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清泉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转眼即逝,深藏的记忆被抖落开来,涨起一层浮尘,呛得人嗓子发痒。

算来她已有月余都没有见郑元江,最初离开的时候,清泉几乎每晚都会做梦,甚至半夜哭醒,梦里亦能清晰得感觉到心在抽痛,后来遇到了宋思南一行人,每日身边都有人走动说话,虽是惊险了些,好在有人打岔,每晚躺下很快便能入睡。

慢慢的,她似乎不怎么梦见郑元江,也很少会想起他来,她以为这是好兆头,这应该算是放下了吧?

可方才宋思南突然问出这句时,她心底冷不防的一抽,仍有一瞬的波动,脑海中再次闪现出郑元江的身影,说到底,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错爱罢了,郑元江心中并无她的位置,她已认清这个事实,再不会像先前那般傻傻的去奢望什么,也告诫自己不要再惦念着他,更不该提起与他有关之事。

不愿讨论这些,她淡声道了句没有,仓惶转身回屋。

她的神情明显落寞,宋思南的心也跟着黯了下去,不禁在想,难道她被勾起了什么伤心事?又或者说……她真有喜欢之人?若然没有,应该很轻松的否认才对,为何会面露迟疑?

这个问题困惑了他很久,今晚孟怀毅和彭夫人的儿女们一起守在灵堂值夜,宋思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去找袁峰。

夜寂风凉,星繁无月,偶闻虫鸣,彼时袁峰正泡在木桶中,饮罢酒的他歪在木桶边,温热的水气蒸得他极为舒坦,险些睡着,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才被惊醒,警惕出声,“谁?”

“伺候你搓澡的美人儿!”

要真是美人儿就好了!袁峰一听到这嘹亮的嗓音便知是老大,抹了把脸,站起身来,胡乱一擦,拎起衣裳往身上穿,

“接连两次栽在女人手上,我坚决不会再被美色所惑。”

“等你下次见到漂亮姑娘能把持得住再说。”他说话的腔调隐着一腔愁苦,袁峰甚少见老大这般,不觉好奇,

“咱们已经安全抵达渝州,完成了任务,你不该松口气吗?怎的还愁眉苦脸?”

还不是因为他多嘴,给自己添堵,不晓得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宋思南反问他,

“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袁峰挑眉一笑,“我瞧见哪个漂亮姑娘都喜欢。”

“我是说动了感情的那种。”

袁峰心道南哥是不是吃错了药,居然问这么深奥的问题,他想回答也没资本啊!

“你也晓得咱们行军打仗都是跟男人打交道,即使偶有女俘虏,也被送到将帅帐中,我见都见不着,哪有机会与谁培养感情?”

他答得那么快,越发令宋思南心塞,“没有心上人皆会否认的很干脆,若是迟疑了许久才说没有,是不是代表她没说真话?”

她?是指谁?能让老大上心的,大约也只有一个人了,袁峰当即会意,“你是说云姑娘?”

他没说话,只是坐在桌前兀自倒了杯茶,长吁短叹。袁峰心道:看来南哥对云姑娘是真的上了心,都开始打探人家是否有心上人,云姑娘为何会迟疑,如此明显的因由他都猜不出来吗?果然一被感情沾染,人的头脑也会变得迟钝些,

“也许她的心上人就在眼前,不好意思说出来才会迟疑。”

宋思南倒希望是这样,可当时的情形并非如此,“若如你所言,她该害羞才是,可她眼中分明藏着落寞。”

袁峰并不在场,也不晓得云姑娘究竟是怎样的神色,遂让他把当时的情景复述一遍,根据前后的话来判断。

听罢老大的话,袁峰总算是找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云姑娘先问你,你并未回答,还反过来问她,你觉得她会怎么想?肯定认为你有心上人不愿说出来,那她当然会伤心落寞,自然也就否认咯!”

真的是这样的吗?宋思南苦苦思索着,越想越乱,越发猜不透她的心思。袁峰啧啧叹道:“喜欢人家就得明确的表达出来,你可是男子汉,你不肯主动,难不成还指望姑娘家与你表明心迹?”

