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裴亦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温愿慢慢地往回走。
“我帮你拿吧。”
“唔，”温愿还在想心事，手里蓦地一轻，下意识地道谢，“麻烦……”
温愿闻到一点点烟味，愣了片刻才稳住心神道：“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拿的。”
“没事。”傅迟没有松手，自然而然地走在他旁边，两人之间隔开一段微妙的距离，“我刚才去帮老师批改卷子，回来才听说要和十班打篮球的事情，这些是他们让你买的吗？”
傅迟的解释有些刻意，温愿听得出来，干巴巴地道：“不是。”
两人一路沉默，准确地说，是温愿不想说话，心里非常别扭，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男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快走到球场，已经打完一小节，正是休息时间。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谢凛大步过来，一见到傅迟火气就上来了，“操，你跟着他干嘛？”
傅迟：“顺路。”
谢凛冷嗤一声：“那可真是全世界都他妈是你家。”
这边□□味正浓，周围人想劝又不敢上来。
温愿刚走开两步去分水，很无奈，“别在这里吵。”
傅迟淡淡道：“你不要总是让温愿为难。”
谢凛冷冷地刺他：“你倒是挺会在温愿面前装好人，背地里做不做人那可就没人清楚了。”
傅迟皱着眉，“随你怎么想。”
谢凛压低了嗓音，“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再逼他了。”
傅迟微微偏过头，目光越过谢凛落在温愿身上，“事后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你保护不好他。”
谢凛听他这话气得太阳穴都快炸了，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操，你他妈再说一遍？你这样的玩意儿也配让他喜欢吗？”
“喂喂喂——别真打起来了啊！”
“谢凛！”
温愿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你别冲动！”
这场架现在是没有打成，可是第二天，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谢凛和傅迟最终还是打了一架，在温愿看不到的地方。
因为这件事，两家正准备合作的项目吹了，让别人捡了个大便宜。
傅迟带着一脸伤在周围人一脸惊恐的猜测下正常上学，而谢凛则是被家里关了起来，警告他不要再出去惹是生非。
要是放以前，温愿绝不会自恋到以为有人会为了自己打架，但是现在他不得不相信，现实就是如此。
搞得他很难面对男主和反派了，他又陷入了刚进入这个世界时愁得睡不着觉的境地，【这个世界快点结束吧。】
元旦汇演那天，温愿班上出了个节目。
他本来是无所谓的，可是原主的这具身体对于演出，演戏有着莫名的执念，在女主的劝说下，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剧本改编自某个童话，很简单，却很勾人。
高三没有很多的排练时间，温愿基本上就是熟悉一下台词，提前几天去小礼堂排演一遍。
很快到了最后一个节目，温愿换了衣服，幕后工作人员的女主给温愿扫了薄薄一层的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手感又滑又嫩，“你的皮肤也太好了吧，我总觉得上完粉还没有之前的效果好呢。”
温愿看不到自己现在什么样，“我觉得挺好的。”
“好了没好了没，到我们了！”
“哎呀，也没时间再改了，不过你这样也特别特别好看，真的——”
温愿头一次被女生当面这么夸，说话都磕巴了一下，“那我，我上去了。”
女主双手握拳，“嗯，演出加油。”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傅迟也道：“别紧张。”
温愿咽了口口水，“谢谢。”
温愿几乎是梦游一般的演完了整场，对于其他人而言演出成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对温愿而言，倒是非常惊喜的体验。
下了台，谢凛迫不及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揽着他的腰躲在帘子后面，和他交换了一个薄荷味道的吻。
温愿很高兴，心底像气泡水咕噜噜冒着泡，他能感受到原主激动的情绪，“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谢凛咬了下他的脸，沾了一嘴的粉，他皱着眉，酸溜溜地咬牙切齿说：“在你说‘谢谢’的时候。”
温愿：“……？”谢幕时自己好像没说话啊。
谢凛：“表演很棒，我很喜欢。”
温愿本人是从没参加过任何表演活动的，更何况是被那么多观众看着，他在台上都能听到第一排人说话的声音。
