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刚亮,裴容的房内传来些许动静,门外的四喜想起前阵子小世子做梦被吓到的事,心下一紧,连忙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便瞧见小世子坐在床上,发丝凌乱,表情有些茫然无辜,模样瞧着还没有回过神来。

“小世子?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四喜问。

裴容眨眨眼,声音带着未消的困倦:“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小世子要不要再睡会?”

辰时了啊,距离段景洵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时辰——

等等!他为什么一醒来就要在意这些!

啊不想了不想了!

裴容胡乱地抹了把头发,卷起被子就是往头上一盖,整个人蜷成一团。

“过了巳时再来叫我!”

四喜走后,屋子静悄悄的,裴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而后一把掀开被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他莫名的心烦意乱,竟是睡不着了。

裴容懊恼地锤了被子一拳,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

转头又见今日窗外春光明媚,左右今天无事,想必他娘一定会拉着他和表妹一起,不如挑选一身适宜的衣裳,也不负了这美景。

大清早的,还是不跟自己怄气才对。

而后外衣也没披,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赤着脚便跳了下床。

打开衣柜,裴容手托着下巴,对着一柜子的衣裳泛起了难。

白色太素,红色太艳,黑色的话,想来与粉色的桃花不相衬,在看到一件宝青色的衣裳时,裴容眼神一亮,满意地取了下来,就它了!

段景洵来到王府的时候,四下一看,并未看见裴容的身影,他问向四喜:“世子呢?”

“小世子只怕还没起,小的这就去叫!”

“不必了,”段景洵叫住了四喜,淡淡说道:“我去看看便是。”

房内,裴容正手忙脚乱地脱下刚穿上的衣裳,衣摆凌乱地垂在地上,衣襟也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肘上。

裴容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犯蠢,不就是个选个衣裳嘛,关桃花什么事,他可没说要去青云观看桃花!

还是脱了为好,省得糟心!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裴容头也不抬地说道:“四喜,快来把我身上这身衣裳换下来!”

“为什么要换?”

段景洵一进门,便看见裴容手足无措地站在衣裳堆里,身上半挂着一件宝青色的衣裳,白色的里衣半挂手臂上,露出了圆润白皙的肩头。

听到段景洵的声音,裴容浑身一僵,似是在意料之中,又始料未及,“太……太子,你怎么来了?”

段景洵很有理由地反问道:“昨日不是约好了吗?”

而后他快步走过来,将裴容的衣襟拉好,遮住了对方露出的一小半肩膀:“春日微寒,小心着凉。”

裴容扯了扯外衣,有些尴尬地说道:“太子,我现在衣裳不整,你……你要不先出去?”

段景洵看了看裴容身上的外衣,重复问道:“你穿着很好看,为什么要换?”

不等裴容答话,段景洵掸了掸袖口,干咳一声,说道:“和……我今日衣裳的颜色也很衬。”

裴容这才注意到,段景洵今日穿着黛蓝色的衣裳,他相貌本就俊美,鲜少穿这种颜色,如今一看,更是衬得他身形颀长,风采过人。

再悄悄提着衣摆一做比较,宝青黛蓝,很是相配。

裴容抿了抿唇,勉强压住了笑意,故作随意地说道:“知道了。”

段景洵微微皱眉,又重新说了一遍:“不许换。”

裴容推着段景洵就往门外走,口中连连应道:“好了好了,我都说我知道了。”

裴容换好衣裳一出来,才发现段景洵一直在门外等候,彼此互看一眼,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跑过来的四喜一见到两人,先是一怔,而是目光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来回:“小世子,您和太子今天这一身,简直太配了!”

裴容一听,蹬蹬蹬地跑过去,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四喜的脸,“谁让你乱说的!”

段景洵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笑道:“你这小随从倒是会说话,赏!”

裴容:……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两人坐上马车后,段景洵垂眸拨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声一笑。

“我还没想过能和你共游青云观。”

裴容看起来有些神游天外,跟着说道:“我也没想到。”

马车一路向城外疾驰而去,裴容掀开车帘,远远的就瞧见巍峨端庄的青云观伫立于翠绿之间。

一到了地方,裴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只见观中香烟袅袅,仙鹤立于林中,而最吸引裴容的,莫过于青云观后山的那一片桃林。

而这片桃林也是有一番传说的。

桃林中有一处石窟,据说雷劈所成,当时青云观的第一任天师便是立于天雷之下,而后在石窟中悟道飞升,石窟被后人奉为圣地,桃林则演变成了一个百姓的心神寄托之处。

除了这个传说外,此地的景致也是格外秀丽。

不过裴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奇怪地问道:“不是说青云观香火旺盛吗,怎么今日除了观中的道士,没见到其他人?”

