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裕二年的初雪落下,飘飘扬扬,遮掩盖这?深宫中的诸多?污秽。

皇帝的二十二岁生辰最?后过得?可谓是一锅糟糕,卫嫔在慈宁宫中当着众人的面亲手绞了头发,要去皇家寺庙里出家以自证清白,她情绪如此激昂、闹得?又如此激烈,就是因张以晴出事而迁怒厌憎于她如太后者,也忍不住为之犹疑一顿。

“卫嫔现而今还想要去出宫?卫嫔你想得?可真是美啊!”宋琪弄却半点也看不得?卫漪这?幅似乎是贞洁烈女平白蒙冤的假惺惺模样,第一个跳出来,也算是替太后说?出了她心内的某些不好直接与皇帝说?的实话,“而今这?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太医、嬷嬷、满宫宫人乃至于付嫔姐姐都可以作证,卫嫔你不守妇德,不贞于陛下,与外臣私通且怀有孽种?,而今只你在这?里空口白牙地?赌咒上几句,我?们就该要信了?那?岂不是太可笑了,大家都比着来赌咒,看谁咒得?狠就是了,还要那?证据作何用!”

“谁不知道你有一个好姐姐,还不知道你着急忙慌地?赶着出宫去,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上的哪些腌臜事呢!”宋琪弄嗤之以鼻道,“现而今太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亲口验明的非处子之身,也能被毓昭仪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地?混弄过去了,殊不知待卫嫔一年后在宫外产完了那?孽种?,是不是还能以鱼目混珠,再自比着贞洁烈妇回到陛下这?里来继续争宠呢!可不要再恶心人了。”

“依嫔妾看,卫嫔这?样的淫/妇,就应该赐死?以儆效尤,明后宫风纪,怎能再容她苟活以玷污陛下威名、皇室尊严?”宋琪弄朱唇轻吐,毫不留情地?对着卫漪刻薄道,“可别拿什么家人性命作赌了,你家里能教养出你这?样与外臣通奸的□□,就是死?干净了也半点都不可惜、被诛杀九族也合该全赖你一人。我?要是你,但凡还有丁点的羞耻之心,早羞愧地?一头撞死?在这?里,以祈求陛下怜悯、不牵累父母家人了!”

宋琪弄这?话说?得?狠毒,但再一细想,以而今的证据表现,卫漪确实很难说?得?清楚自己为何会被那?么多?的太医“误诊”为有孕在身……而倘若她真的不贞不洁,能留下她一个全尸,确实就已?经?是皇家予她的慈悲恩典了。

是而满宫诸多?妃嫔,除了卫斐是在真切地?想法?为卫漪转圜外,剩下的人听了宋琪弄的这?席话,虽然心下未尝没有觉得?她心肠歹毒、伺机报复的,但……竟然也都觉得?于大理无亏、并不能算错。

有时候,人就算不说?话,态度想法?也均能从沉默的眉眼间?表现得?淋漓尽致。

卫漪就是在这?一片的沉寂里读出了所有人的未语之意,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眼神一层一层地?从她往先熟或不熟的诸多?妃嫔脸上挨着个划过,冰寒彻骨,被冻得?微微发抖。

裴舸见状,一直低着的脑袋更低了,在心里默默地?感慨了一句:前后两世,卫淑妃都还是一样的不长记性、死?在相差无几的同?一道坎上……

这?也是方才最?初裴舸一直磨磨蹭蹭不愿意出来陈情澄清的原因,毕竟,这?一幕,和上一世满宫逼死?卫淑妃的场景,不能说?一模一样,但也确实是重点节点的走向都大差不差了。

在裴舸看来,左右卫淑妃都是要死?了,虽然死?的时间?节点提前了好些年,但既然是与他记忆里相差无几的死?法?,反正上辈子的他尝试过了没有给救得?活,这?辈子也无需再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出来作那?一二无用功了。

“你们……”卫漪骂付心岚乃至于怼太后的时候底气都很足,那?是因为她知道这?些人本来就不喜欢她,就是故意来陷害她的,她并不在乎。同?理,宋琪弄无论跳出来说?出再怎么恶毒刻薄的言论,卫漪所受的触动也寥寥无几,但……满宫妃嫔那?隐忍的、静默的、携着淡淡嫌恶的附和态度,却是把卫漪狠狠地?给伤到了。

卫漪一个不着意,踉踉跄跄着撞上了角落里比肩站着的卢依依与梅如馨,梅如馨着急忙慌地?闪开了,卢依依却犹豫了一下,还反扶了卫漪一把。

卫漪反手紧紧握住卢依依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满含希冀,期期艾艾地?问她:“卢姐姐,你也觉得?我?该死?么?”

