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白梵路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停滞一瞬。

而后却是自嘲苦笑,是该庆幸云湛尚还有点?人?性,没说把自己随便扔在某处等?谁找来?

不过这样他也放心了,总归不会是衣衫不整的样子被其他人?再看见。

所以,他们的事……应当没人?知道吧。

“云湛送你回?来后,就向师尊请辞了掌门之位,现在……已不在天枢门了。”

白梵路本来心里还纠结得?要死,听见这话顿时震惊得?忘了在纠结什么,云湛?那?个云湛?他离开天枢门?这怎么可能?

这时白梵路才意识到,若依照原著,云湛都已经逼得?自己魔血觉醒了,必然要闹得?人?尽皆知在仙界无法?立足只能回?魔界才对啊?怎么可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给他送回?来?

这剧情发展……又不对了,而且偏差有点?离谱。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师尊自然没答应他,但强留留不住,就准他下山去了,说是让他自己想想清楚。”

“……这、这样啊,那?他……”白梵路平复内心惊涛骇浪,略一犹豫,问,“他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吗?”

王崇羽摇头,“没有。”

没有……?

白梵路也不知怎么回?事,心像是一沉再一松,一松又一沉,脑子里随着这两个字不由自主再度浮现出那?张脸。

他一愣,顿时只想抽自己两巴掌,都这样狼狈不堪地回?来了,难道还不够他追悔莫及痛定?思痛?竟然还在想那?个王八蛋?

强迫自己稳定?心绪,白梵路自我告诫,要想真正克服一件事情,就得?先学?会面对它,逃避永远是最没用的,不能逃避。

暗暗舒口?气,白梵路尽量平静地问,“他为?什么变不回?来?”

云湛既然亲自回?天枢门,那?凌青子见他换了副样子,肯定?会问他事情经过,他不解释说不过去。

果然,王崇羽答,“他与师尊说的时候,我也在。他说……他用了‘不是尘’。”

“……不是尘?”

人?在尘中,不是尘。这是一面古镜的名字,源起于?太古洪荒年间,失传已久。

小说里提到这面镜子,是在云湛尚且年幼的时候,原主教他读仙史,识别典籍中各种闻名的法?器,其中就特意提到了“不是尘”。

因为?名字太过特别,所以小云湛很好奇地问原主这镜子的功用及来头,于?是白梵路也就恰好知道了这东西。

相传“不是尘”乃创世神于?太古洪荒之初的一粒沙尘中悟出道法?所造。人?只要对着这古镜,在脑海中构想一个形象,它便可以据此创造出镜像,但与此同时,照镜子的人?本体会暂时隐去。

可是创造的镜像没有思想,只是个提线木偶。对于?这个木偶的行为?,创造者有两种选择,一种就是将?它作?为?没有真情实感的假人?,予它指令操纵它全部照办,这也是最简单的做法?。

而另一种则要复杂得?多?,就是创造镜像的人?将?自身意识与镜像融为?一体,这样镜像的思想和?感受就会与创造者和?谐统一,相当于?同一人?。

只不过有个缺点?,镜像没办法?继承创造者的任何灵力和?法?力,也就是说创造者会暂时成为?普通人?。无法?继承的法?力需要暂时放置于?“容器”中,而只要是活物便可作?为?“容器”。

与此同时,若创造者控制意识的能力足够强大,还能以法?力为?饵,随意在镜像与“容器”之间转移,甚至操控“容器”为?自己行动。

但由于?“容器”毕竟是有独立思想的第三者,所以这种方法?存在两个风险。

第一个风险就是,在镜像存在的有限时间内,创造者绝不可以动用修为?施展法?术,若创造者打破这个禁忌,就需要强行突破“容器”,暂时以本体形态出现。

但这仅可维持极短时间,之后本体就会被镜像反噬,镜像彻底成为?既拥有人?格又拥有法?力的真实存在。

而这也意味着,本体将?从现实里消失,同时法?力还会被“不是尘”吸收一部分,严重的甚至会化为?乌有。

不过无论是镜像“栩栩如生”的程度,还是最终被反噬的结果,都取决于?创造者本身的意志力。

“那?第二个风险呢?”

小说里讲到这处时,幼年云湛问。

而原主当时仔细翻阅古籍,风化的残页上只隐约显现出一个字,“记”。

他摇摇头,“看不清了。”

所以“不是尘”的第二个风险,白梵路也无从得?知,只不过至此,他算是明白了,云湛为?什么说他“变不回?来”。

因为?他被自己创造出来的镜像反噬了,而反噬的契机,白梵路稍作?回?忆,“容器”吱吱失去那?道神光之前,自己在瀛洲城主府遇袭,而后奇迹脱险……

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误打误撞。

所以云湛这是为?了救自己豁出去如此大的代价?

