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洵回到东宫,把常彬唤来,冷声询问了关于小安子的?事。

常彬面色一顿,把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段景洵听闻,皱眉问道:“小安子是五弟杀的??”

“是,”常彬答道:“奴才也吃了?一惊,五皇子此举,不是公然与皇后做对吗?”

段景洵沉吟半晌,低声道:“死了便死了?,但是该做的?事还是得继续,皇后那边自是不能松懈,重华宫也派人盯着,还有——”

声音有稍许停顿,段景洵补充道:“我有些?不放心裴容。”

常彬心领神会,立即答道:“奴才明白。”

吩咐完一切后,段景洵身上的?低沉并没有减轻多少,或许是事情越来越像他预想的结局靠近,越临近终点,他竟罕见地生出了些?许焦灼。

焦灼中还有一丝挠心抓肺的迫切,他虽然一直都在等,可今天在面对裴容渴求般的质问时,段景洵险些按捺不住,将那些不为人知的诉求全盘托出。

“很快了……”段景洵靠在了椅塌上,轻声自语,“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一切就快结束了?。”

自从那日送走芸香之后,裴容几乎是每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知道了?小安子是皇后的人,可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松懈,反而更加难以参透其中缘由。

皇后与顺王府向来是两方安稳,她究竟为何要至自己死地,这个疑问,像一朵散不开的?乌云,低压压地笼罩在裴容的心头,让裴容透过不气来。

若是等顺王妃从法华寺回来,自己把这事说给顺王妃听,她会相信吗?

对方可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这种事即便是真的?,可除了自己的?那个梦,便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此事的?真实性。

裴容在房中来回踱步,偏偏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四喜赶来禀报:“容世子,盛渊公子来了!”

裴容回头,便看到盛渊一脸焦急地向自己走来。

“裴容,我听说前几日顺王妃给你请来了太医,你没事吧?”

裴容勉强笑笑:“我已无大碍,倒是你,怎么一副神色匆匆的?模样?”

“别提了,我又被关了几天禁闭,这不,刚一出来就听说了?你的?事,特意来看看?你。”

“关禁闭?你又去瞒着你爹去军营了?”

“还是你了?解我,不过这是其一。”

“我那天从军营回来,听府中的下?人说我爹在府中会客,不许人打扰,我这人你知道,就喜欢跟我爹对着干,所以就去门外偷听。”

“没想到被我爹发现了?,他气得不行,又听说我去了军营,就把我给关了。”

盛渊说完,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这几天把我给难受的。”

裴容捂嘴一笑,故意臭他:“那是你偷听的本事不行,怨不得别人。”

“不说这事了?,”说道此处,盛渊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说道:“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裴容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

“我去军营的时候,听说兵部在征选新兵,我已经把名字报了上去。”

“你真要去从军?!”这个消息让裴容一惊,声音都提高了?不少,“你不怕你爹关你一辈子?”

“嘘!”盛渊手忙脚乱地捂住裴容的?嘴,“你声音小点!可别叫其他人听见了?!”

裴容“唔唔”地直点头示意,盛渊这才心有余悸地松开了?手,还不忘用眼神提醒裴容,别再这么大声说话。

裴容探头看?了?眼方外,悄声说道:“你爹一定不同意的,万一被他知道了?怎么办?”

“所以就得瞒着他!“盛渊早已有了?对策,胸有成竹道:“等到时候旨意一下?来,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我爹不让,他还能抗旨不成?”

“你知道,能够行军作?战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我爹瞧不起,我便要做给他看?!”

盛渊的?满腔热血叫裴容好不激动,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振奋,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用力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像小将军那样的大英雄!”

盛渊挠头一笑,模样是那样的爽朗率性,裴容被这样的笑容感动,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对了,”裴容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那旨意何时会下?来?”

“还有三月的?时间,到时候我便要去边疆了?,说不定,我还能见到你爹,若是见到了,到时我寄信给你,你把想对顺王说的话寄来便是,我替你传信!”

可以和顺王通信,这是裴容从未想过的?事情。

一直以来,顺王寄回来的家书,从来都是顺王妃在宫中查阅,回信也是由宫中的人办,除了听顺王妃提起顺王,裴容便没有任何能够得知顺王消息的来源。

若是日后这事真的?成了?,顺王妃也不用苦苦等着每月进宫请安的?日子,更不用日日借着边疆枯黄的?树叶睹物思人。

裴容不由眼眶一热,心中感动万分,却不愿让自己在盛渊面前落下泪来。

他吸了吸鼻子,故意笑道:“边疆辽阔无垠,还不知道你会去哪个军队呢,我爹的事日后再说,现在要紧的,可是你这段时间得小心点,我会帮你藏好这件事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

两人相视一笑,盛渊不自然地看了?裴容一眼,问道:“你与太子最近如何了??”

裴容表情微僵,嘴角笑得生硬:“怎么突然提起太子了??”

