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洵刚走进宫中,皇后就温柔地挥手招他过来。

“太子,你回?来得正好,方才我?和月里,正同皇上说起你。”

段景洵从容坐下,淡定问道:“不知母后同父皇聊起了什么?”

皇后笑着看向?段月里,说道:“月里,你继续说。”

“没什么事,不过是今日在宫外遇见了太子,难得遇上,念着兄弟之情,同太子一起吃了顿饭。”

皇上一向?就看重兄弟之间的感情,听闻满意地点头笑笑:“不错,也难得你们俩兄弟能在宫外遇上。”

“是,一同的还有顺王府的容世子,”稍稍停顿后,段月里继续说道:“不瞒父皇,遇到太子的时候,儿臣还有些意外。”

“这意外又是从何说起?”段月里的话让皇上有些疑惑,皱眉问道。

“也没什么,”段月里精致的面容上扬起淡淡的笑意,无害又单纯,“只是听太子说父皇让他去顺王府传话一事,当时容世子也惊讶万分,毕竟这等小事,向?来都是派个太监去便是了。”

皇上听闻,目光思?绪闪过,而后看向?段景洵,已是神色渐沉,天威难测。

裴容回?到王府,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没瞧见顺王妃正走在前头,差点就撞了上去。

顺王妃无奈摇摇头,喊道:“裴容,你在想什么呢?”

“娘!”听到顺王妃的声音,裴容蓦然回过神来,揉了揉鼻子心虚道:“没,我?方才只是有些走神了。”

“不是和太子他们出去了吗,怎么一回?来就这魂不守舍的模样?”

顺王妃不提太子还好,一提太子,裴容便忍不住掩饰性地捂嘴干咳一声,生怕嘴唇太过明显叫顺王妃发现出什么来。

只是这动作欲盖弥彰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叫顺王妃想不发现都难。

何况她又不是不懂人事的闺中女子,怎么又会?察觉不出来,只是裴容一向?心思?单纯,加上他又是与太子和五皇子一同出的门,故而顺王妃一直没往那方面想罢了。

可是现下——

顺王妃这细细一看,才发现裴容眼尾还是红红的,眼中水意盈盈,那双不知忧愁的双眼里满是羞怯和不知所措,再一看看,头发都凌乱了几分,好像被人按住了头,迫使裴容动弹不得?一般。

顺王妃瞳孔骤然一缩,脑子里不免想起了种种可能性,向?来温柔的顺王妃也冷起了脸,裴容的性子她最是知道的,不管是喜欢也好,讨厌也好,从来都是藏不住的,哪里会?这般遮遮掩掩?

可现在这副模样,顺王妃不得?不怀疑,裴容是不是在外面受了欺负,但她若是不管不顾地问了出来——

顺王妃有些担心,这样问会不会?叫裴容伤心。

而裴容的心思?早就随着顺王妃提起的太子早就不在身上了,连顺王妃的异样也没有发现,突然又想起段景洵临走前和他交代的几句话,裴容干咳几声,让自己尽量平复下来,说道:“对了,娘,这个月进?宫请安推迟七日之后再去。”

“什么?”顺王妃蹙起了眉,焦急问道:“可是边疆出了什么事?”

每个月进?宫请安的日子,顺王妃一日都不曾落下,她不仅仅是为了请安,更是为了边疆寄来的那一封信。

可是现在——

顺王妃面容忧愁,紧紧地抓住了裴容的手:“你是如何得?知的?”

“娘,你别急。”裴容轻拍着顺王妃的手,耐心安慰道:“是太子告诉我?的。”

“皇上派太子来传话,说是这月的书信会?晚上几日,为了不让你多跑几趟,所以才特意告诉你的,娘,你别多想了。”

“原来是这样。”听完裴容的话,顺王妃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原来只是虚惊一场,顺王妃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口中轻声念道:“没事就好,信晚了就也没事。”

“不过,娘,我?有个地方不明白,”在顺王妃面前,裴容直接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传话这种小事,皇上为什么不派个人,反而特意让太子来,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顺王妃美目流转,悠悠道:“也许……是因为上回?太子替顺王府拿回了书信。”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因为皇上不愿让其他的人插手有关顺王的事,而太子是知晓这一切的,所以,自然是由太子来说了。”

裴容还是不懂:“为什么关于我?们家的事,皇上不愿让别人插手?”

顺王妃低眉一笑,轻声道:“以后你就会懂的。”

靠京中无依无靠的母子来稳住远在边疆的顺王,顺王妃想,这样的手段,对当今自负的皇上来说,是个不能对人提起的耻辱。

奢靡豪华的宫殿中,原本笑意和睦的氛围,因为皇上的沉默而陡然压抑下来。

段景洵面不改色,仿佛看不到皇上阴沉下来的脸色,他依旧背脊笔直,分毫不乱。

段月里则是有些茫然,仿佛他丝毫不懂,自己只是随口提起了这件事而已,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对段景洵变了脸色。

“月里。”皇上低沉着开口,目光缓缓转向了段月里。

段月里突然被点名,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很快他将面上的异样敛去,恭顺地应道:“父皇。”

“太子行事,哪里轮得到你来疑心?”

