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辞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又是在做梦了。

天很暗,雨很大,裴辞被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奇怪盒子内,只视线可以轻而易举穿过面前那层透明琉璃,看到天际充满不详意味的橘红乳云。

乌云压城,阴雨漫天,极目望去,四下一片空空荡荡,除了密密麻麻矗立着的高楼怪物,再没有半片人烟。

像是被密不透风的雨帘层层包裹了起来,困于这与世隔绝的四方小天地之下。

周边有人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重重踩了一下什么,裴辞立刻感觉到自己肩膀被狠狠勒了一下。

裴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有人,下意识偏过脸望去,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裴辞确实是一下子就认出来。

——因为那实在是很一双极为漂亮、足以令人过目不忘的手。

裴辞的胸口骤然热了起来,心脏在其中猛烈跳动着,砰、砰、砰,一声复一声。

裴辞有些羞恼地红了耳垂,不过很快,他便又蓦然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意识到:反应正如此之激烈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现在正坐在这里的那个人。

那个与自己一样被唤作“尘之?”的人。

身边人烦躁地按了几下什么,两侧不透光的浅灰琉璃缓缓落下,外间的烈烈暴雨斜打着敲在两人身上,有种细小而尖锐的痛感?。

身边人复又掏出一个长条形的奇怪板子,紧紧皱着眉,烦躁地在上面戳来戳去。

片刻后,那奇怪板子里报出毫无情绪的木然女声:“你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f,pleasetryitlater。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

“滴——”的一声长音,是那根细长的食指重重点在了奇怪板子的红色圆扭上。

裴辞听到自己一个没忍住,冷不丁笑出了声。

身边人置若罔闻,毫不理会?,只冷着脸复按了几下什么,下一瞬,裴辞便感觉自己又慢慢地“动”了起来。

“卫秘书,”裴辞听到自己正用着一种原先从不喜欢的漫不经心语调,带着一股奇特而古怪的轻浮气,悠悠然道,“你说,这像不像是世界末日啊?极端气候、信号失联、道路受阻、恶劣的自然环境、空无一人的街道……我们今天要是一起死在了这里,你心里会?不会?有点遗憾失望啊?”

卫斐面无表情,只重重踩下油门,在暴雨中飙出一道漂亮的半弧。

“后悔于,”裴辞感?觉到自己在竭力去表现出一副并不在乎对方答或不答的从容模样,明明隐在下面的指骨已经用力到发白,面上却仍还只自顾自地嬉笑着道,“最后和你死在一起的……就只是一个我啊?”

“抱歉,我并不习惯去假设不会?发生的事情。”这回身边人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只面无表情地冷冷道,“我的职业要求里,也不包括帮雇主诊治心理上的疑难杂症。”

裴辞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激怒了。

但下一瞬,似乎是恼到了极致,他好像反倒已经释然看开?了般,只余满心满腔的无力。

静静沉默半晌,裴辞听到自己总算是恢复了以往正常的语调,不负浮夸,只平平淡淡地问了句:“这几年,你过得?还好么?……同桌。”

——裴辞这才恍然自己方才为什么觉得?先前那语调奇特而古怪了……无他,言不由衷,硬是装成那样,便如垂髫稚子偷穿大人朝服、内外命妇画了戏妆上台,可不得?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嘛。

这一回,身边的人沉默得?更久了。

爆裂的雨珠连绵不断地砸了两人四周的琉璃窗上,周遭景象飞速倒退,模糊成一团晕染的光影,在恶劣天气的映衬下,更显得扭曲而恐怖。

但裴辞的心却陡然平静了下来。

甚至连方才问出那一句时的伤怀落寞都浅淡了许多。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那双方才一直稳稳握住身前圆形盘的手,轻轻地、微微地、细细地抖了起来。

值了,裴辞感?觉到自己蓦然就认了命,反反复复的,脑海里只想着这两个字,值了。

他就像是一个人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孤客,走到筋疲力尽、饥寒交困,渴得喉咙嘶哑至只吐得?出“嗬嗬”的杂音,累得似乎下一刻就要栽倒在漫天黄沙里长眠不起……然后,在闭眼之前,看到了于沙漠中悄然绽放的一株昙花。

虽是转瞬即逝,但此生此世、此行此苦,似便已全然满足。

片刻后,身边人终于开口了。

“也还行吧,就这个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身边人冷淡着眉眼,喉咙不太舒服般轻轻咳嗽了两声,声线略带沙哑道,“运气好,刚上大学就遇到了回母校再深造的华总,机缘巧合一起做了几个课题,华总觉得?我还算是个可造之?材,就提了我在身边做事。本科一毕业就安排我进了沉氏,在同学里面算很不错的了。当然,也看和谁比。后来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了,更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很无趣的打工仔日常。”

“倒是您这种生来就含着金汤勺的资本家二代,”卫斐别过脸,似笑非笑,虽是略带嘲讽的语气,但整张脸似乎都因为这一点不算太友好的情绪而莫名生动了起来,再不复先前的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亲近,还很有心情地与裴辞开?玩笑般问了一句,“国外的月亮真比国内圆么,沉同?学?”

