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这一晚上蒋梁俊睡得很不踏实,一觉醒来时依旧感觉浑身冰冰凉的。他?满脸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身边的老?万已经起床了,这会儿正小心翼翼地进屋拿东西,见他?醒了便主动打了个招呼。

蒋梁俊已经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回来的,点点头笑着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你呢?”

“不大好,有点冷。”

老?万闻言便道:“昨晚一直下雨,小村子里气温确实不高。今天晚上让刘明给你多加一床被子。”

简单的聊天到此就结束了,蒋梁俊还要和考察团的成员出海,老?万见他?似乎完全没有被那天的诡异事件打击到,实在是感到震惊和疑惑。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很快就离开刘明家去四处转悠了。

清早,刘明带着家里做的早饭来到了阮白的纸扎店,到了店才发现今天的纸扎店异常热闹。他?拎着口袋往王汪和顾廿身旁一站,将早餐分了他?们一份以后好奇的边吃边问:“什么情况,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阮白被好几个人围着,其中有青年也有五六十岁的中年女人。

王汪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谢谢,便给刘明解释:“都是来找阮白做生意的呀,说是要给去世的丈夫老爸订点纸扎品。”

刘明哦了一声,原先也没多在意,直到他往边上挪了挪,不经意间看清楚了其中一人的长相。

那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也是刘明从小到大的玩伴。他?们也曾在这个落后的小村子里做了七年的同学。到了上高中的时候,对方因为父亲出海失事而辍学,自此之后刘明与对方的联系便逐渐减少了。

而对方的父亲,也是七年前出海的人员之一。

刘明想着要上前打个招呼,但?对方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后竟主动过来了。对方年纪轻轻便负责家里的事宜,明明和刘明一般大,看上去却成熟不少。那只满是茧子的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露出个笑容:“刘明,好久不见啊。这次打算待几天?”

“一周吧。”

对方点头:“挺好,正巧赶上祭祀。”

刘明笑了笑问他:“你这是……?”

对方:“哦是这样的,昨儿我妈说看到我爸了,估计是人在底下没东西用了,就让我过来阮老板这儿订点东西。”

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妈年纪大了以后有点不大好,总是说做梦梦见我爸,今天就更夸张了,说没做梦的时候都碰着人了。”

刘明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姨这些?年也不容易。”

当年出海的都是壮年男人,他?们家里有老?婆有孩子,却一去不返,七八年来的重?担都落在女人身上。孩子若争气一点也就罢了,要是个不争气的,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两人也挺久没见,说了挺长时间的话。等?到好友离开,刘明才发现纸扎店的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阮白正将一张张纸整理放整齐,纸上写着每个家庭要订购的东西。注意到他的视线后,阮白抬起眼眸,直言道:“你朋友的父亲,也是在那场事故中丧生的?”

刘明点头。

阮白心中记下。

他?敛着眸,眼神有些?深邃。事实上刚才他?与这么多客人交谈,大家透露出来的信息都很直白且非常统一:他?们要将这些?纸扎品烧给丈夫/父亲,而他?们的丈夫/父亲皆死在七年前的海难里。

阮白想起刚才有个女孩小声跟他?说她爸爸昨天特地来找过她,所以她在想是不是自己这些?年做的不够,于是今天特地过来一趟,再?给已经离开的父亲买些东西。

刘明的那位朋友好像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就很奇怪。

阮白细长的手指捏着小黑猫的耳朵,又问:“之前说的祭祀,是什么?”

刘明闻言瞬间瞪大眼睛:“不是吧阮老板,你不是在这开店开了两年多了吗?怎么都不知道咱们村的祭祀?”

阮白表情淡定,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我偶尔会出去。”

穿进游戏这么多年,他?又不是天天待在一个副本里,自然也会错过西姜渔村的祭祀。不知道也属正常。刘明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没觉得奇怪了,他?见阮白还有王汪都很感兴趣,便拉了个小木椅子坐下,开始跟大家唠嗑。

其实也挺简单的。

七年前出了事以后,海神的传说就一直在村子里流传广泛。尽管当年只回来一个人,可此后的七年时间里再?有在海上迷路或者遭遇暴风雨的渔民也会在所有人都放弃时安全归家。西姜渔村的村民们将此认定是海神在保佑他?们。

于是,连着好几年,他?们都会举办相关的祭祀活动,为得就是感谢海神。

刘明摸着下巴道:“不过,后来这几年就没有人再见过海神的真面目了,那些出事的渔民都是在昏迷之后被送回来的,但?管他呢,回来了就行。”

