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喜欢吃甜的,悠宁去拜会她的时候,带了酥子糕,是当时路上宝酥阁里买的,皇后娘娘特别爱吃这一口,过去她尚且在闺阁之时,常常用这酥子糕,进了宫,不得外出光景,吃得自然也是少了,今日悠宁带来了一小盒,着实很满她的心意。

“还是宁儿是个疼人儿的,你皇兄他从来都不叫母后省心。”

皇后娘娘坐在软榻上,屋子里熏了香风,她捏起酥子糕,细细地唱着,像真是甜到了心窝里。

“长青,去挑些贡上来的云锦料子,挑郡主喜欢的。”

云锦这料子十分难得,就算是皇后,一年里,能收到的也不过是寥寥数匹贡品,悠宁见竟是这么稀罕的玩应,心下惊了惊,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宁儿多谢母后挂怀。”

长青得了令,知道冬月是郡主身边得力的,便带着她一起去了府库。挑料子,自然是要挑郡主欢喜的。

皇后娘娘一边用着酥子糕,一边续起了刚才的话题。

“你皇兄荣儿啊,这么多年,终于也是让本宫踏实了一回,也明白个娶妻生子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这婚事一定下来,本宫这心啊,也放下……”

悠宁看着皇后娘娘,微微颔首。

“荣王殿下一直都是优秀的。”

皇后娘娘的眼角扯起了些神采。

“优秀的,本宫看他是个好命的,谁不知道金府的女儿个顶个的好,不然怎么生出来本宫这么疼爱的宁儿啊,既然这婚约定了下来,便还是要早些时候定婚期的好。”

悠宁睫毛轻轻颤了几分,若是皇家真心想要的人,怎么会在乎是否及笄,金知若生辰是个大的,若是强算着,其实已经马上要及笄了,看着皇后娘娘这态度,许是要将婚期提上日程,悠宁隐隐稳下几分心惊。

“自然是该如此的。”

回沐清宫的路上,经过了之前很是湿滑的宫道,看样子是内务府翻修过了,不过那个小太监既然已经死了,难道是太子爷差人翻修的吗?

“许是的吧。”

悠宁如是想,不过她的腰牌,太子爷还是没有还给她,时间久了,她竟然也不太在意这件事情了。

光景一寸寸暗了,宫里总是会比外面阴冷上一些,悠宁觉得手指尖有些发凉,步子略微快了几分。

东宫。

裴子玄。

回了宫里,亓督所和东宫离得比较近,位置都是平常人不愿意去的阴冷地方,亓骨是个不太能闲住的,听说裴子玄回来了,刚前脚听见,后脚便去了东宫。

顺顺当当蹭了一顿晚膳。

“裴祭,你觉得这笙河,此次前来,有什么意图?”

裴子玄一圈一圈地研墨,有些许的无聊。

“意图,本宫作何知道他是什么意图……”

亓骨挑了挑眉尖,一双丹凤眼中不知流转着些什么。

“啧。”

东宫里素常很冷清,灯也没有几盏,一到了晚上,外面飘散着的黑就滚进了屋子里面,莫名的妖异,亓骨和裴子玄两个人就这么在里面坐着,在一圈圈磨墨的沙沙声下,偶尔聊上几句话。

今日,外面的风不是很大,却掩掩吹得梧桐叶向下落,连带着的是纸糊的灯笼,也没精神地摇摆着。

讲道理,这般的风,是吹不灭灯笼里面的蜡烛的,可有些时候,道理是讲不通的,就像是现在。

在一瞬之间,东宫的蜡烛全部熄灭,在灯光消散的前一息,裴子玄注意到了一个极快的身影,一闪而过。

裴子玄眯了眯眼睛,本就挺拔的背更直了几分,他嘴角淡淡扯出一丝怪笑。

“笙河什么意思,自然,要他自己来说啊。”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对上前面一片漆黑中的某一处。

“对吧?”

亓骨闻出了裴子玄话中有些许玄机,朝着有些细微风吹草动的地方看了过去。

黑暗里,裴子玄轻轻哼了一声。

“时典,把蜡烛点上。”

时典原本在门外的树杈上靠着看星星,隐约中,眼角似乎闪过一个身影,他瞬间提起了注意,接下来便听到了阁主的声音。

当时典把蜡烛点上的时候,东宫内,裴子玄一行人所在的房间,又多出了一袭红衣的身影,衣袂翩翩,暗红上压了些许黑色的纹路,远处看,竟像是晕着的雾气般。

那人脸上带着玉白色的面具,面具下不知道隐着怎样一张脸。

见着来者,裴子玄神色略微几分怪异。

“是你啊。”

对面的人行动上很是洒脱,宽大的袖袍摆了摆,随意坐在了一方软凳上。

“不是本君,还有谁能闯进你这天罗地网的东宫啊,裴祭……”

一言一语中,两人竟是旧相识。

裴子玄一下又一下地转着手上的扳指,抬眼看向前面带着面具的男人。

“笙河?本座记得,你当时不是叫陈河吗,怎么,当了皇帝,还改了姓氏?”

裴子玄的声音低低沉沉,像是香炉上的烟圈一样,扩散发酵到整个空气中。

笙河哑笑。

“裴祭兄说笑了,本君此次前来,只为寻一女子,于裴祭兄,只道是旧友相会。”

裴子玄舌尖擦了下尖利的狼牙。

“当年你便以面具示人,如今本座,倒还是真想看看你的脸。”

他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威胁。

笙河抬起眼瞧着他,然后扬了扬下巴。

“裴祭兄,现在的你恐是做不到。”

他嗓子里窝了声笑,却没有丝毫不友好的意思。

裴子玄的食指一下又一下敲在桌子上,笙河那双眼,和几年前,当真没有什么变化。

“裴祭兄,本君自会在你归西以后,再考虑是不是要收了裴国,不过瞧着你这状态,本君,许是无需等上太久啊。”

笙河从软凳上坐起来,然后拂了拂袖子,朝着裴子玄走了两步,从袖口里掏出一枚压纹软融石革盒。

“此药对你病理,给四老爷看了,他自会知晓,你用了这药,本君许是能放松地过个大婚,再去考虑裴国的问题。”

裴子玄没有说话,两个人四目相对着,似乎都在猜测着对方的心思。

“罢了,本君先行一步,明日晚宴见。”

说完,笙河转身踏进了风里,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他走后,亓骨的神色微微有些发愣,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裴祭,本督看这笙河,为何此般眼熟,好像曾是宫中之人……”

裴子玄朝着亓骨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人是鬼,明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