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爷子,救人。”

裴子玄一双眸里深不见底的黑。

他把悠宁放到了床榻上,单手捂住心口,用力地压下去翻涌的血气。

终于,眼前一黑,然后再也没办法支撑住地向地上栽倒过去,没等四老爷出手扶,阎若直接从外面闪进屋内,一把抱住了裴子玄。

她从亓督所出来以后便一直在亓院附近等着,直到看见了裴子玄抱着一个女人进来,她一双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但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还是瞬间夺门而入。

四老爷抬眼看向阎若。

“扶他去旁边的房间。”

阎若点了下头,把裴子玄的一个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将他架了出去。

四老爷看着榻上的悠宁,手里的拐杖狠狠地在地上戳了几下,又看向阎若扶裴子玄离开的方向,更是生气。

也不知道小兔崽子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偏生要护着这个小丫头,连命都不要了。

四老爷如是想。

他看着浑身湿透的裴悠宁躺在裴子玄的床榻上,十足地叹了口气。

他真的想把她杀了,然后救裴子玄的命,四老爷和他那过世的那个小徒弟韶阳不一样,他虽然是个大夫,但是护短永远放在道义前面,韶阳却是真的遵了医者的本分,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没有人命重要。

四老爷再次狠狠地把拐杖戳在地上,走到外面去叫阎若。

“阎若,你给那小丫头换身干净衣服。”

坐在裴子玄旁边的阎若没回头。

“不去。”

“嘶!”

四老爷本来就生气,这下更气了,好在时岳终于赶了回来。

“四老爷,我来。”

四老爷捋了下胡子,点了点头,稍微气顺了些。

三下还没捋完,时典从一间客房内走了出来,一张干净的脸,唇红齿白,勾起嘴角的时候还有个小酒窝,其实,对比起来裴子玄,时典看起来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轻松)一点,但是,每次四老爷都不愿意看他。

四老爷一直都以为是因为时典太弱了,怕他太容易死,所以裴子玄才把放在身边,直到四老爷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他一挑群,甚至刀尖上舔血的样子,他便再也没有办法正视时典那张脸了。

“四老爷。”

时典有礼的抱了抱拳。

“干嘛?”

“救人。”

四老爷眼皮子挑了下,念着屋里那小丫头应该还没换好衣服,就跟着时典进了客房。

又是一个小丫头,虽然没裴子玄榻上那个好看,但看着也挺可爱的。

“怎么的?你犯桃花了?”

时典一双眼盯了盯四老爷。

“或许。”

他嘴里随便说着两个字,然后挑起一丝笑。

“呦。”

四老爷一边哼了声,一边搭脉。

“惊吓,伤寒。换身干净衣裳,吃副药就好了。”

他朝着时典说了句,然后又补充了一下。

“重点是换身干净衣裳,立刻,马上。”

四老爷就是那种蔫损的类型。

“多谢提点。”

时典的唇勾了勾,抱拳恭送四老爷出去。

然后回头看了下床榻上了人儿,露出一个好看的酒窝,眼底,有些笑意。

四老爷回到裴子玄房内的时候,时岳已经处理好了一切,悠宁也无大碍,和冬月差不多,喝些药便也就好了。

最让人觉得要命的是裴子玄,四老爷走进了他的那间房,阎若在床榻边上坐着,目光凝重。

她见着四老爷来了,站起身来,给他腾出位置。

“你不用给老夫留位置,老夫不用搭他的脉,就知道他快死了。”

阎若眼中满是不甘。

“阁主究竟为什么不用解药?”

四老爷拐棍在地上划了划。

“那谁知道?”

“是不是因为那个女的?”

“这你应该去问他啊,老夫怎么知道。”

虽然说着不管裴子玄,他还是拿了几枚银针扎了进去,浅护着他的心脉。临走了,四老爷朝着阎若说了句。

“怎么,你还要在这守一夜不成?”

“有何不可?”

阎若抬起一双眸看向四老爷。

“只是提点你,少做无用事,你都在他身边多少年了?”

四老爷的言下之意,阎若心里很清楚,他的意思是,她在身边这么多年,也比不过他房里榻上的那个女人。

他拂袖离开,对比阎若,甚至还是裴悠宁好一些。

虽然听了这么诛心的一句话,阎若依然坐在裴子玄的榻边,她看着榻上裴子玄面部依然流露出痛苦,觉得心尖有些疼。

阎若很瘦,下巴尖尖的,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薄凉,那一双勾人的眼神中情绪让人心酸。

她从未如此长久的见过裴子玄,她甚至舍不得闭眼。

阎若看了看裴子玄尚且染着血的指尖。

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碰了下。

然后又缩了回去。

阎若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心里难以言说地苦楚。

她在心里想,一定要把阁主不吃解药的原因找出来,就算是忤逆他,被赶出玄卫,她也一定不要他死。

裴子玄的房内,悠宁在榻上躺着,地龙熏得很热,时岳的额角甚至微微有些冒汗。

但是悠宁的面色却是有些人气了。

时典走了进去。

“时岳?”