卢依依沉默了一瞬,低低地?埋着头,只轻言细语地?回了卫漪一句:“女子之德,在乎贞静。卫妹妹,你既做下如此、如此……与其?苟活偷生,也确实是不如,不如……”

“可我?是清白的,我?是被冤枉的!”卫漪死?死?地?握紧了卢依依的手,紧到捏得?卢依依吃痛地?呼出声来,她却仿佛是痴了般,半点不顾,只一遍又一遍地?反复重复道,“我?真是清白的,我?是被人陷害了的……”

卢依依被捏得?满脸痛苦,欲言又止,最?后也没忍心再说?出什么来。

反倒是边上的梅如馨先看不下去了,跳出来一把扯下卫漪的手,挡在卢依依身前,摆出维护者的姿态来,气愤不已?道:“卫嫔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您清白不清白,嫔妾们可什么都不知道,您也不用向嫔妾们这?些宫里的小人物说?明、更不要朝着嫔妾们撒气。”

“您有孕是几十个太医诊的、您非处子之身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三个嬷嬷断的、告发您与外臣私通的是付嫔娘娘、说?您该自我?了断了去的是宋美人……可与嫔妾们都半点关系没有,”梅如馨说?到气愤处,手舞足蹈,还一个没忍住顺手推了卫漪一把,“您要想解释,也该是去与太后娘娘、与陛下,与太医、与断您不贞的老嬷嬷、付嫔娘娘、宋美人说?去,夹缠着嫔妾等又是作何!”

梅如馨推人的力气并不大,卫漪却仿佛是被泰山压过,整根脊梁骨都要被人碾碎了般。

卫斐快走几步过去,按住了卫漪的肩膀,隔着卫漪面无表情地?望了梅如馨一眼。

梅如馨有些心虚、亦有些后悔般别开了眼,没有敢与卫斐对视。——也不知道她后悔得?是方才与卫漪的话说?得?到底是过分了些、还是纯粹后悔于不该当着卫斐的面说?那?些。

卢依依面上倒是仍还瞧不出什么慌乱之色。

“俗话说?得?好,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卫斐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卢、梅二人身上移开,冷冷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似笑非笑道,“这?卫嫔的肚子就是真如你们所说?,现还怀着个野种?在里面,那?也总不能是卫嫔一个人造出来吧?”

“连到十个月后看看结果都等不得?,就想现在便一口钉死?卫嫔不贞不洁、其?罪当诛,”卫斐微微冷笑道,“真是生怕人看不出来,某些人自己的心里现在正是有多?慌张呢的吧!”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卫斐面无表情道,“既然都认为太医不会存在误诊,付嫔又口口声声说?曾撞见过卫嫔与萧大人私会,那?不妨就请萧大人进宫来当面对峙吧!”

裴舸面色猝变,又惊又怒,心中第一次有了切身相关的危机感。

——若只是到先前为止,卫淑妃死?也好、出宫也罢,裴舸计划的是只消自己在后面与太后和桓宗皇帝或者旁敲侧击、或是摆事实讲道理地?说?明自己着宫人寻觅萧惟闻踪迹与卫淑妃肚子里“孽种?”所怀月份的时间?对不相上,就能不着痕迹地?洗清萧惟闻身上的污名。

毕竟,连卫淑妃到底是不是蒙冤而死?的都说?不清楚,哪里就又能再钉死?了萧惟闻。

而裴舸也非常自信,以毓昭仪的手段,十之八九是能为自己妹妹洗清污名的,无论那?最?后是在卫淑妃活着还是死?了的时候。——毕竟,姐妹情深或许可能是惺惺作态,但同?宗同?族、名声互相挂累却是实打实的。

所以,裴舸在想清楚这?一切后,便只眼睁睁地?看着事态一步一步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却也只袖手冷眼旁观。

裴舸作壁上观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虽然卫淑妃两辈子都于他有抚养之恩,但他自认自己即位后对对方的追封、卫家的安抚便已?经?算是回报过先前恩德了。毕竟,就连逼死?他自己亲生母亲懿安皇后的桓宗皇帝,裴舸为了皇权稳固、自己即位的合法?正统性,也是在人前人后一直恭恭敬敬地?称其?为“父皇”的。

裴舸待满门被灭的宋家尚且薄情,与之相较,他自认自己对卫氏已?经?很是宽厚了。——毕竟,他上辈子也不是没有试过替卫淑妃说?话,可最?后不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全都作了无用功嘛。

