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大殿广场上。

“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无法被形容的龙吟声终于过去,无形威压散去,“人”们盯着忘川殿上空的重新沉寂下去的石龙,说话声嗡嗡响起,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有鬼魂看到了应龙,惊呼一声“那是应龙大人吗!”所有妖|鬼人神才纷纷看过来跟着远远近近地发论:

“是应龙大人……”

“应龙大人来冥界了?”

“早来了!半个小时之前消息就传遍大半个冥界了!……”

“应龙大人还来了忘川殿……”

“应龙大人也是来看龙舟赛的吗?可是不主持今早的龙祭呢?”

“笨!大人物都喜欢微|服|私|访深入民|间调查与民同乐的你没看电视剧啊!”

“那我都死了几百年了不适应这些新玩意儿嘛……”

“——你们小声点!应龙大人看过来了!”

“哦……那应龙大人……”

“……”

听着四面八方并没有任何变小感觉的议论声的宋阳乐:“……”他算是明白了应老板为什么不想来忘川殿了。

——一旦应龙稍微有点什么动作,这里可比冥域其它地方嘈杂百倍不止。

“唉……”同样虽迟却到地被大家注意到的重明回到他们身边,捋捋刚刚又仔细梳过一遍的头发,一边端着庄重严肃的表情光鲜亮丽地享受着众“人”的瞩目,一边嘴角止不住勾起地对他们压低声音道:“真是令人愉悦的负担啊。”

宋阳乐:“……”你根本没有感觉到负担吧你这只野|鸡!

……应老板取的绰号真是太精准了。他看着一受注目便既像玄未一样孔雀到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起尾羽、又和平常的家|鸡一样怕自己一翘尾巴就露出不雅因此想要时时刻刻拿镜子确认自己外表的重明,想:也不知道以前这只凤凰没结婚时是怎么个浪|法。

怕不是天上地下的大江大河都装不住他和玄未两个神的骚哦。啧。

不过——

“走开。”

在周围目光越聚越多的情况下,神话传说中主司水的应老板懒散挥开凑到他们之间的重明,打断了对方的炫尾行为,漆黑有光的眼睛看向宋阳乐:“还要再待一会儿吗?”

“啊……”说不清为什么依稀觉得对方漆黑眼睛里的光比之前多了点什么的宋阳乐愣了下,有念头一闪,又让人不敢置信……于是严重缺乏恋爱经验、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的人类抓着背包带,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避开那双过于幽亮的眼睛,环顾四周:“不用了吧,比赛结束了,我们走……”

他还没说完,旁边又整了下头发的重明迅速凑回来小声:“诶?这么快走啊?不再多留一会儿吗?听说之后还会有大型烟火会啊……”

“走了。”宋阳乐面无表情,跟着应老板举步:“烟花哪里都看得到。”

“诶?这就走了?真的走了?——哎你们等等我嘛!”

重明向着两“人”的背影追上去……交谈声音远远传来:

“对了,还不知道刚才哪队赢了?”

“你不是也在看吗为什么问我?”

“我当时在照镜……呃反正就是没看清嘛,到底谁赢了?”

“那我也没看清。”

“?你怎么回事?你不是看得挺专注的吗?!”

“后来被……声一打断,忘了。”

“……说起来应龙你搞了什么啊?雕像怎么忽然抬头了?”

“闭嘴。”

“……哎我说你这龙怎么搞区别对待啊?!对你家小朋友就是让干什么干什么,还主动问‘待不待一会儿’,对我就这样?连我问一个问题都嫌烦?!”

“你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他是我家的小朋友,你谁?”

“……!你这个有了老婆忘了爹的……!好了我自己闭嘴!你不要乱用禁言术!”

“……”

身后孔明辉光铺落,天幕烟花盛大。

……

“说起来,冥府的龙舟赛为什么也是在人界的白天开啊?”

五分钟后,离开忘川广场、在商业街主干道上和临时接到加班电话的重明道了别,一人一神重新回到了分支槐树古街上,穿行在熙熙攘攘的长街灯市上,宋阳乐背着背包问应龙:“冥界和人界的时间不是颠倒的吗?”