裴辞感?觉到自己摇了摇头,冷冷地吐出五个字:“不,一点也不。”

卫斐忍笑般扯了扯嘴角,复又重新转回头去,目视前方,云淡风轻地轻刺了一句:“那怪得了谁,当年说好一起考A大的,某些人自己觉得?道阻且长,先一步跑去国外当了逃兵。”

裴辞沉默了很久。

卫斐也安静了片刻,然后分外轻蔑地吐出了八个字:“背惠怒邻,弃信忘义。*”

裴辞却反而感?觉自己猛然开心了不少。

“‘邻’是什么?”裴辞听到自己高高兴兴地追问道,“是你么?我没考到A大去,你是不是生气?”

“不然沉二少那时候还一起受过哪个邻的‘惠’?”卫斐面无表情地冷冷笑道,“难道我还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么?明明前一天说得?好好的,月考再进一百名就如何如何,第二天直接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了……差点要以为是某人复习得?太差,考都不敢考了。”

“当然有,”裴辞这一句的音调软得能滴出水来,只微微笑着愉悦又怅然补充道,“我只是先前一直都以为,我努不努力、考不考得?进A大,对你来说,都是可有可无、毫无所谓的一件事。”

——乃至于我这个人都一样,裴辞听到自己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卫斐咬了咬唇,有些生气地朝他瞥了一眼,里面的情绪闪得飞快,快到裴辞看不明晰,只听得她很是恼火地补充了句:“就是给学校里那只流浪的狸花猫喂食,坚持不懈地喂大半年下来,哪一天猫突然找不见了,也该心急生气的吧。”

裴辞抿了抿唇,霎时有些乐呵不起来了。

“其实我考过了A大的分数线,”裴辞垂了垂眼睫,轻轻道,“高考前一个月,我瞒着家里一个人偷偷跑回了国,靠着与大姨软磨硬泡拿回来了的学籍,参加了那年的高考。”

“那是我活到十八岁,做过最勇敢的事情,”彼时的惊涛骇浪,均已被时光无情冲刷而过,现今回忆起,裴辞竟也能平静而淡漠地随口提起了,“也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世上的事情,也许真的还是可以靠自己努力就做到的。”

“那最后为什么没有去?”卫斐的音调明显扭曲了几度。

纷乱记忆撞入裴辞大脑、万般情绪冲入裴辞胸腔,酸苦辣咸,愁怨恨怒……唯独没有甜。

最后的最后,他也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故作释然地答道:“你说得对,终究还是因为我自己太无能了吧。”

十八岁,刚刚成年,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年纪。拼尽一切、竭力所有得?到的回报,在大人眼里,轻而易举便可以撕个粉碎。

那可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在绝对的强/权与暴/zheng面前,再说什么、做什么、争什么……皆是枉然。

卫斐紧紧地抿住唇,与什么生气一般,死死憋着,很久都没有都吐出半个音。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得不太明白,”良久后,裴辞听到还是自己先一步主动扯开了话题,故作轻松道,“同?样是爸爸的孩子、沉家的人,你读书时候一开?始那么讨厌我,怎么换成沉华,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卫斐默了默,轻轻扯了扯唇角,不无嘲讽道:“也许是因为华总比你大了十一岁,更有威严些?”

裴辞抿了抿唇,心里立时非常之不高兴。

——年纪的大小,又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

“你不会?真信了吧?”卫斐瞥了他一眼,颇有些一言难尽般无语道,“我信口胡说的。”

“真要说的话,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卫斐不自然地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圆形盘,沉吟片刻,淡淡解释道,“我只是曾经很嫉妒你罢了。”

“沉同?学,不是谁都能有那运气、有个名字叫‘沉骏琛’的爹,仇富懂么?有一个你这样好命而不自知的同?学在身边,就是引人犯罪呀。”

“你从来没有讨厌过我。”裴辞却只听到自己呆呆地重复了这一句。

“我当然没有,”卫斐奇怪般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没有自虐的爱好,不喜欢的人,一般会让他离我的眼睛远远的。看都不稀得?看,还帮他补习大半年?”

