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盯着粉碎性骨折的塑料盒,心想怎么给这个“零食同学”开脱比较好。

他昨晚被2.0版本的照片吓到自闭,今天这个盒子倒是提醒他想起了关于那场球赛更多的后续细节。

出于少年奇怪的自尊心,乐意当时没有大肆宣扬自己受伤,反倒像是小兽一般偷偷地藏了起来,当做一个从未发生的秘密。

但他第二天来上课时却在书桌里收到了来自零食同学送的各式各样的药物,非常体贴细致地一一码在零食旁边。

乐意当时以为是这位同学只是随手买了一些他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根本没想到对方注意到自己已经受伤了这个可能。

现在看来他的伤口藏得还不够深,演技过于拙劣了。

他记得萧严当年还吵嚷着无论如何要找另一个校队讨个说法,硬是被自己拦了下来。

结果没出半个月,萧严挤眉弄眼地告诉他天道有轮回,给他下绊子的球队队长打架斗殴蹲了局子,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乐意越是沉默,姚舒就越是心惊,她尴尬地放下手中的盒子,说:“今早我还以为……你这个盒子是功德箱呢,没想到是老婆本……”

她一打岔,乐意才从回忆里脱身,神情淡然地说:“什么老婆本,没有的事,字是我自己写着玩的。”

姚舒:“真的吗?”

乐意:“真的。”

姚舒:“我不信。”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肯定有人追你。”

乐意简直头痛:“你别瞎说。”

许展玉对姚舒的看法表示赞同,几天相处下来他也知道面前这个大神同桌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么凶神恶煞,像触手可得的小太阳一样惹人喜欢,也就不怕他了。

于是他挺起胸膛说:“肯定有,我前天还看见你书桌里有人送的早餐,今天也有。”

“真的没……”

“肯定有!”

乐意被他俩车轮战一样的逼问下简直一个头十个大,又要分神整理书桌,终于耗到嘴跟不上智商:“别瞎说,对人女孩子家不好……”

姚舒指着他:“你看你说漏嘴了!”

乐意:“……”

他后知后觉,懊恼地一拍额头,做了个收声的动作,只能承认说:“别说出去,对人家不好。”

姚舒点点头,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又挤眉弄眼地问:“我看这盒子里钱不少,那个女孩是不是一次都没拿过?”

乐意把一盒巧克力塞进书桌,听她这样问,无端想起萧严那句意味深长的“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是男孩子”,但转瞬就被他抛出脑海。

他有些不自在地回答:“嗯……一次也没。”

“知道为什么嘛?”

乐意虚心请教:“为什么?”

“因为你直男啊!”

姚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乐意:“?”

他眼露迷茫:“难道我是gay,她就收下了?”

姚舒:“……”

她有些无语:“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布满裂纹的透明塑料盒子,说:“你把钱放在这里,单这么一句光秃秃的话,谁会拿呀!”

乐意:“我放塑料盒里是为了能让她看见这里有钱……”

姚舒差点吐血:“太直男了,太直男了,我要是那个……呃,零食同学,我早就被你气死了!”

妇女之友许展玉赞同地用力点头。

乐意已经没心情批判他临阵倒戈的行为了,有气无力地说:“姚女子请赐教。”

姚舒翘起唇角说:“你知道学生时代最令人期待、快乐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认真地想了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这么说的话……我知道了!”

姚舒得意地捋着“长胡子”。

乐意:“干饭?”

姚舒:“……”

她看向眼冒星星的许展玉,面无表情地说:“你也这么想?……算了,别回答了,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

她转身一个爆栗捶在乐意头上,恨铁不成钢地说:“是纸条啊!”

“每一张纸条都是一封信!其中写下的不仅是文字,更是自己的愿望,对方的期许。学生时代还有比这更浪漫的吗?”

乐意捂着头:“……”

她又说:“还有这什么烂盒子,姐给你出钱,快换个漂亮点的铁盒子。然后用纸条写下你想对她说的话,跟你讲,人都吃这一套。”

乐意并不认同:“我没有要和她谈恋爱,更不能吊着她,写纸条什么的……太暧昧了。”

“那你原本怎么打算的?”

“……我上学期本想某天来早一点堵人,然后把钱给她,把话说清楚。”

“……没堵到?”

乐意摸摸鼻子:“嗯。”

其实那天他凌晨四点就来堵人了,学校大门都没开,他□□进来的,在这种情况下都没堵到人。

诸如此类更多细节对零食同学的风评不好,他不想多说,果断岔开话题:“所以我想着高三前某一天我干脆一天呆在学校不走了,就……找人。”

姚舒竖起大拇指:“牛啊。”

转手又一个爆栗:“你是不是傻!你在纸条里把话说开了不就好了!”