“随口一问罢了!你至于联想那么多?”

他的眼神明显闪躲,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若不喜欢,为何连护送的任务都不管,固执的拐回去追她回来?”

被戳穿的宋思南逞强借口道:“那是不希望她有危险,毕竟她是我的恩人。”

“真的只是恩人?”袁峰才不信他的鬼话,“就没想过让她做你的女人?”

话音刚落,就收到老大一记白眼,“都亥时了你还不睡?”

“本来是要睡的,这不是被你打扰了嘛!”

“那我不打扰了,你赶紧梦周公。”说完他就走了,袁峰这才想起他似乎根本没说心里话,总是避重就轻,怪不得云姑娘会生气,

“别怪老弟没提醒你,清泉这么好的姑娘,肯定有很多人喜欢她,你若一直犹豫,指不定她就被人抢走了,到时候后悔晚矣!”

宋思南没理他,但还是将话听进了心里去,是啊!她那么美好,肯定会有很多爱慕者,那她呢?究竟是否有心上人?

忆起那晚在山洞中,她发烧时说的话,宋思南越发生疑,但又理不出个头绪,更不愿主动去询问,只能将疑问的种子深埋心底,他以为可以就此掩盖,孰料疑问一旦扎根,就会生芽疯长……

一遇丧事,便有唱大戏,唢呐声那般响亮,听来却如此悲凉,看着彭夫人终日以泪洗面,清泉越发觉得将士们的妻子凄苦悲惨,上位者们争权夺势,害得多少□□离子散,是以百姓们最渴望太平盛世,只盼着大梁的新皇帝是个仁君,能让百姓们休养生息,将士们也不至于再牺牲。

按照此地的规矩,彭将军应在第五日傍晚下葬,今晚是最后一夜,由袁峰来守。

因着晚上有大戏,门前围满了邻众,待众人陆续散去,已将近子时。

清泉感慨良多,这会子也没个困意,干脆陪着彭夫人一起守在灵堂,与她说说话,打个岔,她也不至于胡思乱想。

袁峰灵机一动,跟云清泉交代了一声便出去找老大。

宋思南一听他的来意,当即拒绝,“昨夜就是我看的,怎的又要我去?你就没点儿自觉?”

“云姑娘也在那儿,我可是好意来给你们制造相处的机会,你不去也就罢了!”袁峰作势要走,宋思南愤愤数落,

“想偷懒就直说,何必拿她做借口?”

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袁峰可不敢怼他,免得他待会儿又逞强反悔,“是,我偷奸耍滑,看透甭说透,南哥你这么仗义,不会不帮我吧?”

宋思南思量片刻,嗟叹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那当哥哥的自是得罩着小弟,小爷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次。”

袁峰不禁腹诽:南哥真虚伪!看似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实则心里已经在想着待会儿见了云姑娘要怎么打招呼吧?

原来男人也爱口是心非,啧啧!

应承了差事,宋思南便提刀去往灵堂,秋深露重,夜风刮在脸上似刀子,隔着门上贴覆的油纸,远远可见屋内烛火昏黄,摇曳不定。

这几日有众多宾客出入彭宅,宋思南也跟着一起招呼,清泉要么在发呆,聆听这些亲邻们说话,要么就在陪彭夫人,是以他已有许久不曾与她单独说话。

昨晚他值夜时她并不在这儿,怎的偏就袁峰值夜时她才过来?难不成她在故意避着他?不就是随口问了一句嘛!她没必要跟他记仇吧?

本打算待会儿找个机会问问她,然而推门的档口,宋思南眸光一紧,心下大震,只因屋内之人全都晕倒在地,连云清泉也不例外!

这样的情形不由令他想起那晚陈少爷惨死的情状,难不成清泉她也遭人暗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妞儿投的地雷,灌溉的15瓶营养液,感谢大家留评支持思南崽崽,崽子的路不好走啊!不过他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