白梵路摇摇头,他怎么可能这么理解,云湛当然不会是为?了自己,他只是为?了除掉敌人?吧,毕竟敌人?不除,他的“容器”也危险了。

不过古籍上并没明说,“容器”若死亡,会有什么后果,或许这是第二个风险?又或许并不会有任何风险,只是再换一个“容器”罢了。

但无论怎样,白梵路就想理解为?,云湛是为?了他自身,才不得?不那?样做的,绝不可能是为?了他白梵路。

而他这样想的时候,其实已经刻意忽略了一件事,云湛从开始就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

虽说仙族不同于?魔族,不擅易装或傀儡诡术,但他若是想戏耍自己,直接创造一个镜像假人?就可以,又何必非要代入什么真情实感?

但这个问题,白梵路连碰都不愿意碰,更别谈往深里想了。

他如此细致地回?忆这“不是尘”,仅仅是想搞清楚云湛为?什么还不变回?来,他需要做好心理建设,如果万一以后再遇到云湛,会否还得?面对那?张脸。

不过现在不必担心了,云湛刚回?来就走了,已经走了三天,昨天的会盟是王崇羽跟着凌青子去的。

那?个假的邬月霜在清阳门莫名消失,真的邬月霜既没回?仙界,也未派人?参加会盟,而承影门被灭,最后四?山八门到场的只剩下六门。

且如同白梵路所料,他出了“走火入魔”这档事,外边传得?沸沸扬扬,有仙门质疑他身份,却被凌青子严词打脸。

天枢门正道之首的地位不是白来的,“第一仙尊”出声力保,又是仙界齐心对敌之际,明面上便无人?再有异议。

哪怕有两个仙门的掌门人?资历更老,对凌青子也得?礼让三分。只是少不得?有今天这样的“苍蝇”,还在底下嗡嗡嗡,掀点?儿小风小浪。

对于?师尊和?众师弟妹的维护,白梵路当然受之有愧,因为?他的确是魔,虽不知凌青子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他现在身上又好似没有魔气了,但这事实改变不了。

不过对于?这件事,王崇羽只有两句话表明态度。

“师兄,师尊要护你,我们也义无反顾,必要护你到底。”

“无论你是何身份,在我这里,你只是我的师兄。”

话没明说,却是告诉白梵路,他和?凌青子都已知道他是魔了。

即使白梵路立场如此微妙,王崇羽甚至将?最后会盟的结论都告诉了他。

由于?不断有凡人?受魔气裂隙污染堕入魔道,肆意为?祸,且目前没有有效净化的方法?。为?免更多?无辜者被害,所有仙门都在做准备,将?尽最大投入去封印各地魔气裂隙,清剿堕魔者,同时查找魔都入口?“凋华亭”所在。

白梵路是知道“凋华亭”的,但那?地方时刻在变化,且被白君冥设下障眼?法?,原著里是云湛解开了障眼?法?,才开启最终一战。

再者原主黑化后就没了意识,小说也未明写他如何来去魔界。白梵路就算有心想帮仙族越级直接刷到魔族老巢,这件事他也无能为?力。

而王崇羽敢这样告诉他四?山会盟的计划,大概是知道他有魔族血统,却不知他其实还是魔界的少主吧。

不过的确也就只是个名头而已,除了白君冥和?魔卫庭奴,魔界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号人?存在。

因为?原主本来从没在魔界待过,小说里讲凌青子发现他时,他才一岁多?,是一对人?类夫妇捡来的孩子。

之后原主就被凌青子收了徒弟,算真真正正是其一手带大,若论对原主了解程度,恐怕世上再无人?能出其右。

其实白梵路看书时就觉得?,凌青子可能早发现了原主有魔血,以他的修为?,还有与原主相处的这五百年时间,若说全然不知,怎么也说不过去。

想到自己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从三暮居出来,白梵路决定?回?去找凌青子。

沿途遇到两名天枢门的师弟,见到他拱手见礼,待相去远后,二人?回?头又看看白梵路,低声交谈。

“我觉得?大师兄样子变了,嗯怎么说呢,好像变得?更……更好看了。”

“大师兄本来就很好看,听说以前咱们天枢门有位‘三界第一美人?’,我没见过,但我觉得?大师兄肯定?比他好看。”

“哎,要是我能与大师兄做道侣……”

“你瞎想什么呢?大师兄和?掌门师弟是道侣。”

白梵路听力太好,听到这些话,心道八卦无聊又可怕,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可是很快,他脚步却不由自主慢下来……

“我不过感叹两句而已,哪还真和?掌门师弟争啊……不过话说回?了,大师兄走火入魔,掌门师弟为?了替他打通经脉,一看就……哎,你那?天见过掌门师弟的样子没?不光是乔装的问题,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很严重啊……”

“所以这才是大义之举,不得?不佩服的。你要能做到,你也可以和?大师兄做道侣。”

“呃,要这样的话,我还是算了吧……”

……什么意思?云湛他?