好不容易能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裴舸非常珍惜,遭蛮夷贱辱过才知此时的皇室宗族待遇有多?么可贵,裴舸自认自己这?辈子要做的大事还有许多?,而拯救养母卫淑妃,从来都不在他的“大业”计划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毓昭仪提出要萧惟闻入宫当面对峙。

而一旦萧惟闻真入了宫、当面对了峙,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将在桓宗皇帝心里留下永久的一根刺。

毕竟,这?些男女之事本就是最?说?不清楚的。而就算再退一步,萧惟闻行事再是一贯周到机敏,最?后真能证得?清楚明白自己,但……只要牵涉进了深宫内帷的隐秘事中,单是对方今日?站在这?里对过峙这?一条,就足够令桓宗皇帝所不喜欢了。

事关男人尊严,尤其?这?男人还是最?最?刻薄寡恩、生性多?疑的桓宗皇帝……裴舸非常确定,只要萧惟闻今日?一进宫来,他在桓宗朝间?的仕途就基本完了。

桓宗皇帝是不会喜欢有这?么一个人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悠着来提醒自己那?曾经?十足“屈辱”的生辰夜的。

而现在离自己长到足以即位、桓宗皇帝驾崩,可还有十年之久呢啊!裴舸开始情真意切地?感到慌张了。

“陛下以为如何呢?”卫斐却早已?经?半点都不想再去搭理身后那?个跟屁虫的神态变换了,只平静地?转向了另一边的皇帝,缓缓问道。

裴辞沉默了片刻,眉心微蹙,沉吟着缓缓道:“朕是愿意相信卫嫔与萧卿的清白的,也罢,张禄,去萧府传旨……”

“陛下!”电光火石之间?,却是太后第一个开口,喝止了此事,“依哀家之见,家丑不可外扬,也罢,既然卫嫔如此说?得?情真意切,倒不妨再给她一个机会,出宫却是不行的,就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关押在慈宁宫之内,只待十个月后,自见分晓吧!”

太后而今是很清楚兄长承恩侯的打算的。——无非是试图通过姻亲拉拢萧惟闻,进而再与萧惟闻联手,翁婿合力,压下东南泉州朱家的事。

而太后也与裴舸所想的一般,今日?萧惟闻这?宫一入、人一当面对峙,事件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再又扩大了一个层级。

不过太后到底是要比裴舸这?个蒙头蒙脑重生回来的人更要清楚自己这?个作了皇帝也难改本性的儿子。在太后看来,萧惟闻入宫对峙后,最?后无非有两个结果:一则就此没落、被定罪抑或者遭皇帝日?益疏远,正是如裴舸所恐惧的那?般;但还有二,萧惟闻能把自己辩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皇帝毫不在意,反对他更为亲近爱重了。

若是一,对张家而言无功无过,不过是不用再去拉拢一颗废棋子罢了,可……倘若是二呢?

萧惟闻会不会事后记恨是太后与张家在其?中搬弄是非、做下手脚,把本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再去捅到皇帝跟前的事情,反一口气全秃噜了出来呢?

承恩侯府赌不起?,所以也太后赌不起?。

而这?一回太后提出的建议还算是公允,裴辞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反对。

一场闹剧,最?后以这?种?方式草草落幕收场。

只是隐在台面下的风波不仅没有停止,反还更为波澜涌动。

卫漪被废去封号关押在慈宁宫后的偏殿内,卫斐连夜去亲手给她收拾了衣物、在宫人间?到处打点,几乎是忙碌了一整夜没有合眼。

而同?样一整夜没睡好的,还有这?后宫中的好几位,就比如说?,同?住广阳宫内的某位才人。

翌日?给太后请安罢,李琬从慈宁宫里退出来,拦住了正欲相携而去的建章宫两位。

“卢妹妹,”李琬面上无波无澜,语气平和,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心捏得?有多?么紧。“日?前多?得?了两斤洞庭碧螺春,今日?可有空,来我?这?里品鉴一二?”

卢依依只静静地?凝望着李琬,也不说?话。

梅如馨撇了撇嘴,满眼的难以置信,左右四?下看了看,然后才压低了嗓音,满是无语地?抱怨李琬道:“现今正是多?事之秋,还不知道承乾宫里的那?位是要如何发威报复呢……李才人现不老老实实地?回自个儿宫窝着,还有心情赏那?什么茶呢?”

