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朗吓得跌下了座椅,原本布置装饰豪华精美的马车也四处破碎,从马车顶部泄下来的阳光照得他的脑袋嗡嗡的响。

周围来来往往的百姓也被这个巨响震了一下,寻找其原因的时候发现了昨日刚刚大婚,此时却站在马车上一脸冷色的楼矜,顿时不奇怪了,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只有这个纨绔少爷了。

又一转眼看到楼矜的对面居然是尚书之子,同样是一位骄纵的权贵,两位的身份都不是容易招惹的,这热闹也不敢看了,散的散,溜的溜,唯有一些爱八卦的小市民躲在远处,三三俩俩的小声嘀咕着。

而此时的赵朗也无暇顾及这些平民百姓了,对面一尊煞神正在直勾勾盯着自己——

怎么回事!怎么楼矜会在马车上!

他特意排小厮去暗地里探听探听云栩的亲事,得来的消息是楼家对这门亲事十分不满,尤其是婚事的当事人楼矜,甚至已经在婚礼当天准备逃婚了……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会和云栩出现在同一辆马车前往皇宫请安敬茶!

双腿发软的赵朗眼珠子一转,定然是云栩放出的假消息,引他入陷阱,使他正面与楼矜对上,而他在一旁看自己的笑话!

赵朗越琢磨越觉得这个可能越大,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看着随风飘动的马车车帘后时隐时现的身影。

楼矜注意到他面露狠色的一直看着自己的身后,一股火气只逼上脑门,寒声警告:“赵朗,嫌眼珠子待在眼眶太久了,不想要了吗?”

听到此言,赵朗像只被触碰的龟一样一下子缩回了自己的脖子,如果要是旁人对他说这话,他肯定当句玩笑,然后命人教训一番了,但是这个人是楼矜,说到做到,去年冬至宫宴上一位六品官员家的嫡子醉酒后冒犯了他,他说把人胳膊卸了就把胳膊卸了,不带丝毫犹豫,最后也没受到什么责罚。

楼矜,绝对是自己一帆风顺的人生路上的最大的绊脚石。想到又阴冷地瞥了一眼风光霁月的楼矜,在看到楼矜看向自己的时候快速收回了视线。

楼矜自然捕捉到他的狠光,只是这个人不足为提:“好狗不挡人道,赵朗,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如果越界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辆马车就当我送你的礼物吧……”而后一笑:“今天王爷受到了惊吓,王爷身子弱,需要好好补补,那这安抚费我会派人上尚书府讨要的,没意见吧?”

赵朗咬牙,他这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自己怎么能也怎么敢说出拒绝二字,硬撑着吐出两个字:“自然。”

楼矜满意了,转身吩咐春生继续行车,而后走进了车厢,安慰安慰自己“受惊”的小夫君了。

赵朗看着云栩的马车从自己一旁绕了过去,在扬起的尘土中拳头握得死死的,一旁小厮战兢兢叫了一声少爷,赵朗却一个巴掌把小厮扇倒在地上,啐道:“废物东西,怎么打探的消息!”气得一甩袖子灰溜溜地走了,状作没看见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

——

车厢里脏污的事物已经被堆在了马车一角,而马车主人云栩正无奈地看着硬说自己受了惊需要王妃安慰,然后紧紧搂着自己的楼矜,笑着再一次强调:“我真的还好……”

埋在颈窝不停蹭着的楼矜装作没听清,嘴里还一直哄着:“王爷不怕,王爷不怕……”小王爷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奶香奶香的,像极了小时候喜爱吃的牛乳蜜糖,甜在他的心里。

云栩见他这样揣着装不懂,也不再辩驳,任由他这样搂抱着自己,反正自己心里也欣喜不已,还好面上没有露出来。

其实云栩自己不知道,红着的耳根早已暴露了他的心思,楼矜也假装没看到,竭力地打消自己想含着那个耳朵的念头,两人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终于安稳的到达了皇宫门口。

先行下了马车的楼矜面对着着近在咫尺的威严宫殿,神色如沉水,上一世被屈辱地埋在了这里,一切重来,他不会让这个结果发生,而后转身扶着正要下马车的小王爷,仰头看着他勾起一丝笑:“王爷,娶了我就是楼家的人了,此后再没有委屈了。”

云栩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只是低头从高处注视这个面带笑意,说着不会再让他受委屈的俊逸男人,心里酸涩了一下,好似过去遭受的一切不公都被这一句话消散了,从此只有美好,他无比向往,使劲点点头嗯了一声。

——

由于路上耽误了挺长时间,弘文帝正当早朝,两人便在宫女的引领下先去凤仪宫拜见皇后了。

楼矜一路上都环着云栩的肩膀,大手扣在他的肩头,没使多大的力气,但是云栩还是感受到了他整个人的紧绷,心想这不应该啊,堂堂护国公家的少将军怎么可能因为见着皇后而紧张呢?