盛渊原本只是随口一提,见裴容如此不自在,倒认真的?把话说了出来:“先前我不喜太子,是因为他对你不好,但后来——”

“后来与太子日渐接触,我觉得也许并不像我想的那样,他……他对你还是挺好的?。”

“挺好的?”这三个字,盛渊说得颇为艰难,好像要承认段景洵的?好,对他来说,实在是难以启齿。

不过这三个字开了?口,剩下的?话对于盛渊来说,便轻松多了?。

“你与太子之间,我这个大老粗也弄不明白,但我总觉得,你们不应该是现在这局面。”

听到盛渊这样说,裴容心情一沉,闷闷地说道:“可是他有事瞒着我,我问他,他还不肯说。”

“你对太子不也是如此吗?”

“什么?”裴容不解,反问道。

“我是说,”盛渊解释道:“你究竟为什么对太子的?态度发生了?改变,这个原因,你也一直在瞒着我们,包括太子。”

盛渊的?话让裴容一顿,是啊,他竟然没有发觉。

从前段景洵多少次询问自己,自己从来都是找理由搪塞过去,可段景洵从没有过任何的?不悦。

也许是因为梦中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也许是因为那时他误以为真凶是段景洵——

不,不管什么,他终究是瞒住了段景洵。

可现在不同。

如今他已他清楚了?幕后之人是皇后,大可以和段景洵说清楚,自己从前躲着他的?理由,自己找小安子的?理由,这些?话,都是可以说的,是不是?

但裴容终究是心有顾忌。

他无措地咬了咬唇,茫然地看向盛渊:“可是……我怕他不相信我,我前几日还对他不高兴……”

盛渊听闻,向来粗枝大叶的他竟也叹了口气。

“裴容,太子他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裴容骤然明白了什么,阴霾散去,他双眼明亮逼人,鲜活而灵动,心中似有源源不断的勇气和希冀涌了?出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你想通了?就好,”说罢,盛渊无奈叹道:“真没想到我还有开解你的?一天。”

裴容羞赧一笑,竟害羞了?起来。

盛渊见状,便也不打算多留:“好了,我不能再多呆了?,我爹近日看我看?得严,我得早些回去。”

裴容一听,赶忙说道:“好,那你快些回去,别叫人发现了。”

盛渊走后,裴容拍了?拍脸,暗自给自己鼓足了劲,怀着许许多多想说的?话,起身入宫。

裴容刚走过御花园,便瞧见前方拐角处皇后身边的李公公神色匆匆地走了?出来,裴容心头一惊,慌乱地躲到了假山后,明知他们瞧不见自己,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随着一串脚步声的?逼近,李公公的声音也传进了?裴容的?耳朵里:“你们几个快点,娘娘传你们问话,宫中事务繁忙,若你们还要娘娘等着,我看?你们如何担待得起!”

有关皇后的事?

裴容从假山中的?小缝看?过去,李公公身后的两名小太监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公公的身后。

直到他们走远了?,裴容才慢慢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他是想去东宫找段景洵的?,可没想到撞见了?有关皇后的事,这两名小太监一看?便不是皇后皇后宫中的人,否则怎么要李公公来带人?

既然如此,那这两名小太监,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皇后如此费神?

裴容心中挣扎万分,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东宫,现在若是去找段景洵,那皇后那边发生的?事,他一定会错过,说不定,还能探得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最终裴容一狠心,咬咬牙,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该如何进坤宁宫,裴容本想好了?说辞,没想到坤宁宫内静悄悄的?,宫门洒扫的宫女也不知去了?何处,如此大好机会,裴容不再?犹豫,快步跑了?进去。

皇后的正殿房门紧闭,隐约传来男子的?哭声和哀嚎,裴容不由放轻了?脚步,耳朵贴在了门窗上,仔细听着房内的?动静。

“真是没用的东西!”只听见皇后一声怒斥,厉声道:“好不容易放进东宫的人,竟这么蠢笨,叫太子发现了端倪!”

“娘娘息怒,”李公公尖细的?嗓音说道:“好在我们也发现得早,把人拿回来,太子也做不了?文?章。”

听到皇后在派人监视段景洵,裴容心中一紧,眼睛睁得极大,手也不由覆在了门框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做不了?文?章?他的?心思可深得很,要不是上回裴容出事,本宫可真是看走了眼,他竟然藏得这么深,好在裴容对太子倒是真的?没了心思。”

“那关于容世子一事,娘娘是否还要继续?”

“呵——”只听见皇后一声冷笑,隔着门框,皇后的话让裴容寒意四起。

“现在裴容的事本宫倒是不那么着急,首先要解决的,是这个不听话的?太子,其次才是——”

裴容只觉得血液都被这话中的寒意凝固了起来,他浑身僵硬,他甚至没有注意,自己的?鞋尖不自主轻轻在门框上踢了一下?。

“咚”。

极轻微的?一声,屋内的?谈话声骤停,接着便是门内李公公尖细锋利的嗓音:“谁!”

紧接着便是匆忙的?脚步声逼近。

裴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只大手突然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一手搂住他的?腰身,用他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他轻身一跃,一息之间,两人已离开了?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