时岳抬头看了眼平时少有言语的时典。

“何事。”

“给客房那个换身衣服呗,我不方便啊。”

时典摆了摆手,面色有些无奈。

时岳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你照看下郡主。”

时典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今夜的月亮不大,但好在没有任何乌云的笼罩,所以显得明亮了几分,偶尔夜风吹过,带着萧瑟。

就这样的一晚,京城在悄无声息中,两家府邸失魂落魄,一家茶馆,血·肉模糊。

金府。

当他们终于打探到悠宁已经找到的消息时,金易考终于松了口气,颓然地坐在了主君椅上,向上天祷告着。

辛嬷嬷知道了悠宁没事以后,整个人绷到痛楚的神经,终于有了一刻的缓和,然后她马上打包好一系列的东西,朝着金易考打听了亓院的位置,就过去了。

她发誓,从此以后,绝对不会再让郡主出一点点的问题。

一边抹着眼泪,辛嬷嬷一边走得飞快。

手里握着佛珠的耿贞依旧是那副模样,不咸不淡的,事不关己的样子。

对于苏问暖来说,悠宁找到了以后,确实松了一口气,但是比找到悠宁更高兴的事情,就是她的宝贝女儿金知容终于醒了。

在整间府邸都被裴子玄震慑,而很少有人发出声音的时候,她笑得满面春风,还吩咐甚至刀都要拿不稳的厨房,立刻马上做一大桌子清淡补品来。

金知若房内,她额上缠了一圈白纱,白纱内有一些醒神的外敷药,一张原本有些妩媚的脸,也显得寡淡了许多。

“若儿,你可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金知若的神色有些木然,努力地回忆着,似乎没说出什么。

苏问暖心下不禁有些焦急。

“你有没有吃裴子玄给的东西?”

她当机立断地问了出来。

金知若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一双失神的眸看向她的母亲。

“好像,饮了一杯梅子酒。”

她的目光有些游离,眉儿微微皱着,好像是在尽力思考着。

“女儿本给他敬酒,但是他反手把酒又推给了女儿,我不好推辞,就喝下去了。”

苏问暖眼中本来的光亮,慢慢熄灭了下去,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像是裴子玄下的毒。

本来做好的一切设想在这全部都断了。

思来想去得不出个结果,她安慰着金知若好好休息,然后决定什么时候去一趟左相府,找祖父商量一下此事。

太师府,被赤卫搜房的凶恶样吓晕过去的主母醒了过来,听说她的心头肉游凝诗进了贼窝,一边锤着太师的心口,一边没了命地哭着,终于,又再次晕了过去。

游浩言擦干了脸上的泪,站起身来,从那一瞬间起,之前那个贪玩爱闹的风流公子死了,他的目光显然变得深刻又沉郁。

他步伐缓慢却充满了坚定,游浩言跪在太师的面前。

“父亲,孩儿,一定给家姐报仇,一定,给整个太师府雪耻。”

太师看了看仿佛一息之间长大了的游浩言,伸手把他搀了起来。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太师有些浑浊的眼珠转了转。

“等郡主醒了,记得带上大礼,去好好问候。”

“是。”

游浩言眸色动了动,他明白太师的意思。

毕竟,今日一事,无人不知悠宁对裴子玄的重要性。

亓院,亓骨带了上好的补品从宫里过来,和四老爷商量对策。

“四老爷,你说他裴子玄是不是疯了?”

亓骨耿耿于怀。

“你见他什么时候是个正常的?”

四老爷对裴子玄的评价永远都是一针见血。

“这些补品,能用上就都用。”

亓骨把一堆有钱都求不到的东西,哗啦啦地堆在桌子上。

四老爷斜眼瞥了一下。

“给我用?我是能,他?你觉得的呢?”

“啧。”

亓骨嘴里止不住地啧着,气急败坏的样子。

客房内。

时典看着床上的姑娘,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只不过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时典是个杀人从来不眨眼的,干嘛都不会犹豫,现在,看姑娘也是。

如果他就想要这个姑娘,得怎么办?

他勾起唇,戳了戳自己的酒窝,仔细地想了想身边的例子。

郡主为什么会对风评那么差的阁主死心塌地?

否了所有理由之后,他总结了一条,可能是因为看着阁主快死了,悠宁心生怜悯。

越想越有道理。

他单手攥拳,内力翻涌,瞬时间皮肤挣开了些许伤口,唇角也溢出了血。

对着铜镜看了眼。

这样,许是行了。

剩下的,就等明天姑娘醒了。

时典俊俏的脸上勾起一抹笑,眸中有些亮。

裴子玄房内。

阎若怕蜡烛影响他的休息,所以早就吹熄。

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