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空气变得愈发安静起来,随着烛花的跳动,细碎的噼啪声在悠宁的耳边炸响,她只是觉得心脏跳动特别快,砰砰砰,似乎每一下都敲击在她的胸膛之上。

裴子玄在房间里站着,一身玄袍显出身份的尊贵,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算不上缠绵,也算不上清冷。

过了有一会,他略微挑了下眉。

“走吧,再等一会便更晚了。”

“嗯。”

悠宁点了点头,跟着裴子玄走了出去。

时典已经把带回来的东西全部放在了厨房里,亓骨也在院子里面随意地走动着。

裴子玄在他面前顿了顿。

“本宫可不记得叫你来了。”

亓骨脸上媚气地笑了下。

“本督什么时候那么听你的话了。”

裴子玄没回他的话,径直走进厨房里面去。

随便挑了挑时典带回来的东西。

亓骨本在院子里,见着裴子玄进了厨房,便也跟了进去,厨房很大,能容纳进去很多人。

“这个,这个,都做啊,本督想吃。”

裴子玄单手拿着一把菜刀,在亓骨说完这句话以后,叭得一声,用刀尖直直地戳在砧板上,就一下,便立住了,力道很大。

吓得悠宁整个人抖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旁边的亓骨。

“你最好给本宫把嘴闭上。”

亓骨嘴巴里啧了一声,转身进了四老爷房间去了。

四老爷被亓骨吵醒了以后,整个院子里便多了几分喧闹,这两个人爱斗嘴的程度,可是相当的。

亓骨走了,厨房里也安静了下来,裴子玄随意地手腕一提,把菜刀平稳地重新放在砧板上,然后转身伸手在蔬菜里面挑挑拣拣着,眸色慵懒中带着几分恹。

他后背挺得直直的,脖颈微微向下低过去,露出冷白色的皮肤,月色划过他高挺的鼻梁,让他的五官显得更深邃了一些。

悠宁看着面前的裴子玄,仿佛是认识,又仿佛是不认识。

“老师?”

即便她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裴子玄,她也还是想再次开口确认一下。

“嗯?”

裴子玄鼻尖淡淡哼出一声。

悠宁看着面前的太子爷,轻轻地笑了下,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微微低下了头,然后勾起了淡粉色的唇角。

“过来,洗菜。”

裴子玄没看她,一边在手里处理着虾线,一边对着悠宁说着。

“好。”

她闻言朝着他走了几步。

“哦,你等等。”

悠宁脚步停了下来。

裴子玄把头抬了起来,随便甩了两下手,指尖的水珠顺着修长的手指,飞向空中,怎么看,怎么多了份洒脱。

也就是这一甩,正好几滴水珠溅到了悠宁的鼻子上。

“唔……”

她惯性地后退,然后闭上了眼睛。

裴子玄看到了这一幕,眯了下眸子。

“过来。”

“嗯?”

她朝着他走过去,然后略微站定。

裴子玄眯眼看她,见她还是离得有些远,他神色有些恹,往前走了两步,在和悠宁靠得几分近的距离上停了下来。

伸出两根手指,刮掉了她鼻梁上的水滴。

悠宁看着面前的俊脸一点点放大,然后一双好看的手,留给她鼻子上有些冰凉的触感,随着裴子玄的靠近,他身上的妖异香气也愈发浓郁起来,悠宁略微退了半步,吞了吞口水。

裴子玄永远都会把她的细小动作尽收眼底,他轻轻勾起了下唇角,然后向门外走了半步。

“亓骨,进来。”

本在外面和四老爷调侃的亓骨目光一愣,朝这边走了过来。

“裴祭,干嘛?”

“打盆水。”

裴子玄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句话。

“打水,我这亓院里这么多下人,你非要本督打水?”

“不打你就别吃。”

他单手撑在案板上,抬起下巴,淡淡看了他一眼。

亓骨一双带着几分媚的眼睛挑了挑。

“那她怎么就能吃?”

裴子玄正在处理虾线,懒得和他废话。

亓骨见他不说话,嘴皮子又贱了起来。

“也是,本督也不能和你睡……”

话还没说完,裴子玄一双眸就抬了起来。

亓骨自然是不敢听他后文的,赶紧拿了盆就去打水去了。

裴子玄收回目光,瞥了悠宁一眼。

发现她并没有怎么上心这句话,然后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处理虾线上去了。

过了会,亓骨端了盆水过来了。

“放那吧,过来生火。”

刚大放厥词了的亓骨自然不敢推辞,只能恭恭敬敬地穿着一身华服,坐在小板凳上生火。

“火急了,重新。”

“啧……”

“火慢了,重新。”

“烟太呛,重新。”

“……,重新。”

裴子玄地狱幽魂一样的声音在亓骨的耳边不停地炸响,一遍又一遍,直到亓骨被火烟熏得泪流满面,裴子玄也没个停下来的意思。

“太子爷,行了嘛?”