这个念头刚浮现出随即就被他掐掉了,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荒谬,不管这些,先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楼将军的手背:“你,你不用担心,就算……母后不再怎么样,都会给楼家面子的。”其实他心底对这一声母后充满着芥蒂,但是皇后终究算救过自己一命,这声母后还是应当的。

楼矜冷哼一声:“我只是想她当不起我这一句母后罢了。”云怀望最后登上天子之位,这位赵皇后可是费劲了心思,手段计谋玩得团团转。

俩人不知不觉便到了凤仪宫,小宫女伏身行了一礼告退,留夫夫俩在原地等待皇后召见。

等来等去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皇后的命令,楼矜嘲讽一笑,皇后在这给下马威呢,也不搭理她,便拉着小王爷的手坐在了一旁院里的石凳上,怕石凳太冷冻着云栩,不顾云栩的制止,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铺在凳子上给云栩坐。

云栩起先还不愿意,但经不住楼矜的软磨,便被按在了凳子上,与自家只穿着长袍的将军相视对坐,克制了羞|耻心,双手握着了楼矜的手替他暖手,在这个氛围下,一直觉得冬日难熬的云栩竟不觉着这个腊月天寒冷刺骨了。

——

等到弘文帝下朝赶来的时候,便远远的看见凤仪宫前两个身影相对而坐,拉着手说着小话,好似说道有趣的,两人相视一笑,一旁上好的腊梅开的娇艳的花朵竟在这笑容下都傲然失色了,好一对神仙眷侣。

弘文帝看此画面心里竟然有一点酸味,同时也有了一丝自豪,看来朕赐下的亲事还是不错的,不错到两个人同时忽略了旁边站着的自己,便朝一旁的小路子使了个眼色,小路子身为大太监,自然懂得皇帝的意思,尖着嗓子朗声道:“皇上驾到——”

情意绵绵的两个人才回过神来,云栩赶忙缩回自己相握的手,红着脸朝自己的父皇恭敬地行了一礼,楼矜虽心道可惜,但是面子上朝弘文帝还是行了一礼。

弘文帝见两人的视线都在自己的身上了,满足了,问道:“你们怎么不进殿去?”

楼矜云栩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皇后人就从凤仪宫中出来了迎接皇上,走近更是哎呦一声:“这俩孩子,本宫见人迟迟不来,便小憩了一会。”之后转头对自己的大宫女训斥道:“你怎么也不知晓通报一声,平白让王爷将军冻了这么长时间!”

大宫女扑通一声跪下,对着楼矜云栩二人求饶:“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疏忽了,求王爷将军饶了奴婢吧。”说完麻利地磕了几个头。

未等二人开口,皇后就又接着话头道:“这大喜的日子,能由得你疏忽,下去领二十大板。”宫女又连忙磕头谢恩。

楼矜冷眼看着这一对主仆的双簧戏,这么明显的开脱能有人相信吗?下一秒,他就反驳了自己,这深信不疑的人不就在旁边吗——

“皇后的宫女得好好的教导一下啊。”弘文帝道,便抬脚朝殿里走去,皇后跟在其后面,顺从的答应。

楼矜看着面前的皇帝皇后俩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心里只觉讽刺,不能说弘文帝是个昏君,只是他这种纯朴的性格就不适合皇帝这个位子,就因为他这副对每个人都全面相信,毫无主见的性子,几年后的朝堂才被一群魑魅魍魉搅得一团混乱……

当下楼矜只低下眸子隐去了眼底的寒光,牵着自家小夫君的手一同走进了凤仪宫。

弘文帝同皇后坐在正殿主位,含笑的看着这一对新人,只是这笑容是真心还是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家常,便到了敬茶礼的时候了。

因为楼矜是位男子且地位崇高,自然不需要像新嫁妇一般跪着向主家敬茶,他端过一旁的小宫女,躬身向弘文帝敬上一杯茶,不过楼矜个子实在是高,弘文帝便站起接过茶,抿了一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要像你的父兄一般,建功立业啊!”说完便赐下了翡翠玉如意给他。

楼矜谢恩接赏,又递了一杯茶给皇后,只是这一次他隔着衣服手速极快的在皇后的麻筋上点了一下,皇后接过茶的一瞬间,手腕一软,一整杯滚热的茶水便洒在了身上,有些溅到了皮肤,皇后被烫得一叫。

弘文帝皱眉:“皇后怎能这般失了端庄!”

皇后慌忙跪下:“皇上,臣妾,臣妾不知怎么手腕突然无力……”

弘文帝不想听她的辩解,挥挥手让她下去换身衣裳。

皇后掩面擦泪的走了,没有皇后在一旁,弘文帝便与楼矜云栩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留了他们吃了顿午饭,便让他们回府了。

回程的路上,云栩看着楼矜欲言又止,几次张了张嘴却不说话,楼矜看他这副模样便知晓这小王爷定是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搂过小王爷的腰身,脑袋搭在他的肩头,对着云栩的耳朵吹气:“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云栩诚实地点点头,只是这耳朵被这呼出的热气烫得通红,连带着脸颊也发烫了。

楼矜看着这近在咫尺红润可口的脸蛋,眼睛都直了,鬼神神差地凑了上去,亲了一口小王爷的脸颊。

亲完之后,两人都愣住了,仓皇间两人手忙脚乱的分开,坐在座椅两侧,各自偏头不去看对方,但双方都露着一张大红脸,楼矜摩挲摩挲自己的嘴唇,唇上似乎还留着小王爷的味道;云栩一只手覆上自己被亲的那一侧脸颊,仿佛柔软的触感还存在。

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感觉。

俩人不约而同又面红耳赤的想着刚刚那个吻,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