“为了人界的社|会|治|安。”应老板的语调和步调一样不紧不慢,“你们人类界近几年一直强调新时代要破除|迷|信,冥府和人类|政|府|还有合作,玄未就把龙舟赛改到了白天用来消耗居民的精力,免得他们晚上睡不着出去还给域门登记增加负担;而且。”

走到一家眼熟的草药香包店前,应老板停下脚步,低头看他:“你们人类的科技也越来越发达了,迟早有一天会突破人|冥两界的界限。既然注定以后要好好相处,现在把关系缓和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应老板就这么看着他说完最后一句,低沉平缓的声音落下;灯市上昏黄的灯光笼罩下来,拓出两道并排着的倾斜影子,盛在地面周遭的光晕返照,舒和了神灵俊美标准的五官和轮廓,给那映着他的影子的漆黑幽深眼睛里的光莫名添上了几分认真和……人意。

“……”

“叮——铃……”风吹来,隔壁纪念品店门口的风铃响动,打断了他瞬间的遐思。

“……啊,”宋阳乐回过神,按捺住剧烈心跳,强作镇定地移开与对方相视的目光,抓着背包带子,看向他们侧面正对的“人”来“人”往店铺,转移话题:“那个,嗯,我们要进去吗?不进去的话,总挡在这里好像不太好……”

“嗯,要进。”仿佛对小朋友的顾左右而言他完全没有觉察,应老板收回在对方耳根处的红多停留了一刹的视线,极自然地恢复了“常态”,懒散应答。

“……”果然,又是错觉。

宋阳乐为自己刚才尽力绷住了的表现感到了庆幸,随即又感觉到胸|口传来的熟悉心塞感……吐出口气,继而忍着耳根的余热若无其事地重整旗鼓,对着店里:“那我们就进去吧?”

“嗯。”

……

“唔……老板,我们进来干什么啊?”

进了店走入生物区,宋阳乐拉着背包带跟在应老板身后一边顶着周边老少女|性和情侣好奇的目光往柜台里面走,一边用余光看柜台摊点上满目精致小巧样式各异的香包香草,想不出应老板或者涂姐或者泰逢或者奢比或者自己……啊……

……他心里不怎么淡定地想完:……戴上这些……不行,果然想想都够了。

“找祝祷桌。”所幸,应老板并没有打算带点这种香包土特产回去。

但是,“那是什么?”宋阳乐不解。

应老板没答。然而很快的,看到出现在香包店这一面和另一面草药店中间排着的小小一列长队,宋阳乐就明白了——

“来,抬下巴……对——”

柔和灯光下,身着长衫、慈眉善目的老“人”坐在挂着“祝祷桌”小牌子的木质油亮柜台后,中指指腹搽一点手边类似盖章用的印泥盒里的明黄粉末按上柜台对面乖乖坐着的小孩额头,按完收手,一个指甲盖大的小小“王”字落现在小孩额心。

老“人”放下手,笑眯眯道:“希望我们子青来世投一个好胎,来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谢谢槐爷爷!”小孩声音响亮地道完谢,高高兴兴地和等在旁边的小伙伴牵着手从店的草药大门飘走了。

接着队列的下一个孩子跟上……

“这是在画额?”宋阳乐记起自己听闻过的这个节日风俗——“端午节时以雄黄涂抹小儿额头的习俗,云可驱避毒虫,谓之‘画额’。”而风俗里最典型的一种画额方式就是在小孩额头上画“王”字。

“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的应老板肯定了他的记忆。

“为什么大家都专门到这里来画?”

“冥界习俗里,鬼|魂认为寿长者的画出来的符号祝福意义更加深远。”

“那他……?”宋阳乐看着老“人”。

“千年槐树精,这条街上最长寿的生物。”

“那我们来这是……?”宋阳乐偏头看应老板。

应老板对上他的目光,懒慢:“去排。”

“……我?”

“嗯。”

“……”宋阳乐回过头看向队伍里的一个个最高不及自己胸口的小萝卜头,默了默,转回看应老板,真诚建议:“要不然我们还是买点雄黄出去自己画吧?反正老板你不是年纪也很d……不是,也活了很久了吗?”

像是没听出他中间吞掉的那个“大”字,应老板看他一眼,淡淡答:“不。”

“……?为什么?”

“我听说,”“人”影往来不绝的灯光下,应老板侧着头与他对视,目光坦然,语气懒散:“你们人类的祝祷者通常都由长辈担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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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老板:我是你的长辈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