他期待地偷瞄了一眼谢凛，小声在他耳朵边问道：“我很棒吗？”
谢凛抵着他的额头，肯定道：“你在发光。”
他的宝贝要被更多的人看到了，谢凛心里发酸，又不想被温愿看出来，只好愤恨地堵住温愿的唇瓣，索取一点甜头。
“你好夸张。”温愿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身上跳下来，可惜眼底的星光瞬间出卖了他，“我该出去卸妆了，这里等下会有人进来的。”
谢凛刚要说些什么，兜里的手机震得飞起，他“啧”了声，“操，被发现了，一群废物连个门都看不住。”
温愿问他：“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啊？”
谢凛笑着说：“对啊，灰姑娘偷偷跑出来见他的王子了。”
温愿瞪他，真是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回到后台卸妆，温愿乖乖巧巧闭上眼睛，简直像一个等待被吻醒的公主。
湿巾轻柔地擦过眼角，温愿歪着脑袋，“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等一下。”
这道声线熟悉得让他心颤，温愿还没反应过来，紧闭的双眼上落下一点柔软的触感。
他听到那个人说：“我喜欢你。”
温愿微微睁大眼，傅迟就坐在他对面，他轻轻笑了一下，揉了揉温愿蹙起的眉头，“你不用觉得为难，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良久，温愿对他说：“对不起。”
“没关系，其实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傅迟说，“然后我们都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一个班上，还有半年的时间，我可以慢慢地取得你的原谅，说不定还可以考同一个大学，再做四年的同班同学。”
傅迟望进他的眼里，“但是我最近越来越心神不宁，总觉得如果自己不说出来的话，你就再也听不到了。”
男主敏锐得让温愿有点害怕，他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收紧。
傅迟自嘲的笑了下，“是不是吓到你了？”
温愿摇摇头，仰起脸看他，“没有。”
“没有就好，你先出去吧，我想在这再坐一会。”
温愿贴心地没有多问，起身离开，快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难过得快要融进风里。
“希望下次我能第一个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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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演出取得了惊人的成果，不得不说女主改编的剧本非常厉害。
不仅仅是适合他，带有隐晦自毁倾向的结尾更是把对角色的塑造推向一个高峰，完完全全贴合了“温愿”最后的结局。
意料之外的则是，舞台剧被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去，虽然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在公共场合露面了，但他十四岁曾经出演过一部拿过国际奖项的电影，尽管只是个戏份不过几分钟的配角，却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
其中惊鸿一眼，楚楚可怜又漂亮到了极致，惹人疼爱却又忍不住想欺负他，和眼前这幕逐渐重合，一下就勾起了大众的回忆。
啊，原来是他。
闻风而来的记者和粉丝让温愿几乎喘不过气来，在家里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反而成为了温愿穿越过来以后过得最平和的日子，温母那边大概是被人提醒过，难得地没有让温愿主动走到公众面前参加采访什么的，而裴亦扬除了元旦放假回来陪他吃过一次饭，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乖得不像话。
谢凛被他父母抓回去接受继承人的所谓精英教育，两个人偶尔会视频。
他的鼻梁上架着副眼镜，和他平时的形象反差极大，温愿憋不住笑出了声。
谢凛冷着脸吓他，“不准笑了。”
温愿的唇角要翘不翘的，憋得极其艰辛，“好嘛，我不笑了。”
谢凛哼了一声，“你一个人在家里？”
温愿抱着抱枕点点脑袋，“啊，对呀。”
“那，”谢凛的视线朝很危险的地方瞥去，他戴着眼镜微眯起眼，俨然一个衣冠禽兽，“我想看看你。”
这个“看看”，当然不只是单纯的看看。
温愿被他说得耳尖都红了，忿忿道：“你怎么每天都在想那种事情啊？”
“你不想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谢凛反问道，“不逗你了，下次我亲自上门验货。”
温愿闷闷道：“你再说我挂了。”
