁开眼。

神识散开,发现门外的是当惜。

她整理好衣衫,开口道:“进来。”

当惜端着一盆清水,绞了一块干净帕子,搁在桌上。

古七七看着小丫头,冲她笑了笑,便取水洗漱。

耳边忽然传来嘈杂的声响,像是有许多人聚在一起,不停的指指点点什么。

古七七拧着眉毛,问:“楼下发生了什么?”

当惜咬着唇,嗫嚅片刻,却什么也没说。

古七七察觉有异,便快步走到窗边,推开木窗,一时之间愣了。

就见客栈大门口,齐刷刷跪着几个孩子,仔细瞅瞅,正是与鸣珏他们争斗的那几个。

这是作什么幺蛾子。

古七七拧起眉毛,抬脚迈过门槛,走下楼梯。

几个孩子跪着笔直笔直的,脸色煞白煞白,忽然瞅见她来了,便立刻道:“我们来向师姐认错。”

古七七不明白,跟她认个什么错。

一个孩子战战兢兢的道:“我们昨天不该口不择言,不该乱嚼师姐舌根,还请师姐责罚。”

哦,原来昨天鸣珏他们之所以生气,是这几个拿她胡说。

不过这几个昨天还是气焰嚣张的小王八蛋,今天怎么乖巧成这样?

“谁叫你们来的?”

那孩子小心翼翼的答:“是大师兄。”

不提墨白还好,一提他古七七就差点绷不住,看几个小孩那害怕的样子,怕是不知怎的又招了墨白。

“什么时候来的?”

“回师姐,凌晨就来了。”

那岂不是跪了一夜?古七七便道:“行了,都回去吧,以后不可再犯。”

几个小孩感激涕零,一边说谢谢师姐一边慌不择路的跑了。

鸣珏走出来,不屑的道:“昨夜那副做派,今天又来做戏,御剑宗还真是两面三刀。”

古七七看着老持稳重的少年,觉得这孩子经过那次秘境历练后,境界像是更深了,心中几分惊讶,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淡淡的说:“这事儿就了了,以后不要再提。”

几个后辈便立刻称“是”。

古七七便带着他们往东面去,那里有他们此次的目标。

永宁钱家。

墨白此刻正在同方辞云坐在云浮酒楼的靠窗位置喝茶。

方辞云有些不满,问:“你怎么叫宁儿他们去给天玄的人道歉。”

她对这事儿有些气闷,凭什么给那女人道歉。

昨夜他们回了客栈,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起这事。

他们同鸣珏一行人不经意间撞了,便多说了两句,无非是,你们天玄又穷又破,撞你一下又怎样?你们的大师兄温吞没个性,屁事不管,连晋升个元婴都磕磕绊绊。

说到这儿的时候,墨白还笑眯眯的点头。

紧跟着说到你们的大师姐软弱无能,被抢都是活该的时候,墨白就突然摔了杯子。

他薄唇一抿,随后接过手绢细细擦手,漆黑墨瞳一压,轻描淡写:“滚去道歉。”

几个孩子顿时吓傻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急忙都把头转向方辞云。

方辞云正要劝。

墨白狭长冷眸一眯。

几个孩子便立刻头也不回的跑到天玄宗打尖的客栈,连夜跪在了门口。

方辞云想到这儿,气还是不顺。

墨白握着茶杯浅啄,白雾盖住了他的眉眼,朦朦胧胧中,他似笑非笑。

“几个小辈,便敢忘乎所以的直呼前辈名讳,甚至大肆嘲讽……”他顿了顿,视线穿透薄雾,几分锐利,几分警告,“师姐回去可要好好管教,也是古七七心善,要是换了别人,这几个孩子还有命回去?”

方辞云一怔,忽然有些怕他。

直到他复又垂下视线,那股摄人的锋芒敛了,她才回过神来。

细细一想,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几个孩子,是她太过娇惯了,便说:“你说的对,这回是我疏忽了。”

墨白不再言语。

两人便继续沉默的喝茶。

窗外传来市井小贩的吆喝声。

方辞云忽然想起一事儿,有些疑惑,问:“可是那几个孩子在说到天玄大师兄懦弱无能,屁都不会的时候,你明明鼓掌来的……”

“咳咳”。

男人像是被茶水呛到,捂住唇舌咳了起来,片刻后,他抬眸望天:“今儿的天气不错。”

聚福酒楼

古七七寻了个干净地儿,一个人要了一壶龙井。

热气腾腾的开水注进瓷碗里,挺直的茶叶梗便冒出细小的气泡,慢慢展开嫩芽。

古七七闲的打了个呵欠,眯着眼儿望窗外。

永宁城因着靠近天玄和御剑两大宗门,对修士接触很多,见过世面,不像偏远小城那般诚惶诚恐。

本来一个炼气期的孩子,派几个筑基期的小辈接回去就够了,但这个孩子不一般,再加上一旁的御剑宗虎视眈眈,她这个大师姐便必须出面了。

主要还是防着墨白。

一个人,修为高深还不要脸,最是难缠。

钱家那里已经叫鸣珏带着当惜和梁草草去交涉了,如果沟通顺利,直接带走是最好的,就怕事情有变。

古七七美眸望着窗外,一直恹懒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她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

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少爷在前面大跨步走着,后头则跟着一个顶着两只圆髻,水当当的小丫头。

小少爷面皮白嫩,像个小女娃似的,颐指气使,一副骄纵的样子。

后面跟着的小丫头倒是沉稳得当,展现出不符合现有年纪的老成气质。

小少爷似是瞧上了一只瓮,不晓得想拿回去做什么,丫头上去付了钱,少爷便要上前搬,丫头急忙拦,少爷却拨开她,非要自己抱,结果抱起来没两步,一个不稳,瓮碎了,人摔了,瓷片还割破了手,少爷看着那丁点儿的血沫子,嚷嚷的要死要活的。

结果丫头先是赔了瓮钱,又带着少爷去医馆,最后重买了个瓮,抗在肩上,还得哄着哭闹的小少爷。

古七七捂住眼睛。

这真是,叫人看的头疼。

他们的目标,便是那个小丫头。

数百年难遇的异灵根,年仅十五便达到到练气后期的天选之子。

古七七喝光杯中茶,搁下银子,走出酒楼。

午后的光线有些浓烈,她站在梅花十三桥上,抬手遮眉,默默瞅着不远处的少爷和小丫头。

如果鸣珏能拿回小丫头的卖身契,那便最好,如果对方狮子大开口,肉痛一些也无所谓。

贵门少爷无忧无虑,吃喝玩乐,却只会惹祸胡闹,观那小少爷的性子,也是个戳鸡逗狗的玩咖,小丫头沉沉闷闷,怕也是被他烦的不行。

只是主仆阶级地位限制,她并不能如何,不过,若是她往后修道有成,再遇这小小少爷,不知又是何种光景。

那两人愈走愈远,她收回视线,指尖忽然一热,摊开手掌,传音符便在她掌心汇成几个字。

是鸣珏发来的。

细小火焰旋转拉扯,形成几个字。

被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