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悠宁的话,裴子玄的眉尖轻轻地跳了一下,顺带着唇畔染上些许邪气。

“正是,正是?”

他慢慢悠悠地重复着悠宁的话,一边重复还一边看着她的双眼,像是野兽在困住自己猎物一般,执着,却又悠闲。

悠宁眼神略微有几分涣散,她向左右两端瞧了几眼,裴子玄屋内的陈设,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她暗暗在心里此般想着,然后眼眸看着自己脚尖,依旧不知道他重复她的话是什么意图。

裴子玄见着面前猫儿一样的人儿,软乎乎地低下了头,露出细腻而光洁的脖颈,一双危险的桃花眼眯了眯,他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左手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四目相对着,两个人一瞬间目光的交集,悠宁发觉自己的心尖颤了一下。

她眨着鹿儿一般的眼睛,里面带着些许无辜与不解,仿佛是在向裴子玄询问着什么。

居高临下的裴子玄狼牙舔了舔唇,之后从喉咙里再次吐出几个字。

“正是正是?”

悠宁没来由地一阵心虚,这四个字里面难道有什么玄机,难不成是他们现在已经深陷死穴,太子爷正在通过“正是正是”这四个字向她传递什么信号?

悠宁略有几分“机灵”地看了看裴子玄,然后装模作样地压低了嗓音。

“正是正是。”

下一刻,裴子玄的嘴角扯起一丝玩味的笑,伸手直接脱掉了他醒来以后,随手盖在身上的外披,然后瞬时,他的身材在透了水的寝衣下,显露无疑。

悠宁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一丝防备地,直接对上了这样一幅场面。她整个人心尖颤了颤,之后感觉心口瞬间腾起一团火焰,顺着心肺,烧到面颊耳根,她一张俊俏的小脸,此时已经像个红透了的蜜桃一般。

她扭过头去。

“老师这是作何?”

裴子玄站在她面前,眸光向下看着她,水滴顺着他的寝衣延伸到他的手指,然后再顺着手指流淌到地面上,整个快速又迅捷的过程,在悠宁的心里却是无比地漫长。

“作何?不是宁儿说的,正是要看本宫宽衣吗,本宫大方,让你随便看。”

裴子玄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妖异的蛊惑感,他再次两根手指捏着悠宁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悠宁的头转了过来,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甚至鼻子尖碰到鼻子尖,她为了避开他的目光,而把视线不经意地向下滑过去,却就是如此,悠宁见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的脸烧得更厉害了,悠宁赶紧把眼睛闭了起来,狠狠地闭上,再也不敢睁开一丝一毫,裴子玄捏着她的下巴,略微感受着她喷洒到他脸上的鼻息,诚然,有些地方,她确实不该看到。

裴子玄稳了稳身上的几分燥。

“还不把眼睛睁开?”

“不睁。”

悠宁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一点点犹豫。

他鼻尖哼出一丝笑,然后伸手直接揽住她的腰,接着往自己的怀里一带,悠宁本就比他矮上很多,此时在裴子玄的一番动作下,她整个人近乎挂在了他的身上。

“你干嘛!”

悠宁依旧紧紧地闭着眼睛,喉咙里吐出来的尖细声音,直挠得人心痒痒。

裴子玄不着痕迹地转了转脖子。

“别乱动。”

说完,他把悠宁再往身上带了几分,然后向门外走去,踏出门槛,裴子玄把悠宁扔在了门外,既而利索地转身关门。

“下次,本宫说话,再不好好听,就不仅仅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裴子玄背靠着门边浅淡地说出口,悠宁站在门的另外一边,无比心虚地点了点头,不敢了,她再也不敢了……一想到刚才不经意看到的东西,悠宁的脸上又是一阵发烫的红。

裴子玄衣服穿得极快,一身立领玄袍,领子上刻着金色的纹路,顺带着下面的是一些古老文字的肌理,神秘又妖异。

“走吧。”

悠宁点了点头,跟在裴子玄的身后,步步而去。

沐清宫。

悠宁的寝殿内。

时岳面无血色地躺在悠宁的软榻上,裴子玄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伸手搭着时岳的脉搏,许是他医术高,也许是时岳的问题真的很常见,他只是搭上了几息,便重新把手拿了下来。

裴子玄狼牙舔了下唇,然后看向悠宁。

“今夜可是有人来过。”

悠宁过于担心时岳,故回答有几分草率。

“老师来过。”

裴子玄的眉皱了下。

“本宫何时来过?”