李琬抿了抿唇,没有回答梅如馨的意思,却也坚持着没有放下拦人的意思。

梅如馨的眼神一时又是讶疑困惑,又是震惊不解。

“我?在家中时最?是喜爱洞庭碧螺春,难为李姐姐入了宫都还一直记着,”最?后,还是卢依依先抿着唇笑了笑,主动朝着李琬靠了过去,轻声细语道,“真是让我?感动……如馨,你先回去吧,我?先过去李姐姐那?里一趟,错错就回了。”

李琬同?样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却是有些笑不出来。

到得?广阳宫,途经?凄凄切切、人心惶惶的主殿,到得?李琬的东侧殿。

二人分主宾坐下,李琬请卢依依过来,当然不是真为了喝茶,但倒还是一样先上了洞庭碧螺春。

一道热茶饮尽,二人间?也静默着僵持够了时辰,李琬拿帕子掩了掩唇角开门见山道:“是你做的么?”

卢依依静静地?垂头凝视着自己茶盏中仍还在漂漂浮浮的茶梗,没有应声,也没有作出任何应有的反应。

李琬的心一时沉到了谷底。

“付嫔不会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去派人去查了萧、卫两家的婚事,”李琬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胃底像是压了一块重重的巨石,迟疑着缓缓道,“而我?在萧夫人入宫那?一日?偶尔在慈宁宫外撞破了卫嫔与萧夫人的亲密,后又在御花园承恩侯府嫡女出事后妄自揣测过卫、萧两家关系匪浅……而这?个猜测,我?只随口与你提起?过。”

卢依依的弯如新月的柳叶眉细细地?蹙了起?来。

“李姐姐,”卢依依缓缓抬眸,神色平静而困惑,非常自然地?与李琬道,“我?不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

李琬张了张嘴,复又闭上了,沉默了很久很久。

李琬想问卢依依,是不是你提醒的付嫔去查荥阳城里的萧、卫两家,去查萧惟闻那?个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原配”……但同?样李琬也完全能预料得?到,自己这?话就算是问出了口,得?到的,也无外乎是卢依依的一句“李姐姐,我?不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

“‘绵绵思君意,萧萧满雅林’,是从卫嫔的寝宫里搜出来的,”李琬最?后也只平静地?补充道,“而就我?所知,广阳宫主殿的防备虽是薄弱、处处都有漏洞……但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卫嫔的寝宫。”

——而除了承乾宫里的那?两位之外,剩下的宫嫔里,沈韶沅太清高、付心岚比她们年纪大资历老、林美人极少冒声、宋琪弄与卫漪结恶、李琬与卫漪翻脸……而就是在最?后剩下的建章宫两宫嫔中,卫漪也是亲近温柔腼腆的卢依依要远甚于梅如馨。

倘若建立在承乾宫毓昭仪绝对不会害自己亲妹妹的前提下,那?……能在卫漪寝宫动手脚的,不是云初姒、就是卢依依。

无非二选其?一。

“李姐姐,我?好像明白了,好像又没有明白,”卢依依抬起?头,非常认真地?与李琬求证道,“你这?样说?,是在替卫嫔出头鸣不平么?……那?你又觉得?,卫嫔肚子里是真的怀了、还是没有怀?”

李琬的心弦蓦然一动。

——她是冷不丁地?想到了:何太医是诊定卫漪有两到三个月的身孕,假设那?时候卫漪就遭了人算计的话……与后面李琬向卢依依提及萧、卫两家事的时间?,却似乎又有些对不大上了。

“当初卫嫔愤而与李姐姐割席断义,我?与如馨都更亲近李姐姐一些,”卢依依拿着茶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茶盏里的梗叶,温柔和气道,“卫嫔几番不顾体面地?恶毒咒骂李姐姐,李姐姐不愠不怒,我?和如馨都很佩服,觉得?姐姐的涵养可真是好……原来,竟是我?和如馨都理解错了,李姐姐对卫嫔竟然还是如此地?关怀惦念么?”

李琬这?回沉默得?更久了些,最?后也没有能接续下去。

“当初皇帝派慎刑司的人查巫蛊案,最?后一路查到了仁寿宫的宫女身上,”李琬冷不丁提道,“最?后点醒我?不宜坐以待毙、而应该是先下手为强、主动除去那?宫女反拿去向太后邀功,求得?太后委以重任、方便顺势驱逐掉曾暗中挑动我?与懿安皇后矛盾的李妃……是你随口感慨的一句话。”

卢依依安静地?垂下眼睫,静静地?朝着李琬看了许久,微微笑了。

“后来你那?么巧地?‘无意’撞见尸首,吓得?花容失色、惊恐而夜不能寐,”李琬淡淡道,“究竟是单纯地?害怕尸体,还是自己‘于心有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