段景洵答道:“青云观今日除了我们,不会接待其他的人。”

裴容看过去,问道:“你干的?”

段景洵一挑眉,反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此时观内一名中年道士迎了上来,对他们二人拱手喊道:“参见太子,容世子。”

裴容的心里很微妙,毕竟包场的体验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到。

来了青云观,自然是要去观中上香的,在道士的引领下,裴容来到大殿,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小道士又问裴容要不要卜一卦,裴容心里还念着去后山呢,当即摆摆手拒绝了。

刚入后山,只看见漫山遍野的粉,随风飘落的花瓣变成了一场雨,洋洋洒洒地落在人间。

只可惜天象多变无常,眨眼间还明媚的天气,突然间乌云密布,而后是暴雨倾盆。

好在他们走出去没多远,折回在屋檐下躲雨时,身上并未打湿多少。

裴容还想出去玩呢,烦闷地看了一眼天气,皱眉道:“怎么好端端偏得今天下雨?”

雨滴溅落在地上,凝聚成了一个个的小水洼,而后又飞溅起来,打在了他们二人的鞋面上。

段景洵拉着裴容往后退了两步,说道:“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先回大殿。”

裴容点点头,虽然不免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如此了。

他们二人坐在观内收拾好的静室内,只是一直到天色渐暗,这雨看起来也不像要停的样子,道士开门送了饭菜进来,说道:“太子,世子,今日雨势较大,下山不便,不如就在观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段景洵听闻这话,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裴容,毫不犹豫地应下:“好。”

裴容却不乐意了,等那道士一走,裴容马上问道:“太子,我们今晚真要在这啊?”

他可不想和段景洵共渡一晚!

段景洵淡淡答道:“方才道士都说了,下山不便,为了安全,还是明日回去才好。”

听到今日再无回去的可能,裴容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夜已深,静室内烛火摇曳,裴容坐不住地来回踱步,段景洵丝毫不受影响,安静地坐在蒲团上,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或许是身处道观的原因,段景洵原本较为凌厉的凤眼,瞧着竟也平和温柔了许多,裴容撇撇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趁段景洵没注意,一把抽走了段景洵手中的书。

裴容的性子能忍到现在已是不易,段景洵好笑地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道观内明明有许多静室,为什么我们非得同住一间?”

“身份有别,难不成你要同那些小道士睡在一起?再说了,这情况他们也没预料到,原本这间静室是给我们白日休憩的。”

段景洵难得的好耐心,跟裴容好好解释了一遍。

裴容再缠下去就有些无理取闹了,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蹬掉了靴子一个翻身躺在了床上,背对着段景洵。

段景洵微微惊讶,不自然地搓揉着手指,又在蒲团上怔坐了好久,才放轻了步子走到床边,也跟着躺了下来。

裴容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段景洵正睡在他的身边,吓得裴容一弹就坐起来了。

“你怎么也睡这!”

“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不睡这,还能睡哪?”

“那……那你也不能跟我盖一床褥子!”

“你说要如何?”

“你去让人再送一床进来!”

最后,段景洵和裴容一人一床褥子,以一种安静又诡异的氛围躺在床上。

静室里安静了许久,裴容一直侧躺着有些不舒服,想着这么久了,段景洵也应当睡着了,就轻轻挪动着身子,打算换个姿势。

谁知道他才刚一动,段景洵的声音就在耳旁响起。

“睡不着?”

裴容立刻不动了,“嗯”了一声,然后乖乖闭嘴,一个字也不说。

“我也睡不着,”黑暗中段景洵的声音清冷淡漠,只听他说道:“你说说话,说不定我一会就有困意了。”

“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啊。”

“是吗?”段景洵似是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在山洞的时候,你不是和霍钦彻夜长谈吗?怎么到我这就不会说了?”

“你怎么知道的?”裴容下意识问道,接着又解释说:“当初情况不一样啊,而且你突然要我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说。”

段景洵给裴容出了个主意,说道:“那晚你和霍钦说了什么,今晚再和我说一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