“我还以为,”裴辞感?觉自己飞速上扬的唇角快要按不住了,忍着笑掐断了前言,只道,“那既然这样,你不如再调回沉康,继续跟着我做……”

“华总先前之?所以放我去沉康,是因为行政级别调动的问题,”卫斐不待他说完,直接打断道,“直接晋升跳的级别太多、怕底下人有意见,放我过去镀层金、暂时过渡一下而已。现在既然都又调回去了,当然不可能再无缘无故下放到沉康。”

裴辞大为失望,很不高兴地反问道:“你就非得?听她的么?”

卫斐用一种在看小孩子闹脾气的眼神瞧着他,只道:“华总对我有知遇之?恩,是我的伯乐。我只要还想继续在沉氏做下去,当然不能问也不问她的意思。再者,你知道华总现在一年给我开?几位数的薪水么?”

裴辞只听见自己冷冰冰地赌气般回道:“总不至于是我出不起的。”

“你出得起,你出?”卫斐被激怒了,冷冷道,“那我成什么了?您是想要包养我么,沉二公子?”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裴辞感?觉到自己的脸飞快地烧了起来,热得发烫,情急之下,再顾不得?难以启齿,颇有些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只,只是,沉华是个疯子……阿斐,我不想你和她走太近。”

“晚了,”卫斐低头瞧了瞧手腕戴着的环带,淡淡道,“现在整个沉氏,都早已经把我划为了华总的人。”

“沉华脾气暴躁,性情偏执,还,还作风不正……”裴辞绞尽脑汁、苦口婆心地想劝下卫斐回心转意。

“沉尘之?,我不是个小姑娘了。”卫斐有些烦躁地再一次不听他讲完就打断了,“我也不是第一天跟在华总身边做事,她性子什么样,我清楚得?很。至于作风问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华总男女通吃、荤素不忌,我知道的恐怕比你都早。”

“但沉总自己都为老不尊、三?个孩子三?个妈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哥不笑二哥,当爹的自己都知道没理,这再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作弟弟的来操心姐姐的家里事吧?”

裴辞很是恼怒地闭上了嘴。

“或者是你可能还误会了什么,”卫斐讥讽般冷笑了两声,面无表情道,“你也喜欢女人,将心比心,应该自己也清楚,不是喜欢女人就会?见了个女人就扑上去……华总对我没兴趣。”

“爸爸跟沉华不一样,沉华现在都结婚几年了还在外面乱来,她是人品真的不行。”裴辞明显能感觉到,见卫斐有动了真怒的意思后,自己很是不自然地再度扯开了话茬,“我爸爸是做生意失败、赔了个精光后与沉华妈妈感?情破裂而离婚,后面过了两年才与大哥的母亲在一起有了大哥。”

“后来两边感情冷淡分居半年后协议离婚,再之?后,我妈妈才遇到了爸爸……我们三个里没有一个是爸爸管不住自己搞出来的私生子,沉华总是那副所有人都对不起她和她妈妈的态度,才是有病。“

卫斐一脸的不置可否,明显是无意对旁人的家务事多作评判,尤其还是对自己的上司家。

只还是忍不住冷冷淡淡地提醒了一句:“可惜,沉总明显对华女士旧情难忘。”

裴辞能感觉到,身边人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自己一眼,明显是告诉他:这才是目前所有缠绕成一团乱麻的难题所在。

“你爸爸如果真心疼你的话,就不该让你进沉氏的。”卫斐轻轻叹息着道,“且不说人性本是犯贱、总忘不了先前抛弃过自己的人。再者,沉氏的股权分割,在沉总与顾夫人协议离婚的时候就另有额外条款,这里面的坑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楚。”

“就一句,你知道你大哥和华总先前争权抢地盘斗得?跟乌鸡眼似的闹得有多难看么?什么也不懂,一回国就蒙头蒙脑地扎进来,你也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小可怜。”

裴辞心里默默想着:不是的,爸爸本来确实是没有安排我进沉氏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在这里,自己非要争取进来的……

但裴辞却突然很不想开口去解释。

说起来挺奇怪且难以启齿的,但他确实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眷恋卫斐这时候有点抱怨且嫌弃、但分外亲昵护短的语调。

有点像读书时候,卫斐探过头来,与他讲了一遍、两遍、又三?遍的奥数难题,最后烦躁地拿笔头戳他手心,暴躁地教训他:“你刚才到底想什么呢,怎么还没有听懂啊!最后一遍,还是不懂就算了,我自己的物理卷子还没有写完呢。”

