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的便是那微微闪着光的暖玉扳指。

悠宁的泪一瞬间落了下来,这么久的失魂,这么久的不见,终于在今天,她见到了裴子玄。

悠宁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刚才的那份激动的感觉,瞬间被不安冲淡。

不对,裴子玄的扳指在这么低的地方泛着光。

难道说,他倒在地上了?

怎么回事,难道他晕倒了?

悠宁匆忙地跑上前去,跪在地上,混乱地摸着,她确定裴子玄一定是倒在地上了。

这里很黑,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悠宁只是摸出他的手特别冰冷,脸也是凉凉的,整个人了无生气的样子。

她一点章法都没有的,在他的脸上摸索着,还好,没有得到令她恐惧的消息。

裴子玄的鼻息还尚在。

虽然虚弱,但是很是稳定。

悠宁的手还在不安分地摸着,突然一个沙哑的嗓音。

“别乱动。”

裴子玄的声音很慢,但是和以前相比,少了那种漫不经心,和气定神闲。

里面,慢慢地倦怠感。

悠宁听到了裴子玄的声音,他身上的香味也丝丝缕缕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在这样一瞬间,她体会到了人世间似乎最不可兼得的情感。

安定与不安并存。

这话说与别人听是不信的,可能别人还会反过来嘲笑,这安定和不安就是一对反义词,怎么可能会并存。

但是这一刻,悠宁的心,确实是如此。

“好,不动。”

悠宁强忍着哭腔,却早已在黑暗里泪流满面。

她的泪水滴到裴子玄的手腕上,他的身体冰凉,自然是一下便感觉到了。

黑暗里,裴子玄眯了眯自己的一双眼睛,微微叹了口气。

当她的泪水滴到他手腕上的时候,裴子玄的心猛得疼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他败了,彻彻底底。

他愿意为她,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坐了起来。

听到他叹气,悠宁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她是不是嫌弃他太吵了?

“老师要是嫌弃宁儿,宁儿可以不说话的。”

裴子玄狼牙轻轻地擦过唇畔。

几日而已,她怎么如此生疏?

猫儿当真是不好养的,又或者说,养了就不该晾着,许是晾着了,就不再理你了。

不理便也就罢了,反正,她已经与笙河定下了婚约。

裴子玄强行在脑海里不去想这件事。

“不必,你随意。”

黑暗里,裴子玄的视力依旧十分好,他看得清眼前悠宁的样子,她戴着一方面纱,一双眸略微有些肿,看样子,是哭过了。

裴子玄伸出手,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滴,然后把她的面纱摘了下来。

狭窄的角落,裴子玄把她的貌美尽收眼底,好像几日不见,出落得更好看了些,但怎么又有点瘦了。

怎么一不在他身边养着,就瘦了这么多。

“别哭了。以后,多吃点。”

悠宁没有想到见面的前几句话竟然回扯到吃东西上去。

“好,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子玄淡淡嗯了声,然后站起身来。

“外面凉,走吧。”

“嗯。”

悠宁一直盯着裴子玄的脸,想仔仔细细把他看清楚,可惜太黑,实在是看不见。

此时,悠宁已经没有了像刚才那般冲进来的勇气,什么都看不见,让她有一种无从下脚的感觉,不知道怎么迈步,也不敢迈。

裴子玄看出了她的犹豫。

“怎么,害怕。”

悠宁点了点头,又嗯了声。

裴子玄眯了眼睛。

“刚才来的时候怎么就不害怕?”

悠宁一双好看的眸眨了眨。

“这不一样。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裴子玄极低地笑了声,窝出一嗓子的淳。

“好。”

一个字里面藏着舍不掉的宠溺。

“把手给我。”

悠宁看不见裴子玄的手在哪里,只是虚无地把手放在了空中,然后眼神中有几分茫然。

裴子玄盯着她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然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跟本座走。”

悠宁糯糯地嗯了一声,然后把手腕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裴子玄自然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以为她是不愿意,眉皱了下,然后松开了手。

没想到,下一秒他的手心里却闯入了一个温暖。

悠宁把自己的小手蹭到了他的大手里,之后十指相扣。

“你的手太凉了,这样可以暖一些。”

裴子玄没有说话,任由她牵着,两个人向外面走去。

出了这块狭窄的角落,终于是又有了些从大堂里传来的微弱的烛光,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也足有悠宁看清楚裴子玄。

看清楚近在咫尺的裴子玄。

悠宁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他的脸,几天不见,他看起来也瘦削了几分。

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眸,瞳仁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鼻子的高度又挺拔了些,从悠宁的角度上来看,他的下颌角清晰可见。

裴子玄自然是注意到悠宁一直在看她,她贪婪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他的脸上离开过。

他轻挑了下唇角,心情莫名有些好。

“看什么呢?”

