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宴川全?当阮白?在说他?听不懂的话?,迅速闭上眼睛装死。阮白?揉着揉着便发现手掌下的小猫崽身体僵硬,把猫一?翻过来,只见小猫崽蹬着四条腿儿,直不楞登地闭着眼四脚朝天。

阮白?:“……”

这?是打从心底不想告诉他?了是吧?

阮白?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逼宴川。但谁也想不到,当天晚上阮白?睡觉的时候,却再次梦到了诡异的女娃娃。女娃娃带着他?走到了一?个白?茫茫的空地,抱着双膝望着他?,诡异血腥的面容忽然狰狞,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周围一?片寂静。

阮白?望着她,心头不知怎么?的涌起了一?阵酸涩。他?缓缓抬起手,手掌轻轻地盖在了女娃娃的头顶上。柔软的触感带着温暖的气息,令女娃娃忽然怔住了。她扬起小脸,眼角掉下了一?滴滴眼泪。而这?眼泪淌过脸颊,竟是直接将她脸上诡异的妆容冲刷地干干净净。

血盆大嘴被冲掉,留下了一?张白?净可爱的小脸。

就像白?天里阮白?遇到的样子。

女娃娃握住青年的手,弯着眼睛问他?:“你还记得我吗?我叫阮佳。”

阮白?无意识的重复这?个名字,只觉得脑袋里一?阵隐隐作疼,可有的也只是疼痛,多的却什么?也没有。望着青年迷茫的眼睛,阮佳倒也并不觉得难过,这?本来就是她的选择。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是你的妹妹。”

阮佳弯了弯眼睛,小姑娘转而抱住他?的腿扑进他?的怀里,轻声问他?:“刚刚你是在心疼我吗?你是不是在心疼我呀?”

尽管阮白?和阮佳只有匆匆的一?面之缘,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涌起的淡淡怜惜。

他?垂眸轻轻抚着阮佳的的头发,黑色的发扎成了两个丸子小揪揪。阮白?轻轻一?拨动,阮佳就感受到了。她仰头用侧脸蹭了蹭阮白?的腿,小声道:“哥哥以前?给我扎的。后来它有点乱了。”

她像一?个破旧的洋娃娃似的掉在地上,无数人路过时一?脚踹在她身上,小丸子蹭着地面蹭得毛扎扎的。

其实她有机会拆掉头发重新扎一?遍,可是她舍不得。

那好像是她留在身边唯一?和阮白?带点相关?的物品。

“我重新给你扎过,好吗?”

“好呀。”

阮佳带着阮白?去了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墙壁都刷着粉色,小床上放着好几个小玩偶。再一?看,床铺前?的床头柜上竟然放着一?个的相框,而里面则是一?张双人加小黑猫的合照。

绿眼睛的小黑猫一?身黑毛锃亮,它收起了尖锐的牙齿和利爪如同普通的小宠物乖乖趴在阮白?的膝盖上,而阮佳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挨着阮白?的腿站着,画面看上去非常普通,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到了一?种温馨的气息。只是,当阮白?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的阮白?身上时,他?意识到用‘温馨’这?个词语似乎并不合适。

相片里的青年一?双眼眸是漆黑的,然而外面好像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他?的眼里只是淡薄,望着镜头时显得空落落的。就好像,拍这?张照片只是一?份工作——并不需要?感情的投入。

可其他?的一?人一?猫显然不这?么?认为。

“我很喜欢这?张照片。”阮佳轻声道,“虽然哥哥还是以前?的样子,但我还是很喜欢。”

“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很不一?样吗?”

“当然。”

阮佳笃定道。

多得话?,阮佳似乎也没有多说的想法。她坐在阮白?的身前?,让青年给自?己扎头发。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阮佳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享受过了。当初阮白?给她扎头发时的画面轻易就能在眼前?重现,那时候的青年虽然答应了她的请求,但扎头发的模样像极了一?个精密的机器,每次撩起的发丝仿佛都是固定的。

现在不同了。

她听着阮白?用温和的嗓音问她有没有扯到头发,会不会疼,眼睛有些酸涩。

脑袋低垂着,她咬着唇,很快回答:“不疼的。”

其实对于阮白?而言,给一?个女孩子扎头发这?个事情他?并不熟悉。他?活到二?十多岁,记忆中都很少和小女孩相处,更不用说给她们扎头发了。可同样很奇妙的,当手指触碰到那柔软细滑的发丝时,他?的手指好像有自?我意识似的。等他?反应过来,两个小丸子已经?扎成功了。

阮白?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发下手臂后垂眸站在原地。

他?轻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之前?的事情吗?”