然后又食言而肥地痛苦地多讲了几遍。

似乎数年别离光阴,在一夕之?间,就从那头跨到了这头。

裴辞心口微微发热,眼眶一时不争气地多了抹水汽。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裴辞别过脸,故意略过后面捡了前一句来反驳:“才不是,喜欢就是喜欢,又跟犯不犯贱有什么关系。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不管她怎么对我,我喜欢她,就总还是一直会默默喜欢着她的。”

卫斐轻轻扯了扯嘴角,眉眼间飞快地闪去一抹难以形容的情绪,继而不以为意地嗤笑道:“那是你,纯情宝宝沉尘之?……”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卫斐便倏尔收起了懒散而随意的自然举止,蓦地绷紧了神态。

裴辞也一下子被吵醒了。

裴辞揉着额角从床上坐起,一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很明白自己是在做梦、也很分得?清楚自己与“那个人”的区别,但是……及至后来,不知是太过浓烈而细腻的情感?共鸣,还是在脑海里某些朦朦胧胧地隔着一层薄纱蠢蠢欲动着的熟悉记忆,总之,裴辞竟然已经渐渐默认了般,那里面或欢喜、或生气、或恼怒、或开?心、或别扭、或得?意的人是自己了。

尤其是最后那句“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不管她怎么对我,我喜欢她,就总还是一直会默默喜欢着她的。”,裴辞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卫斐侧脸,一字一顿地说出口时,竟然已是全然出于自觉,丝毫再感?觉不出任一割裂感?了。

裴辞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惊悚,却又同时有一抹难以言喻的安心一起浮现在了心头。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一部分的他先认了命、妥协了那个“沉尘之?”就是他自己一样。

这让裴辞既痛快又不痛快,既高兴又不高兴。

“陛下,”身边躺着的人也被惊醒坐起,按着额角微微蹙着眉柔柔唤道,“怎么了?”

“朕做了一个梦。”裴辞看着梦里梦外相熟的一张脸,心中柔情百起,一股倾诉欲望油然而生。

卫斐立时清醒了,小心翼翼地觑着裴辞

的神色,忧心忡忡道:“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不,是个好梦,”裴辞唇角微微勾起,柔声道,“朕梦到,朕与阿斐,两个人,在一起。”

半梦半醒间,卫斐陡然一个激灵,面色微变,仔仔细细地审视起对面人的神态来。

——不怪卫斐多想,实在先前小间事后,皇帝已经与她闹了好一阵别扭,至今一直未把话完全说开?,而今日做了一个梦,便神态语调陡然情意满满……

而后世又有太多太多的影视小说作品里,很喜欢让人先失个忆虐完一节,再磕下脑袋亦或者睡一觉就完全想起来了大团圆happyending。

卫斐本就有在怀疑沉尘之?与自己一样来到这里、转世成了而今的皇帝裴辞。她抱着最圆满的期望,自然是一下子就想歪了,误以为对方极有可能是与自己一般、将先前种种全都想起来了。

裴辞见卫斐这猛地变一脸色的模样,却突然又起脾气不想说了。

——他现在处于一种极端别扭的两方对立情绪博弈中。

一方面,裴辞本已经远不如先前那般排斥、心里隐隐接受了自己就是“沉尘之?”的可能,想着悲成和尚亦有言“前世因、现世果”、“顺其自然”。

那么,裴辞想,他和卫斐就是两生两世剪不断的姻缘,合该要在一起、合该要遇到她、合该自己会?无药可救地喜欢上她。

但另一方面,裴辞却又很难不把自己与“沉尘之?”在各方各面一一作下比较。

因为裴辞现在亦能很明确地肯定,自己先前的感?觉没有错,卫斐确实是常常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也许便如自己接连不断的这些梦般,卫斐也早先在梦里结实了“沉尘之?”,且梦到的场景要远比自己多且细……也同?样远比自己现在共情。

所以后来再见他,便处处是在看“沉尘之?”。

裴辞又实在很难不去介意。

哪怕他隐约感觉到那个人也同?样是他、且极有可能是前世的他。

人的情绪之微妙,着实难以一一以语言文字来描摹。

所以在听到卫斐怯生生地试探问出“那又在做些什么呢”时,裴辞心念微转,突然就不想一板一眼地说实话了。

——反正卫斐先前也没少有糊弄他的时候。

“朕看到阿斐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裴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低着头,一脸羞怯地问朕更喜欢男孩些、还是更喜欢女孩些。”

卫斐目瞪口呆。

偏裴辞还不肯放过她,还煞有介事地继续胡编乱造:“朕自然是告诉阿斐,任男孩、女孩都好,只要平平安安,什么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在外,今天的来迟了,抱歉。

最近一周在外地出差码字,条件所限,有虫子请见谅,等回家细修一遍哈~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