“看你。”

两个人的对话幼稚地仿佛三岁的孩童。

“我本座做什么?”

“没什么。”

悠宁小声地说出口,然后又顿了顿。

“好久没看见了,还怕你再离开。”

裴子玄没有接话,这次遇见后,他是不会再离开了,但是她呢,到底是要到陈国去的。

他的眸色沉了些,带着些许冷。

见着裴子玄没有说话,悠宁也是没有琢磨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想起来了他刚才对她说得一句话。

之后又看了一眼裴子玄,悠宁在心里默默点了下头。

“老师也多吃点。”

说出来以后,悠宁突然发现她这句话说得没有道理。

裴子玄本就因为体内的毒,而不能多吃,而她现在还说这样的话。

听过悠宁的话,他挑了下眉,之后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些什么。

悠宁终于见到了裴子玄,有些过分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可是千盘算万盘算,刚才那句话说的还是不对。

她越想越气自己,越生气也就越觉得委屈,眼泪慢慢就涌了上来。

裴子玄明明不能多吃东西的,每天饭菜动两口就一直喝茶水,她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竟然还说出这种愚蠢的论断。

本在一边走的裴子玄突然听到了悠宁的抽泣声,侧过身来看她,见着女孩脸上的晶莹泪珠,他狼牙舔了下唇。

“哭什么?”

“宁儿知道老师平日里不能进食过多的,刚才却又说那样的话,实在是……”

裴子玄听了悠宁委委屈屈,红着一张小脸的言论,整个人心下发软,竟抿了下唇。

“宁儿,何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

他与她目光对视着,少见的温柔。

“宁儿……宁儿是怕以后老师嫌弃宁儿……”

裴子玄在嗓子里窝出一声哼,之后又换上了原来那种漫不经心的论调。

“本座有何嫌弃,就算嫌弃,也是笙河吧,不过我们宁儿如此乖巧,嫁到哪里都不会被人嫌弃的。”

裴子玄这一番言论说得气定神闲,仿佛之前为此事揪心痛苦的不是他一样。

悠宁听了他的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正正经经把那所谓婚约放在过心上。

当时答应笙河的时候也只是为了离开皇宫,后来在宫宴上答应,也是为了快点来找裴子玄。

悠宁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人,但是她总觉得应该是和现在的这个感觉不是很一样的。

不过她现在并无心谈这个话题。

“不是的,我们先不说那个,老师,请问你可不可以,允许宁儿待在你的身边,直到你……”

悠宁后面的话停到了那里,没有再继续言语。

“直到我死?”

裴子玄倒是抢先一步把话说了出来。

听到死这个字,悠宁的眼圈又忍不住地红了起来。

“老师我不想让你死,真的,有没有什么办法,之前我听阎若说,我的血是救你的药,那能不能我每天都喂你血喝,然后你就不会死,可以吗?”

裴子玄的眉不经意地挑了下,尖利的狼牙狠咬了一下血唇。

“先进来吧。”

两个人走进了裴子玄的房间。

他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洒脱自然地捏起茶壶斟了两杯茶。

“本座一炷香前泡的,有些凉了,但味道还可以,尝尝?”

悠宁接过茶,放在唇边品了品,裴子玄泡的茶味道一直都是上乘,饮过他泡的茶以后,喝别人泡的茶难免觉得索然无味,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今天,品茶并不是什么要事。

待悠宁放下茶杯的时候,裴子玄也刚好放下了茶杯,接下来,便是两个人长久的对视。

直到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尖。

悠宁的心略微颤了颤。

“老师,你觉得宁儿的提议怎么样?”

裴子玄再次拿起茶杯,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怎么样?那就让本座来告诉告诉你,怎么样。”

他狼牙轻轻舔了下唇,目光里带着冷意。

“你的血,确实可以解我的毒,可日日取血,便意味着伤口不能愈合,然后,每日都要在心口处取半碗,日复一日,每天刀尖入半分,一日三次,切肤之痛啊……”

裴子玄的声音略微带着些哑意,听着更让人觉得冰冻三尺,极为寒冷。

悠宁听着他的话,便觉得好像真的有一把刀,切上了她的心口,整个人头皮发麻。

裴子玄看着她被吓到了的样子,血唇勾了勾,又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