阮佳偏了偏头。

阮白?又?道:“我可以跟你许愿,愿望是记起那些曾经?。”

话?音一?落,阮佳的小脸顿时白?了。她想要?握住阮白?的手,然而阮白?却离她越来越远。等再次恢复意识,阮白?站在了一?个硕大的碗模样的池子面前?,而旁边的小木牌上清楚写?着:许愿池。

顾红玉的丈夫利用许愿池换了几千万。

许愿池,可以帮人实现愿望,但需要?付出?代价。

不,不对。

那是以前?的许愿池。

现在的许愿池,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像蓝泉一?样实现永生。

阮白?沉默地望着池子里翻滚涌动的水流,重复了那句话?:“我想知道以前?的生活。”

吧嗒。

一?滴水落在了阮白?的脸上。

紧接着阮白?便注意到池子里的水流开始反向?涌动。在阮佳匆匆赶来的时候,水池里的水忽然上涌,彻底将阮白?包裹,令他?直直坠入了黑暗之中。

*

“川川,我想许个愿。”阮佳抱着小黑猫坐在许愿池旁,望着许愿池内的水流,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这?真神奇。

以前?只有别人来找她许愿,如今她却想要?自?己愿望成真。

她将小黑猫举起,两双同样漂亮的眼睛对视着,半晌她露出?笑容,“我们许个愿好不好?”

当天晚上,阮佳独自?一?人来到了许愿池前?。

她的目光转向?远处的房子,仿佛看了很久很久,才转回来,低声道:“我想让哥哥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普通人。”

人世界的欲望、贪婪、所有黑暗的一?片幻化成了她和宴川。

剩下的那一?面成了阮白?。

然后,她和宴川向?往阳光,触摸明媚和希望。

于是,他?们黏在了阮白?的身上,可耻的希望三人之间如同的普通家庭一?般,该有的欲望便有,该有的希望也有。阮白?可以和他?们坐在一?起,嫌弃或嘲讽那些抛妻弃子的人渣。他?们也可以给年轻的情侣和双生子表露善意以及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许下愿望的当天,阮佳给出?了很多条件,可许愿池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阮佳和许愿池为一?体时,阮佳是做主的人。可如今阮佳从主人成了客人,便只能等待许愿池单方面的同意。一?个个的条件被丢弃,阮佳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忽然道:“用我,用我来换哥哥。”

小黑猫到来前?,池水卷住了阮佳,彻底将人淹没前?,小黑猫变成了人的模样,两双眼睛倏然对上。

宴川望着面前?的池水,说了句什么?。

没多久之后,阮佳变成了一?个玩偶,被随意扔在角落里,又?恰好被一?个蓬头垢面的失意男人捡到。对方将它带回家,偶尔会看着它的模样疯疯癫癫的笑,“真可惜,如果我活得时间够长,能等到我儿子出?生,我也会送他?小玩偶。”

后来,它被男人送给了其他?人。

本就模糊迷离的意识在随着那人强行将恶灵的意识挤进玩偶时,终于被尘封。它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陷入永无止尽的黑暗之中。

后来发生了什么?,它一?概不清楚。

直到今天。

*

黑暗中,周围忽然有尖叫声弥漫肆意扩散,阮白?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他?伸手摸到床头的灯光,霎时间房间内灯光乍亮,他?抱着被子起来时,眼角的余光立刻扫到了坐在床边的男人。

宴川背对着他?,眉眼落在阴影之下。

“外面怎么?了?”阮白?扭头去看窗外,无数道人影跑过,其中一?人嘭一?声直直撞向?一?楼的窗户,再次站起身时一?张脸血肉模糊,它无措地转了转身,尖叫着嘶吼着朝着树林深处跑去。而它的身边是与它完全?相同情况的怪物们——

阮白?几乎立刻便想到,是这?群藏在地下的怪物们暴动了。

但他?刚刚一?动,宴川却忽然拽住了他?的手。他?回过头来,碧绿色的眼睛直直望向?青年,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什么?声音都没有。阮白?望着这?样的他?,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

屋外的暴乱和尖叫仿佛与他?们毫无关?联,阮白?的手指触摸男人的脸,他?轻声问:“你向?许愿池许了什么?愿望?”

沉默良久后,声音响起。

“想让你如同普通人,经?历该经?历的一?切。悲伤,喜悦,恐惧,感恩,亲情,爱情,每一?种情绪都能轻易感知到。”宴川将手盖在阮白?的手上,低声道,“阮佳用生命塑造了一?个可以有情绪感知的你,所以我用自?由?换你去感知那些情绪和情感。”

那样的阮白?,才是一?个真正的人。

“你说过,这?是你的愿望。”

那天的傍晚,斜阳落入西山,橘黄色的晚霞落于阮白?的肩膀,将青年衬得很好看。小黑猫趴在青年的膝盖上,听着阮白?的自?言自?语,暗暗记了下来。

阮白?听着这?样的回答,目光柔软又?似乎带着几分哀伤。

他?轻声道:“可是,作为我来说,只希望你和阮佳好好的。”

阮佳不必为他?付出?生命,甚至被恶灵取代以她的身体手染鲜血。

宴川更不必为他?献祭自?由?,永远的困于黑暗之中。

阮白?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巧碰上别墅的大门被拍得框框作响。隐风上前?去开了门,又?瞬间闪现至角落中。出?现在门口的人正是蓝泉。但此刻的蓝泉与前?段时间完全?不同。他?身上的西装看上去脏乱无比,衣角沾着血和灰尘。一?张脸上带着无数的深红色划痕,他?眼睛通红的望着不远处的阮白?,神情几乎狰狞。