这一句话把上了N年学几乎一张纸条没传过的乐意吼醒了。

九月终于有了一丝秋意袭来。

晌午阳光暖烘烘地裹在身上,让人倦怠之余又心生烦闷。

乐意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书店里。

空调冷气扑面而来洗刷他一身仓皇的暖意。

他惬意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再次活了过来,轻车熟路走到礼品盒区进行挑选。

这是学校附近最大的一家书店,售卖范围很广泛,深受同龄人的喜爱,他也偶尔来挑挑卷子。

买礼品盒还是头一次。

圆的、扁的、长的、花的……各式各样的盒子摆在货架上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乐意看了半晌就有些眼晕,捏着鼻根踉跄地后退两步,没想到身后有人,猝不及防撞了个实成。

“啊对不起!”

乐意下意识转身,没等看清人,先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

“是你。”

时有妄顿了一下。

乐意看见他也挺意外,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是我啦。”

他又忽然想起时有妄昨晚没有回他消息,但是以他的性格与与人交往的习惯也不会更多过问。

书店中明亮的光线里,他面前的少年半垂着眼帘,由于猝不及防碰到了熟人,一向又深又冷的眼瞳略微透着稍许茫然,使得他锐利的眉眼难得柔和了几分。

乐意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略有些孩子气的神情,笑眯眯地发问:“你不问问我来这里干什么嘛?”

时有妄一顿,很配合地装作疑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坏心眼地说:“我看到时哥一个人来这边不放心,所以偷偷跟上来啦。”

时有妄:“……”

他轻哼了一声,分不清是笑还是嘲讽,说:“傻。”

乐意耸耸肩,说:“你来得正好,帮我挑挑,我快要看瞎了。”

“?”

时有妄的目光扫过面前琳琅满目的货架,“……你要什么样子的?”

乐意偏过脸看他:“你喜欢的。”

时有妄一滞,似乎是实在没法在一群小兔子小鹿或是什么花的图案里挑出一个自己“喜欢”的。

他的脸色难免有些发阴。

乐意放低了门槛:“你觉得差不多的就行。”

他话音刚落,时有妄近乎闭着眼睛从货架上取下一个盒子来。

盒子是铁做的,喷着淡紫色的漆,一朵朵素白的小花怯生生地盛开,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在花丛里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打盹,尾巴蜷缩成一团。

乐意接过铁盒看了半晌,终于抬起眼看他:“看不出时哥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眯起眼睛。

倒是和图案上那只小狐狸居然有几分神似。

时有妄脸色发黑:“随便拿的。”

“嗯嗯嗯。”

乐意点点头,打量着他手里的一本书:“没想到你会来这里呀。”

“那我应该去哪里?”

乐意莫名想到一句土味情话——“来我心里”。

他想是这么想的,盯着人看时,脑袋一热还真就这么说出口了。

时有妄:“……”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手里的书,目光垂下来时无端显得冷漠又讥讽。

乐意沉默了整整三秒,“你听我解释,我绝对没有调戏你、冒犯你的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

闻言,时有妄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去,他抬手用书轻轻拍了一下某只笨狐狸的头,自顾自往收银台走去,轻声说了句:“没有就好。”

这句话连同他身上与上一次截然不同的香气一同与乐意擦肩而过。

果然是冒犯到人家了。

乐意心里这么想着,捧着盒子跟了过去。

时有妄付款时掏出手机,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消息通知栏的时候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看着乐意,说:“我昨晚睡得早,没接到消息。”

“嗯?”

他手机放得比较低,乐意无意瞥到消息栏中果然有自己给他发的两条未读信息。

为什么你睡得这么早,我们都在勤学苦读,就连搞黄色的都睡那么晚……

乐意心里有些微妙的不平衡,面上还是点头说:“好的好的,理解理解。”

时有妄瞄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收回手机。

两个人既然目的地是一样的,自然是要一起返程的。

虽然之前也是乐意主动挑起话题,但今天时有妄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回答得都不太热情。

路过上次那家奶茶店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乐意!”

乐意下意识地回过头。

一个穿着清凉时尚的女生正站在奶茶店门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过来。

她面容娇艳,染着一头深紫色的长发,身材极佳,指尖夹着一根女士香烟,正徐徐冒着细雾。

而她身后站着两个男生,神情也是复杂又难免惊讶。

乐意仔细想了一下。

好家伙,三个人,没一个是他想得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