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黄鹤楼虽然是一个连总部和楼主身份都不为人所知的隐秘情报组织,但是它们也是有摆在明面上的联系方式的。其中最方便但也最容易被其他人注意的一条即是在各大主城设立的黄鹤楼联络处,它们也许是茶馆,也许是酒馆,还有可能是客栈或者普通的民居。

每一地的负责人通常只是雇佣来的当地百姓,在接到买家的要求之后将信息通过楼内单向的特殊渠道汇报给总部,再由总部统一处理之后再逐一交货。简而言之,黄鹤楼总部是批发商,各地联络处是旗下经营的淘宝店门面。

因为情报收集部、人事管理部以及前台运营部完全分立并,并且直接对楼主本人负责,所以联络处通常不会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坐镇——买家信息即时传送,就算是遭到抢劫,抢错地方的劫匪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修真界的修士对黄鹤楼的运作方式心知肚明,除非是故意找茬,不然没人会想不开去明晃晃挂着黄鹤楼标志的联络处闹事。

当然,虽然温勉理解中的黄鹤楼各个部门职能名称都很现代化,但实际上它们还是有着非常具备本土气息的名字的。

不过说实话,因为全名生僻字太多,几年过去连支涿都被带着开始学自己的上司用简称了。

温勉推开门的时候,红崖城这一处的黄鹤楼分部已经清场完毕,不应该出现在楼主面前的人早就离开了。现在偌大一个挂着红灯笼的茶馆里面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修士。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屋里的男人快步走出来未语先笑:“老大!今天这是什么风把您吹到红崖城来了?”

紧随其后的女修轻轻踢了他一脚:“叫楼主!老大也是你能称呼的?”

“哎,可是支涿不是一直这么叫吗?”

“他是楼主家养的小甜甜,你是黄鹤楼街边种的大白菜。楼主一看到你心情就不好,他连笑都不笑一下,你是不是想凑上去挨打?”

——竟然真的是黄鹤楼。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贺惊帆依旧有点恍惚。

温勉冷着脸说道:“闭嘴,把本座要的东西拿过来。”

陌生男人踮着脚越过温勉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贺惊帆:“原来是有客人。是楼主您的朋友吗?想要购买情报的话我们红崖城可以给他打九折。”

话虽这么说,他却老老实实转过身去给温勉拿城主府的地图了。

留在原地的女修歉意的对着贺惊帆说道:“让您见笑,晏岭这些年被我们惯的有点皮,找机会揍一顿就好了。”

贺惊帆:“……无妨。”

“阿黛。”温勉声音里多出一点警告,“我现在很赶时间。”

阿黛神色一凛,垂首道:“抱歉,是我们办事不利。晏岭他只是自从离开了总部之后与您多年未见,突然得到您的消息一时间有些激动,希望您不要责怪他。”

“嗯。”温勉语气未变,表情却稍微和缓了一点,“一会传讯支涿,告诉他呆在雷震光的地盘上管好温清河和莫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等到我回去再说。”

见阿黛点头,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贺惊帆:“我去看看晏岭,阿黛你给他讲一下三年前有关红崖城地府的事。”

等他走进茶馆的后厨、身影消失在前厅两个人的视线中后,阿黛隐隐松了口气,在贺惊帆对面拉开凳子坐下来,姣好的面容上神色柔和:“您好,初次见面,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贺惊帆犹豫了一下,在询问眼下的情况和坦诚身份之间选择了后者。

“原来是贺道友。”阿黛愣了一下,很快又扬起笑容,“楼主看上去很重视您,此前他还从未带过外人进到黄鹤楼里面。”

——其实上一次被楼主捡回总部的陌生人是支涿。

但八年之后人人都知道支涿是楼主最重要的副手,甚至有人猜测楼主这是在给自己培养继承人。这种猜想在支涿的修为停滞之后逐渐沦为笑谈,但是也能从侧面看出来温勉对他的重视。

现在,也许第二个有次殊荣的人出现了。

问题是,阿黛心里嘀咕,也没听说卧沧山年轻一辈的顶梁柱被收买的传闻啊?

如果贺惊帆变成了黄鹤楼的人,温勉又是楼主的亲人,袭常峰岂不是成为了黄鹤楼驻卧沧山办事处?

她干咳一声,收回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按照楼主的吩咐的给贺惊帆解释:“根据我们的搜集到的情报,有传言说红崖城城主的小妾之一蒋小芸的母家蒋家,曾经发现了一处地点未知的地底秘境,因为是某位已故修士留下的洞府,所以我们这边又把它称作是地府。”

“十余年前正值北地之战,死去的修士不计其数,是以洞府主人的身份已经不可考了。更主要的是,在有关于这个地府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红崖城城主红献花了大力气派人掘地三尺地搜查,却一无所获。”

“他的妾室蒋小芸是蒋家家主的第二个女儿,此前作为修士声名不显。在这则消息被定性为谣言之后,城主府宣告蒋小芸偷窃未遂,半点未顾及蒋家情面以及夫妻之谊,直接将人赶了出去。那场风波之后此事就再少有人关注了。”

说到这她从袖子里抽出装订整齐的一叠纸翻了翻:“哦对,还有近期因为楼主来到翮州才详细调查整合在一起出来的情报。楼主希望您了解到什么程度?”

贺惊帆看着她手里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厚的一沓。以及上面密密麻麻远远望去糊成一团的蝇头小楷。

“……目前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阿黛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失望。

温勉不知道在和晏岭谈些什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没有回来。贺惊帆盯着桌子出了一会神,突然听到阿黛小声问:“您是楼主的朋友,他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抱歉,”贺惊帆下意识道,“我不是很清楚……况且我也不应该算是温楼主的朋友,只是暂时目的地相同的同行者罢了。”

阿黛笑了笑也没有反驳:“是这样吗?那晏岭可能就要嫉妒你了,这世上能够和我们楼主同行的人不多。”

贺惊帆默认了她的话。

如果温秋凉真的是黄鹤楼楼主的话——

那恐怕修真界真的少有他不了解的事物和接触不到的人。

黄鹤楼在寻常修士眼中是怪物一样的存在。

它像蛰伏在阴影中的庞然巨兽,往往等人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深入了你短暂或漫长的生命里的每一处角落。你恐惧它,向往它,依赖它,不知不觉中被它支配。最终你习惯了它,习惯有一双不知来自何处的眼睛盯住的你一举一动,在你放松警惕时给予你帮助——或是致命一击。

黄鹤楼楼主呢?

他是那个拉住猛兽缰绳的人。

贺惊帆搭在长凳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现在他就走在你身边,和你处在同一片屋檐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你敢说自己和这一切毫无干系吗?

“……你们,”贺惊帆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哑。他轻微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你们和他关系很好。”

“是。”阿黛撑着下巴,带着笑容和毫不掩饰的好奇打量他,“如果您有幸和楼主相处一段时间,就能发现他一点也不难相处。不管是我们这些从各个分部循环周转的下属,还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支涿,无论最开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楼主的,最后都会在他面前放松下来。”

这一点贺惊帆简直深有体会。

这绝对是温秋凉最可怕的一点。

让人意识不到的恐怖才是真正的恐怖。

“不好意思,但是因为您在郴州实在太出名了,我也曾经看到过一点您的过往经历。”阿黛说,“其中有一条令我现在回想起来,感到特别诧异。”

贺惊帆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僵,语调再次冷了下来:“什么?”

阿黛又咳嗽了一声:“我看到,您的父亲似乎在生前被小人诬陷为黄鹤楼的内应、最后顶着难以洗脱的罪名自尽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