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一溜烟跑进围场深处,确定段景洵没有追上来之后,才停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憩一会。

虽然今日天清气爽,可毕竟一连下了几日雨,地面还没有彻底干燥,越往深处走,泥土也越加湿润滑腻,稍不留神便会摔一个泥印出来。

裴容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警惕地看向周围。

四周不算特别安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他人射中猎物时的欢呼,可裴容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冷意。

仿佛有人正在暗处窥探着他一样。

裴容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将腰间的匕首取下,紧紧地握在手心,就怕四周突然蹦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他似乎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踩在了草地上,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正要仔细分辨时,远处传来众人的一阵狂呼,压过了那些竟似幻听的声音。

旁人的欢呼声多少带来了些人烟味,也让一直紧绷着裴容松懈下来,一阵风吹过,裴容只觉得额前凉意骤生,抬手一擦,发现是细细的密汗。

“我是不是太过紧张了……”裴容垂下了手,轻声自语道。

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覆上了裴容的肩头。

“啊——!”

突然的触碰让裴容吓得一声大叫,手中的匕首都掉在了地上,再一回头看,发现是宁时卿。

“怎么是你啊……”裴容吓得脸都白了,还处在害怕中回不过神来,“吓死我了。”

宁时卿有些好笑地说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容世子怎么如此害怕?”

裴容跟宁时卿并不熟识,也不愿多说,捡起匕首后,转身欲走。

没想到宁时卿伸手拦住了裴容的去路,裴容一挑眉,不客气地问道:“干嘛?”

“容世子,”宁时卿徐徐说道:“我和容世子并未有过不快,为何容世子屡屡我如此冷淡?”

裴容莫名其妙看过去,“我和你交集甚少,何来冷淡一说?”

“那我想同容世子交个朋友,不知容世子愿不愿意?”宁时卿并不在意裴容的话,反而露出了淡淡笑意。

宁时卿的笑容浅淡如水,可他的瞳孔颜色比平常人较为深些,他安静地看着某一个人时,有一种极为温润的专注。

同时宁时卿是京中出了名的白衣公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谈吐风度都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他这样真心诚意同人说话,很少有人能拒绝。

可惜裴容并不吃这套,站在对面的人又不是段景洵,他才懒得管是白衣公子还是黑衣公子呢。

况且盛渊还说此人是个伪君子,能让盛渊做出这种评价,裴容更加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裴容抬眸露出一个笑容,单纯又无害。

“麻烦让让。”

宁时卿若有所思地看着裴容走远,转而垂眸低笑,“还真跟传闻中的不一样。”

围场颇大,裴容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此处杂草丛生,有的都长到了半人高,裴容只得拿起匕首将那些杂草割开。

突然只觉得手背传来一阵刺痛,裴容不由得手一松,匕首也掉落在地。

再一看去,原来是荆棘划破了一条口子,白皙的皮肤上颗颗血珠冒了出来。

裴容无奈,幸亏他今日带了匕首出来,否则拿手拨开这些杂草,还不知道得加几道口子。

裴容刚蹲下身子将匕首别好,突然树林中一枚急速射来的羽箭,堪堪擦过裴容的头顶,斜斜着射进了泥土中。

裴容以为是旁人要打猎,险些误伤了他,一回头,发现三枚羽箭带着凌厉的风,朝他直面而来!

还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求生的本能让裴容下意识就地往旁一滚,不顾地上软烂的泥土,裴容滚进草丛中,靠在粗壮的树干上,脸上满是逃生后的惊惧。

有人要杀他!

“搜!”

脑子里刚闪过这个想法,只听见有一陌生男子的声音,随后便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

裴容知道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死死地捂住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盼着那些人找不到自己。

可脚步声越来越近,继续躲下去迟早是会被发现,裴容看了一眼这杂乱的草丛,心里拿定了注意,蹑手蹑脚地往前爬去。

裴容钻过半人高的草丛,突然眼尾被什么东西割过,一阵刺痛传来,而后有某种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尾落下。

裴容死死地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疼出声来。

爬出去了几步后,好在那群人并未发现他,裴容深吸了一口气,卯足了劲准备继续前进时,却突然响起衣帛破裂的撕拉声。

回头一看,原来荆棘挂住了的衣裳,裴容往前一动,衣裳也跟着被撕裂了。

这动静虽然不大,可实实在在的太明显,四名蒙着面的男子拔刀一挥,厉声喝道:“在那!”

裴容毫不犹豫爬起身来拔腿就跑,四名蒙面男子握着刀紧随其后。

可裴容一身养得娇贵,论体力又怎么能跟这四人相比,没多久几人的距离越拉越近。

为首的蒙面男子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眼看就要朝着裴容一刀砍下,突然一名玄衣青年凌空而至,揽着裴容腰身,将人往里一带,而后一脚踹在了蒙面男子的胸膛之上。

力道之大,竟能听见胸骨断裂的响声,蒙面男子腾空重重地撞在了树干上,躺在地上一阵踌躇,竟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裴容看向来人,声音不住地颤抖:“小将军……”

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裴容眼睛轻轻一眨,一颗眼泪便落了下来。

霍钦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冷峻硬朗的面容上,是让旁人望之胆怯的寒意。

剩下的三人看到霍钦,竟犹豫地后退了几步,一时没有攻上来。

霍钦垂眸看向怀中的裴容,面色苍白脆弱,睫毛颤抖得厉害,眼尾的一条血痕极为明显。

就像掉落在雪地中的一片梅花瓣。

霍钦眼神一凛,冷静而温和地看着他。

“别怕。”

裴容吸了吸鼻子,把眼中的酸涩忍了回去,他很想说自己不怕,可喉头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裴容只能动作很轻地点了下头。

霍钦再一抬眼,看向对面的三人,眼中如覆上一层霜般寒冷。

这三人一声大吼,提着刀冲了上来,交手几招后,霍钦发现这三人的目标十分明确,宁愿挨上自己一击也不愿放弃裴容。

而且他们的手段狠辣却不致命,看起来是要伤人,而非杀人。

可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带着裴容脱身。

若是平常,即便霍钦手无兵器,以一敌三,这些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此时他还要护着怀中的裴容,情况就不一样了。

几人越打越焦灼,几次刀剑就要砍了下来,霍钦被逼得连连后退,脚下却突然险些踩空,一回头才发现身后是个一丈来高的斜坡。

和他们纠缠不是办法,霍钦有心带着裴容逃脱此地,可没想到其中一人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霍钦一脚将那人手中的长刀踢飞,没想到对方不躲不闪,抬手便是一掌拍在了裴容身上。

裴容身形一晃,随后便控制不住地往后栽去。

霍钦也不由得随着裴容连连后退几步,脑子里闪过方才的地形,霍钦试图将裴容拉回来,可此处泥土松软滑腻,偏偏他们又位于边缘之处,竟是两人齐齐向下一倒,一起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