“你知道——”

“如果你是说,蓝泉和蓝宇没有血缘关?系的话?,确实知道。”阮白?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或者,你是说知道你只能重生在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后代身上的话?……嗯,也算清楚。”

蓝泉听到这?话?脸色愈发的狰狞。

但事实上这?跟阮白?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早在阮白?来这?儿之前?,他?已经?选择了取代蓝泉。他?恨的人是蓝宇,他?做梦都没想到蓝宇竟然会欺骗他?!而这?看似不带半点恶意的欺骗却是生生将他?推入了死局之中。

如果的此刻蓝宇站在他?面前?,一?定会被他?掐死。

但令谁都没想到的是,隔壁的房间门被推开,身着黑袍的洪锐华迎面走来,而他?的身后赫然便跟着身材高大的蓝宇。‘蓝泉’好歹也是看着蓝宇长大的,自?然能认出?来蓝宇年轻时候的模样,在这?气急败坏的时刻骤然看到蓝宇的出?现,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情绪被厌恶和恨意彻底取代。

只是,他?前?脚一?动,脸上的血痕突然变大,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洇出?点点红色的血迹,只一?眨眼的时间,蓝泉便已经?彻底融为了一?个血人。男人浑身上下尽是滴答滴答往下掉的血珠子,浓重的血腥味很快弥漫扩散整个房间,令人生厌地皱了皱眉。

但没有人同情蓝泉。

冷眼望着血肉模糊的男人,隐风等人面无表情。刀疤,高耀他?们谁不比蓝泉死的惨?要?他?们说就该让蓝泉的死亡时间延长,让他?好好感受一?下。

大约十分钟之后,客厅的大门前?便只剩下了一?滩血水。

而周围那些恐怖的怪物叫声也逐渐消散,一?个玩偶从外咕噜咕噜滚到了门内,那怪异的女娃娃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正对着阮白?所在的方向?,身上的血光一?闪,逐渐变回了记忆里的模样。

阮白?愣了愣,弯腰将她捡起来。

手指触碰到的玩偶肌肤突然变得温暖柔软,阮白?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眼睁睁看着小玩偶变成了个身高到达他?大腿处的小姑娘。

是阮佳。

她抱住阮白?的腿,仰头露出?漂亮的笑容:“哥哥。”

*

蓝泉死亡以后,为他?实现愿望的隐藏在女娃娃身体之内的恶灵也随之消散。阮佳解释道,这?是因?为恶灵在为蓝泉实现愿望的同时将自?己的命运与他?连接在了一?起。

蓝泉渴望长生,恶灵便希望永远有人能供奉自?己。

如果不是阮白?他?们出?现,蓝泉的长生便真的是长生。

或许几百年,几千年,只要?他?不想死,谁也没有办法可以制止他?。

而蓝泉死亡以后,众人纷纷离开了临洲别墅。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分别一?样,但沈琼走到了阮白?的身边,握着身后的刀柄,轻声问他?:“要?一?起喝酒吗?我觉得我们好像一?起喝过酒。”

阮白?愣了愣,随即笑了:“好。”

喝完酒,送走了沈琼,阮白?回到了自?己的纸扎店。在店门口他?碰到了正等待他?的蓝宇二?人。蓝宇的恋人已经?被洪锐华找了回来,或许是心中的念想未消散,对方即便恨透了临洲别墅,却始终都藏在别墅的小角落里,日复一?日的等待着蓝宇去找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也终于重逢了。

蓝宇牵着恋人的手,对阮白?笑了笑,“我们来找你定制一?些纸扎。”

蓝宇二?人从高中起便想着要?有一?个家,临洲别墅虽然是蓝家的地盘,但他?们对那地方厌恶至极,连多看一?眼都不想,更不用说住着。所以他?们便想到了阮白?,阮白?做的纸扎都很精致,他?们想要?一?个新家。

“别墅怎么?样?”蓝宇偏头去看恋人。

阮白?点头应话?,“带后花园的,或者有泳池的,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做出?来。”

蓝宇的恋人看上去有点害羞。而实际上他?已经?很多年都没说过话?了,张嘴以后磕磕绊绊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很低很慢的声音道:“小一?点普通的房子就好了,我不太喜欢太大的。”

那样会显得空落落的,让他?觉得很不安。

阮白?一?听心中也顿时了然,“没问题,都交给我吧。”

七天后的纸扎店。午后的日光大片落在地面上,阮白?半靠在躺椅上,偶尔有风吹过脸颊吹乱了他?的短发。刚刚蓝宇带着他?的恋人将订购的纸扎都带走了,他?们说要?另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今天是来取东西的,同时也是跟阮白?告别的。

小黑猫跳到他?的腿上,同时身后有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将软软的童音伪装得低沉,问他?:“猜猜我是谁——”

阮白?低笑,抱着猫声音温柔:“是佳佳。”

手掌应声落下,阮白?低头看一?眼正用猫瞳盯着他?的小黑猫,笑容不变:“还有川川。”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小番外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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