接连几天,田宁宁白光远这对情侣都安安分分待在村长家里,老?万依旧对水产生意感兴趣,会在各家之间来回走动。蒋梁俊依旧带着他?的‘考察团’出海,不过听说经常遇到怪事,但?总能化险为夷。而阮白则是带着王汪和顾廿在店里做纸扎品。

这天刘明还是照常来到阮白的纸扎店,阮白已经将最后一个纸扎制品制作完成放到了一旁的货架上,就等着人来取。刘明还未开口,站在阮白身侧的王汪便耸动了一下鼻尖,露出疑惑怪异的表情:“刘明,你今天干嘛去了?身上味儿怎么这么重??”

“什么味儿啊?”刘明抬起手臂嗅了嗅,什么也没闻到。他?以为王汪是在胡言乱语,瞥了他?一眼以后便实话实说:“什么也没干啊,昨晚睡得有点晚了,刚刚才起床呢。”

阮白听到两个年轻人的对话,往两人身侧走了两步,言简意赅道:“水腥味。”

他?对这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双子古堡》这个副本里,爱德华刚出场时身上就是这股非常浓烈的味道。

刘明满脸迷茫,他?完全闻不出来。

便道:“可能是最近一直下雨吧,对了,明天的祭祀从早上就开始的哦,你们要起来看不?”

王汪:“多早啊?”

刘明:“早上五点。”

通知了王汪和阮白顾廿以后,刘明便继续去通知白光远这对小情侣了。听村长说,白光远他?们自从回来以后就基本没有出过村长家的院子,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有些?ptsd。村长对此倒是很疑惑,可刘明什么也没说。不管是海上的遭遇还是安叔想要杀人,说出去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一路往村长家里走,中途遇到了很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蒋梁俊考察团的成员。考察团的成员在阮白看来就是一个个马赛克般的模糊人脸,落在刘明这个游戏npc中却完全未引起他的怪异。那些个成员路过刘明,纷纷跟刘明打了个招呼。

紧接着,其中有比较自来熟的成员叫住了他?,笑着问他:“我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啊?你是不是刘二家的?”

刘明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他?爸是谁。但?转念一想,考察团负责人蒋梁俊如此可就住在他家里呢,考察团其他成员知道似乎也正常?他?笑着点了点头,对方便感慨:“都出息了。”

说完也不管刘明什么表情就离开了。

而刘明留在原地,望着对方的背影隐隐察觉到几分怪异。

到达村长家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了,刘明敲开门,村长知道他?是来找人的便直接道:“你那两个朋友今天和老?万去海边了。”

“去海边了?”

刘明颇为讶异。

他?以为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白光远和田宁宁对海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怎么还敢去海边?刘明挠了挠脑袋,点头后说了一句:“那我晚上再?过来吧。”

这边刘明往回走,那边的阮白在收拾完纸扎店之后就抱着猫,拽着两条小尾巴去了附近的码头。王汪对海还有点后遗症,可阮白往他?身边一站又觉得啥也不是。顾廿就更加了,他?时常拉着阮白的衣服,阮白也宠他?,会牵着他?的手。

三人一猫来到码头附近买了鱼,王汪又觉得新鲜便在四处逛了起来。也是这个时候,老?万带着白光远和田宁宁从他身边路过,王汪连忙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就我艹了一声,“你们仨怎么回事?今天没下雨啊,怎么又跟落汤鸡一样了?”

不管是老万还是白光远田宁宁,三人都湿漉漉的,头发丝贴在脸上,连眼睫毛都在滴水。看样子像是在海里洗了遍澡。事实和王汪随意猜测的似乎没什么区别。

老?万擦了一把脸,没好气道:“差不多,宁宁摔海里去了,我和阿远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找回来。”

田宁宁似乎被吓坏了,整个人瑟缩在白光远身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王汪都有点心疼他们。

“那你们赶紧回去换衣服吧。”

说完话,鼻子耸动得更厉害了。

这三人身上的味儿比刘明的还要浓。

*

当天晚上,阮白无声无息地抱着小黑猫离开了纸扎店。

两分钟后,王汪也悄悄推开门走了出来。他?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看,很快就看到右边的远方有一道微弱的光影。小渔村没有路灯,所以那道光影只可能是阮白的。王汪没再?耽搁,立马就撒开腿跟了上去。

结果没一会儿王汪就发觉他?跟丢人了。

站在空旷又漆黑一片的泥地上,王汪的表情有几秒的呆滞。

人、人呢?