亓骨灰头土脸地问道。

“不行。”

然后一个甜甜的女声问道。

“老师,宁儿这个菜洗的行了吗?”

“可以。”

明明回答都是出于一个嗓子,一个语调,可是莫名其妙,就不是一个味道。

裴子玄做菜速度十分快,很快,在亓骨的卑微哭泣中,好几道菜都上了桌。

“你出去吧。”

本在裴子玄身边的悠宁抬了下眸子。

“好。”

“不是你,是亓骨。”

亓骨如临特赦般,灰头土脸地跑了出去,然后,院子里,便是四老爷的一阵爆笑。

裴子玄安静地处理着虾,悠宁没有什么菜可以洗了,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几盏蜡烛把厨房点得很亮,月光倾洒进一隅,把案板打磨出几丝清辉,连带着裴子玄和悠宁的脸,都显得更安逸了几分。

月光在这个时候,好像是有点甜的。

悠宁如是想。

“老师还要做一道虾吗?”

“嗯,虾这样做,比你今天晚上吃的,更好吃些。”

裴子玄不咸不淡地说着,语气没什么变化,但是听在悠宁的心里,莫名软和了些。

“老师做的东西,都是最好吃的。”

她甜甜地说道,却也是发自肺腑。

裴子玄唇角不经意间勾了下,眼中多了些不知是哪里来的光亮。

洗干净,去除虾线,略微改上几刀,用些许调料煨好,再裹上一层鸡蛋液,下热油锅煎炸。

裴子玄的动作极其娴熟,在入锅的那一瞬间,香味一下便传了出来。

“好香……”

裴子玄没搭话,但眉宇间的恹却是减缓了不少。

过了会。

“行了,端上去吧。”

“好。”

膳桌上。

亓骨如愿以偿地蹭上了饭,四老爷也像是闻到腥的猫儿一样坐在了桌子边上。

悠宁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虾,虾本就干净新鲜,品质又是虾中的上品,虾的味道,裹挟着浓浓的蛋的甜糯香味,味道简直不能再好。

裴子玄随意饮了几口茶,没有动筷子,用眼尾扫了下悠宁一脸满足的样子,唇角挑起一丝笑。

“老师做的东西当真是天下第一的。”

裴子玄淡淡看了她一眼。

“过誉。”

漫不经心的低沉声线,敲得人心痒痒。

“老师,过会你还教宁儿剪烛花吗?”

“好,过会……”

裴子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从外面闪进来一个人影。

那人影瞬间到了会客堂。

“阁主,前线急报。”

迟昭在几个人的膳桌前站定。

裴子玄的眼睛眯了眯,然后站了起来。

“烛花,改日再教。”

然后,他和迟昭两个人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

四老爷和亓骨只是略微愣了一下,具体表现仅仅是嘴里咀嚼的动作慢了一丝丝而已,待他们离开以后,便顷刻间回归到了原来的扫食状态。

悠宁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他们……”

许是见着她的目光里写着焦急。

亓骨抽出空回了她一句。

“不必为裴祭忧心,小事。”

听到亓骨这么说,悠宁心下安稳了些,却还是莫名的没办法完全放心。可能也是因为她从小养在宫里,没经过什么太大的风雨,在话本子里看过的前线急报什么的,几乎都连着什么有去不归,所以心下还是紧张着。

“那老师,可会有什么危险?”

亓骨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郡主殿下,除了因为你以外,裴祭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悠宁神色顿了顿,低下头,没再说话。

另一边。

右相府。

议事堂内。

迟昭和裴子玄两个人站在一片边界地形图前。

“陈国刚出兵了?”

“正是如此。”

迟昭在一旁回答着,然后用一根细木棒划了划具体的位置。

“大约就在这一带。”

裴子玄点了下头。

“那现在战况如何?”

“第一仗,只能说是险险没输。”

裴子玄大约知道了情况。

“时典。”

“属下在。”

随着一声细碎的瓦片翻动,时典安稳落地。

“皇帝可曾联系你借兵?”

“尚未。”

裴子玄嘴角挑起一丝妖异的弧度。

“那便,再等一天。”

迟昭看了下裴子玄。

“再等一天?”

他点了下头。

“嗯,本座推断皇帝老儿他此次打碎了牙,也不会来求本座,但是他知道,本座这次一定会去找他谈条件,既然是谈条件,自然是谁手里的筹码大,谈的就越有把握。”

裴子玄的手指随意在地形图上点了几下,目光中透出薄凉的笑意。

另一边。

金府。

左相从府中走了以后,会客堂便陷入了一片死寂地沉默。

金知若跪在地上,目光倔强。

金易考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一向护犊子的苏问暖,竟然也没有丝毫让金知若起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