悠宁突然脚下软了软,她发现自己好像是说错了话,略有几分心虚地吞了下口水。

裴子玄看了看她,之后毫无情绪地吐出一个字。

“说。”

“是,是陈先生,宁儿之前在皇宫里的教书先生……”

裴子玄现在对陈这个字分外敏感。

夜里,先生,单枪匹马进到郡主的沐清宫,又轻而易举地迷昏了时岳,这重重事情加在一起,再结和亓骨当时说看着笙河和曾经宫里面的人很像,裴子玄逐渐明白了,笙河此次前来裴国的目的,不是直捣黄龙,而仅仅只是为了悠宁。

裴子玄的眼睛眯了眯,看着面前悠宁一脸单纯的模样,又一瞬的语失。

“笙河与你说什么了。”

悠宁整个人一愣,他知道太子爷一向神通广大,但是她没想到,他竟然神通广大到,连她的老师都知道是谁。

“太子爷怎会知老师名为陈笙河……”

悠宁在称呼笙河为老师的时候,不自觉地把裴子玄的称谓变成了太子爷,此话虽经过他的耳朵,却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裴子玄唇角哼起一丝怪异的笑。

“旧相识罢了,他与你,说了些什么,可是说他要向皇上提亲?”

悠宁再次感到十分震惊,甚至不用说话,她的面部表情直接告诉了裴子玄,他的一切猜测都是对的。

裴子玄伸手按了下太阳穴。

“那你可是答应了?”

裴子玄一双似乎不见底的眸子,不声不响地看向悠宁的双眼,明明周遭十分安静,悠宁依旧觉得好像有一顽巨石头被扔进了一方湖泊里面,发出重重的声响,然后深切地搅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不会骗他的。

“嗯。”

悠宁轻轻地点了下头。

裴子玄看着她的双眸,她的眼眸清澈,此时又似乎闪着微微的光,裴子玄仔细地看着她,终是发现,她原来,是什么都不懂的。

裴子玄想她明白,却又怕她明白。

见着裴子玄没有继续说话,悠宁以为他是恼了她,觉得她是个忘恩负义之徒。悠宁心急一下子抓住了他宽大袖袍的衣角。

“太子爷别误会,宁儿依旧会在宫里陪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她想着如此说,裴子玄便会知晓她不是那般小人,然后不再误会于她。

裴子玄看着悠宁一双素手拉住他的衣角,尖利的狼牙刮了刮血红色的唇,然后轻轻吐出一句。

“报恩?”

见着他终于说了话,悠宁赶紧点点头。

听到她的话,又看到她的确认,裴子玄眉尾挑了下,面上表情更冰冷了几分,他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扫向悠宁拉住他衣角的手,眯了下眼睛,他把袖子朝着自己的方向拉了下。

悠宁看着裴子玄的神情,心里突然觉得很闷。又见着他的衣袍,一分分从她的手里溜走,一种压抑的感觉涌上了悠宁的心头,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压迫着,下一刻就要爆炸掉。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讲。

终是裴子玄又开了口。

“本宫从未要你报恩,你若是想嫁与笙河,自不必耽误光景。”

他没有看她,而是把目光转向自己左手食指上的扳指上,目光一寸寸地划过,长久地停留。

“不!自是要报恩的。”

裴子玄没再看她,转身站了起来,吩咐了个赤卫在这里照顾时岳,然后朝门外走去,没有一句留给悠宁,只是此般径直离开了。

“诶……”

悠宁往前面跟了两步,但却没有办法跟上裴子玄的步伐,他若是刻意不想让她跟,她怎会跟的上去?

悠宁靠在门边上,整个人有些丧气,却又有些不甘,迈出步子想朝东宫的方向去。

“主子!时岳小姐醒了!”

她耳边突然传进来辛嬷嬷的声音。

“真的吗?”

悠宁转身进了屋子。

其实裴子玄并没有彻底地走开,他站在一个看得见却听不到的距离上,远远地看着悠宁,他理智上告诉自己只是热,所以在这里吹吹冷风。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希望能看到,悠宁可以冲出来找他。

裴子玄一直是一个很别扭的人,他的身世,经历,很多都在牵绊着束缚着他。世人眼里,他是最随心随遇的那个,向做何事,便做何事,其实,往往,他连一个普通人能拥有的东西,他都无法拥有。

裴子玄在发现自己心里有了悠宁以后,无时无刻不在克制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对于他来说,笙河的到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可以把悠宁带走,然后护她一生安稳顺遂,如此,他便可以让自己不陷得越来越深,而她也不必爱上他,故而再接受分离之苦。

不过,裴子玄站在那里,终是没等到悠宁出来。

裴子玄嘴角自嘲地笑了下。

她确实没有爱上他,可他却已经陷入深潭。

时岳醒了以后,却还没等到悠宁见她一眼,便再次陷入了昏睡,悠宁坐在她的榻边,愁眉不展,不仅为时岳,也为自己。

刚才与裴子玄发生的一番事,叫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她的心中仿佛漏了一处缺口,并且源源不断地向里面翻滚着苦水,甚至让她的喉咙都涩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冬月前来守夜。

“主子,别哭了,时岳小姐不会有事的……”

悠宁抬起一双眸,几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心头一颤。

她怎会哭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