话音刚落,皇上一掌拍在了桌上,猛然发怒:“还是说,你对太子诸多不满,想在此借题发挥?!”

“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宫殿内,所有人在齐齐跪倒在地,天子发怒,众人忐忑难安,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妄自揣测太子,便是对朕的不敬!”

“传令下去,五皇子目无尊长,不敬尊卑,在宝华殿禁足抄经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皇上!”皇后哀求道:“月里身子一向?不好,宝华殿夜凉如水,他熬不住的!”

皇上冷眼看过去,目光毫无改变,似乎只要皇后再说一句,便会跟着一起受罚。

皇后被这一眼看着,已明白了皇上不会?再改变他的决定,沉默地低下了头,仿佛为段月里难过不已。

谁也没有想到皇上会?突然发怒,若说最冷静的,当属段景洵。

皇上走后,段景洵拍了拍衣摆,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只对着皇后行了个礼,而后看也不看众人一眼,负手踱步走出了宫殿。

李公公扶着皇后站了起来,低声道:“娘娘,皇上都动怒了,您又何必为了五皇子去触这霉头呢!”

“可皇上并没有迁怒于本宫,”皇后说着,回?头看向?跪倒在地的段月里,冷笑一声,缓缓朝他走去。

眼前出现皇后所穿的凤屐时,段月里抬起头,见到皇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目中俱是冷意。

“说起来,本宫还有个问题不明,太子去顺王府传话,你去顺王府,又是为了什么?”

裴容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手撑着下巴,眼睛已经盯着茶壶约莫有一柱香的时间了,江灵兮有意无意地在他身边来回走了三次,裴容硬是没有发现。

“容表哥!”

江灵兮突然在裴容耳边大喊一声,吓得?裴容一个回头,看见是江灵兮才松了口气,无奈地问道:“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又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呀,”江灵兮狡黠地眨眨眼,“而是容表哥你在想什么。”

裴容可是知道他这个表妹鬼精得很,捂拳咳嗽一声,不自在地侧过了身子,只留下半边脸给江灵兮。

“我?好得很,你别再来吓我?就更好了。”

“真的吗?”江灵兮半边身子撑在石桌上,伸长了脖颈要去看裴容,“可你这表情不像啊!”

“你下来,”裴容半拖半拽地把江灵兮从石桌上拉下来,“你哪来这么多话,要出去玩你去便是了,我?让四喜跟着你。”

“还是容表哥了解我,”江灵兮甜甜一笑,说道:“我?想去看看霍将军,好久没见他了,四喜又不能带我?去,容表哥,你和霍将军相熟,你带我去嘛。”

“带你去,然后呢?”

“我?保证这几天不烦你,容表哥,好不好嘛?”江灵兮扯着袖子撒着娇,巴巴地望着裴容。

裴容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已经答应了,口头上却还不忘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五日……不,七日之内,再不许来烦我。”

江灵兮眉眼一弯,当下就应道:“好!”

二人来到侯府,府里的人都认识这位漂亮的小世子,而且霍侯爷也吩咐过,这位小世子来的时候,无需通报,直接让他入府就好。

这个规矩是从上回?小世子来找霍侯爷的时候,扑了个空,被霍侯爷知道后,才定了下来。

裴容和江灵兮自是不知道这些,两人跟着小厮一同走进府中,江灵兮就忍不住问道:“小将军现在在哪啊?”

“侯爷方才去了后院,小的正要去通报。”

“别通报了,”江灵兮对那小厮一笑,说道:“我?和你一起过去,你快快带路。”

说完,江灵兮这才想起问裴容:“容表哥,你一起去吗?”

“我?在大堂等你们,到时你和小将军过来就好。”

江灵兮点点头,突然眼神闪烁,似是看到了什么。

裴容自然也发现了,下意识正要回?头看看,突然只听见江灵兮一声大喊:“等一下!容表哥!”

裴容的动作一顿,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那个……”江灵兮眼珠子一转,飞快地说道:“我?就是想问问,小将军和太子,你更喜欢谁?”

“什么乱七八糟的……”裴容皱眉,不知道江灵兮又想干什么。

“你告诉我?嘛,两个人在你心中,总是有差别的吧?”

“小将军是我的朋友,这怎么能比?”

“那你的意思,太子不是你的朋友?”

裴容:“……”

江灵兮似乎从裴容的沉默中看出点什么来,拍手一笑:“还真是!那也就是说,你更喜欢小将军一些?”

面对江灵兮喋喋不休地追问,裴容没了耐心,挥挥手敷衍道:“是了是了,你赶紧走吧。”

江灵兮捂着嘴,神秘一笑,提着裙摆就走了。

裴容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鼻尖嗅了嗅,轻声自语道:“怎么好像闻到了沉木香的味道……”

身后,一道低沉不悦的男声传来:“鼻子还挺灵的。”

这声音——

裴容身子一顿,一点点僵硬地转过身子,正看到冷着一张脸的段景洵,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裴容明白,他这是叫江灵兮坑了。

“呵呵——”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裴容干笑一声,“太子,你……你也在啊,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来得比你晚一点,不过也凑巧,你和你表妹的话,我?正好都听见了。”

裴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