“别别别，”谢凛看向他身后空荡荡的房间，“我是想问，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温愿：“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有什么好怕的。”
谢凛没头没尾地道：“可是我很怕，最近心里老是空落落的，害怕你在家突然就不见了。”
脱离日期的确是快到了，温愿敛下眼，弯了弯唇，“怎么会啊，又不是大变活人。”
谢凛说不上原因，烦躁地拨了拨头发，“不行，你还是得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我这边很快就结束了，你等等我。”
——你要等我。
同样的台词好像不止一个人对自己这么说过了。
可是他的时间不像一般人那样，是顺时针进行。
温愿在任务世界是倒计时的，他又要拿什么等他们呢。
但这种事总不可能让谢凛知道，温愿眼眶微微发酸，撒了个小小的谎：“会的。”
谢凛注意到他一瞬间的不自然，心脏没由地被蓦然抓紧，他换了个话题道：“你最近还去学校吗？”
温愿果然松了一口气，“去，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总不能缺考。”
“嗯，那你乖乖的，马上就能见到我。”
温愿：“好。”
挂了电话，温愿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上，窗外下着大雨，密布的雨帘里，他看到一辆通身漆黑的轿车停在不远处，那里并不小区里的停车位。
车牌号看不清楚，温愿问系统：【你看看那辆车，是不是有点眼熟呀？我肯定见过。】
系统：【很常见的高奢车型，整个小区至少有十七台。】
温愿撇撇嘴，【好吧，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系统没有吭声，它不想告诉温愿，这辆车几乎每天都停在外面，从放学的时间开始，一停就是一整个晚上。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会比较轻松，反正都要离开了。
回学校的那天早上下了雪，入眼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温愿把自己团成球，带了口罩闷在厚厚的围巾里，只露一双润泽的杏眸。
他直接进了考场，傅迟正站在讲台上用粉笔抄写考场守则。
傅迟：“你来得很早。”
温愿点了点头，“早点来人比较少。”
他是不想再被人围观了。
“放心，学校现在不让外人进了。”
温愿“嗯”了声，拿出文具在桌上摆好，等老师进场发卷子。
中午回家吃饭，温愿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你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落款人居然是杨泽成，他转学之后温愿只见过他一次，那次他好像就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惜被谢凛打断了。
他回了个问号过去，等了很久也没收到回复。
离下午考试时间还有一会，一般都是回自己班休息。
温愿还没走到九班的教室门口，就发现有好多人围在外面，说不准是不是来看他的。
脚尖赶紧打了个转，决定去找谢凛。
他记得他说过今天要来。
谢凛的朋友蹲在门口抽烟打游戏，见到他飞速踩灭了烟，在裤子上拍拍手掌不存在的灰，扬起笑脸亲切道：“来找凛哥吗？”
温愿：“嗯，他来了吗？”
“害，你们也太心有灵犀了吧，”男生尬吹道，“刚凛哥才去找你呢，是不是错过啦？”
确实，温愿为了避开人群，特地走的人比较少的楼梯。
“那我进去等他可以吗？”
“请请请，凛哥说过你要是来找他就先坐他位置上等，免得在外面吹病了，哇那我可是千古罪人！”
温愿被他逗笑了，抿着嘴角道：“我哪有那么脆弱。”
谢凛的桌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考试不会有人用到，也没人敢用。
他太久不来学校，桌面倒是挺干净的，胡乱扔着已经揉成团的校服，摸上去还带着体温，应该是刚走没多久。
也许是空调暖风吹得人太舒服，温愿脑袋一点一点地困得不行。
他抖开校服盖在脑袋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他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的坐的的位置。
是谢凛回来了吗？
刚要挣扎着醒过来，温愿的耳边猛地刮过一道厉风。
再次醒来，温愿只能感觉到自己身处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
脑子里传来阵阵钝痛，他嗓音含糊地喊着系统：【我……脱离了吗？】
系统向他确认道：【已经成功脱离。】
温愿缩了缩手指，【我是怎么……怎么死的啊？】
系统沉默，给他放了一段影像。
温愿哭笑不得，【所以他是想杀掉谢凛吗？】
【是的，只不过他没想到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的人会是您。】
难怪杨泽成会发这么条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短信，他以为谢凛消失了，自己就不会再受到困扰了吗？