不等?他?仔细想明白,一只手便搭在了他?肩膀上。轻悄悄的触感和突如其来的动作令王汪身体猛地一紧绷,他?嘶了一声,连脑袋也不敢转动。

好在阮白出声了:“怕成这个样子你跑出来干嘛?”

王汪一听到他的声音身体立刻松懈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回头去看他?:“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要干什么就叫上我呗。”

阮白也没拒绝他?,两人一起朝着村子里面走,渔村的地形差不多是对称的,对门之间只隔了一条泥路。两人打着灯,脚下的鞋底踩在地上好像还会滋出水来。王汪不由得嘟囔了几句:“怎么地还是那么湿啊?这不雨停了有一天了吗?”

他?说完又眼睛一亮,“阮白那边有灯开着,谁家这么晚还没睡啊。”

阮白悄无声息地按掉了手电筒,轻声道:“不安分的人。”

他?在黑暗中对王汪轻轻地嘘了一声,王汪赶紧点点头,两人便放缓了脚步,慢慢的朝着那户人家走去。黑暗中的小渔村显得格外寂静,而唯一的光带来的却不是明亮,还有一种藏在暗处的窒息和紧绷感。

这是一栋很普通的房子,平层建筑外有一个小院子,院门开着,让阮白和王汪找准了时机轻易便钻了进去。两人一路摸到窗口,借着窗户先看到了一个人。

灯光下青年的长相普通,又有些?眼熟,赫然就是刘明的发小。

对方似乎正在嘀嘀咕咕说着,阮白和王汪更贴近了些?才勉强听清楚。

对方说的是:“爸,我以为我妈疯了。原来是你真的回来了。”

回来了?

刘明发小的爸爸不是死在七年前的海难里了吗?

王汪眨了眨眼睛,意识没有转过弯来。他?扯了下阮白的手臂,后者收回目光看他?,紧接着朝着他?勾了勾手指。王汪心中好奇,立刻凑过了阮白的手边。

他?这才发现以阮白的角度看过去,看到的压根不是刘明发小,而是另外一个人——

是与刘明发小对面对站着的,被刘明称之为爸的人。

可……

刘明发小他?爸一扭头,露出的赫然是白光远的脸!

王汪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阮白见状迅速捂住了他?的嘴。然而青年惊诧而发出的一点小动静立刻便吸引了屋里头人的注意,白光远迅速转过脑袋来望着窗口的方向。

长相清秀的青年与往常完全不同,他?的身上水雾蒙蒙的,眼里是一片白色,找不到黑色的瞳仁。他?似乎想要抬步走过来,却在此时听到了一声软绵绵的猫叫,紧接着一只猫从窗缝里一跃而过,留下一道很快消散的影子。

刘明他发小走过来推开窗户看了看,又重?新关上:“是猫。”

阮白和王汪见状对视了一眼,后者立马松了一口气。王汪默默擦了一把汗,用手指示意阮白离开。手指横在窗户下,突然感受到了水珠跌落。

王汪眨眨眼睛以为又下雨了,结果一抬眸就看到阮白神情一变。青年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大喊:“快走!”

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的反应,王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便已经跟着阮白朝着院子外狂奔。

跟着阮白弯弯绕绕跑来跑去最后躲进了一个房子的背面,还不等?喘口气问一问阮白到底怎么回事,王汪便先察觉到周围的水腥味浓重?起来,紧接着一个重物擦着他?的脸颊狠狠撞击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王汪人都傻了。

更傻的还在后头。

一道人影借着月光缓缓露出模样来,分明就是白光远。白光远站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他?发白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不停地晃动脑袋。青年的手里拖着临时从地上捡来的铁棍,一步步靠近阮白和王汪。

“卧槽卧槽卧槽!阮白这是怎么回事啊!!!!白光远他?疯了!!”

阮白不动声色地握住地上的砖块,他?轻声道:“很显然,他?已经不是白光远了。”

说话间,水腥味似乎愈发浓烈了。

手电筒掉在地上,开关嗑在石头上咔哒一声亮起了一束光。也是这个时候,两人才发现不止一个白光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光远、田宁宁、老?万以及那些看不清面容的考察团成员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的手里拖着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铁棍有砖块有鱼叉,但?不管拿的是什么,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死阮白和王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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