他知不知道，强行把自己的好意加在别人身上也是一种困扰。
更何况是这么沉重的“好意”。
温愿没敢看完那段视频，因为他隐约听到了谢凛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胸口闷闷的，【我没想到会这样脱离。】
【如果按照原主原本的路线走，您会是因为抑郁症自杀而死。】
温愿愣了一下，他的确想过原主活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有心理障碍，但是他没想过他会选择自杀。
系统安慰他道：【而且，您也算在走之前做了一件好事。】
真的是好事吗，温愿不确定地想。
他坐起身来，问系统：【这样就算完成了吗？】
系统：【正在核算中，请宿主稍等。】
检测程序中，将“温愿”离开世界后的时间线加快播放，得到了一条清晰的主线。
男主仍旧按照原本的发展进程处处针锋相对，此后更有强大的第三方搅混水势力加入，更加完善整个剧情的丰富程度。
……虽然哪里有点奇怪。
不过没有太大影响就可以了吧，主神那边也没有接到投诉，新人系统019不确定地想。
【世界一已完成，完成度120%。】
温愿吃惊道：【还是超额完成啊……】
系统适时地夸奖他：【宿主很厉害，对扮演人物的角色完成度会加分。】
温愿没好意思说，他就是本色出演，什么也没想。
温愿出神地坐了一会，有些感叹地问道：【我走之后，他们会怎么样？】
尤其是他登出的场面，那一下子温愿感觉自己疼得像脑子炸开了一般，不知道目击者会不会就此留下一生的阴影。
【为了避免宿主过于沉浸任务世界，相关内容是保密的。】
温愿：【嗯。】
系统迟疑了一会，道：【不过可以告诉您的是，他们都好好地活着。】
不过这个“好好”，就要看到底怎么定义了。
系统：【宿主准备一下，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
温愿咋舌，他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呢，又要赶着去下个世界了。
【宿主放心，穿越法里有规定，为了避免每个小世界相关联起来，都会暂时消除宿主对上一个世界的记忆，回到主神空间后会自动归还。】
温愿无力反驳这项古怪的规定，【好吧。】
-
-番外-
医院里，偌大的病房里只摆了一张床，被子边缘露出一只苍白的手，不管用什么样的药，手的主人都没有一丝动静。
裴亦扬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为期两天的全市统考结束后，他听到班上有人在说隔壁七中出了个社会新闻。
原本他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可他听到了哥哥的名字。
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温愿安安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床中央，那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裴亦扬的眼眶瞬间红了，跪在床边“哥，哥你别吓我。”
谢凛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因为他当初比裴亦扬还要激动崩溃无数倍，差点就把整个学校都掀了。
裴亦扬没有问肇事者是谁，报仇比起眼前的人什么时候醒来而言，还不够重要。
更别说事情足足过去了三天，该解决的早就解决了，估计那个人早就已经凉透了。
裴亦扬想问又害怕知道最糟糕的结果，咬着牙道：“医生说没说我哥哥什么时候能醒？”
傅迟捏了捏鼻梁，眼底全是疲惫，“医生说，并没有伤到要害，最多昏迷半天就会醒过来了。”
这话不假，目前的情况很不正常。
温愿和谢凛身高不一样，那一下他刚好抬头，敲击点正好落在他的后背，像谢凛这种皮糙肉厚的可能只是皱一下眉，温愿身体就算再虚弱也不可能会昏迷整整三天。
并且还可能会更久，甚至是永远。
谢凛握着温愿的手摇摇头，他神色麻木，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愿没有失去生命体征，但是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残酷的事实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
“滋滋”，手机震了两下。
谢凛回过神来，按开手机的前一秒，他犹豫了。
这个号码是认识温愿以后换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可他明明正躺在自己面前，连睫毛都不会动一下。
最后，谢凛还是按开解锁。
躺在屏幕中央的是，一条定时发送的消息。
【我好像要走了，可能等不了你了，对不起啦。】
手机滑在床上，傅迟眉心一跳，不知道谢凛又要发什么疯，赶紧拦下他，“你要干嘛？”
谢凛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再让他等我了。”我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