白梵路想转头问问,犹豫一下,到底作?罢。

无论他如何,都与自己没关系了吧?若是真有什么,那?也是他自找的。

白梵路拂袖,不再信步而行,索性踏云飞起将?那?些恼人?言论甩诸身后,再不去想。

到得?三暮居时,凌青子正坐在案前专注地观察一面棋局,白子与黑子杀得?难舍难分,棋局另一边却没有人?。

白梵路于?是未打扰他,就先在旁站着。

他穿书后,除了方才醒来时,就只进过一次三暮居,当时脑子里还都在琢磨怎么……怎么与云湛划清界限,没想到后来反倒被一起打包扔下了山。

可叹造化弄人?,想避避不开,早知今日如此局面,当初真该大大方方与云湛一道行动的。

白梵路自嘲一笑,抬眼?打量师尊住的这房间,三暮居。

比他的房间要大,因为?有一面木架子,上面摆着挺多?书,这里就是原主和?幼年云湛经常会摸进来偷看书的地方了吧。

而书架前边,是一方长形的棠木矮几,矮几上镇纸压着一幅未写完的字,洒逸的行书,又是倒着的,白梵路看不出是什么字。

砚台边的墨块已被磨去一半,砚台里黝黑的墨汁还是湿润的,反射着窗棂角照进来的微光。

咦?好像不是窗子那?边的光……

白梵路定?睛一瞧,原来是矮几旁挨着墙壁处,一个莲座形青玉香炉里隐隐发出的光。

香炉里为?何会有光?

那?光源很微弱,透着薄薄的一层青玉,在他注目中仿佛轻轻跳动了一下,白梵路眼?前一花,使劲眨了眨眼?,想再仔细看看。

“墨儿?到为?师这里来。”

白梵路回?神,依言朝凌青子走去。

脑子里却还在闪回?刚才依稀看见的画面,怎么好像桌案前出现了两个虚幻的人?影?是他的错觉吗?

“帮为?师看看这棋局,黑子可还有胜算?”

凌青子问,白梵路便收敛思绪,在他对面坐下。

他其实只是会一点?围棋,并没专门学?过,所以起初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想法?,可这一眼?落上棋局,却有些移不开了。

他盯着成片的白子看了半天,突然目光锁定?一个位置。

凌青子注意他神色,手执黑子,问,“这里?”

“试试吧,”白梵路点?头。

凌青子便将?黑子落于?示意处,略一思索,白子随即跟上。

之后便像是完全的心意相通,白梵路想到哪里,黑子就能落在哪里,直至最后一步“粘”,黑棋连成一片,成功渡过,扭转败局。

白梵路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经历一场大战,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他竟然还有下棋天赋的吗?以前怎么没觉得?。看来回?去后值得?挖掘一下。

“这么高?兴?”

凌青子问他,眉眼?舒展间是难得?的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白梵路愈发觉得?,之前就想回?来陪师尊下棋真是对的,下完这一局,感觉自己整个都像焕然一新。

凌青子又看向棋局,沉吟道,“这一步走法?很厉害,可以叫它……”

“釜底抽薪。”

白梵路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说完脸一红,他怎么敢打断师尊说话的?

凌青子却分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微微勾唇,依稀是笑了一下,“墨儿与为?师所想一样,正是釜底抽薪。”

白梵路不好意思地也笑了,感觉自己真是班门弄斧,但师尊如此温柔待他,再回?忆穿书以来每次自己一身伤,但凡师尊在,就总是陪着他,替他疗伤,对他说着看似冷淡却贴心的话……

白梵路心中有愧,很想对凌青子坦白自己不是原主的实情,但临到嘴边又舍不得?了。

说是自私也好,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剩下不多?,等?他走了,原主也就回?来了吧?

所以,他可以小心翼翼珍惜吗?

就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不黑化,不死,就是他能为?凌青子,为?那?些关心爱护原主的人?所做的唯一的事,也是在这个世界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不再只是为?了回?去,即使为?现在又多?出的这一重坚定?信念,他也一定?不能再溺于?小情小爱,继续消沉下去了。

白梵路瞬间又充满了力量与干劲儿,而现在,只消再确认一件事。

“师尊,徒儿……想问您一个问题。”他鼓足勇气。

凌青子点?头,“你说。”

“您当年,为?何要选择收我做徒弟呢?”

连邬月霜都说,凌青子不会收徒,何况还是有魔血的徒弟。

对于?这个问题,凌青子只微微一笑,未立刻作?答,而是朝白梵路稍抬起右手,他肩上正有一缕银发,随着他动作?滑落至身后,蜿蜒落于?他所坐竹席上。

白梵路这才注意到,竹席上那?团缠绕的银发里,依稀有一抹红色,像是什么丝带的东西。

“墨儿,过来。”

白梵路收回?视线,半立起身绕过棋盘,膝行至凌青子身前。

凌青子抬手,抚上白梵路额头。

白梵路什么也看不见,只觉他指尖点?触眉心,一抹清凉的感觉隐隐浮现。

而后,气流随着幽香飘入鼻端……

是自己的魔气!白梵路惊异地睁大眼?。

在他看不见的位置,凌青子手指抚过处,眉心紫色印记若隐若现,却只一瞬,就被一道透明冰綃覆盖,灵光一闪,眉心处又恢复一片光洁。

魔气,也随之消失。

凌青子的手忽而下落,掩住白梵路的双眼?。

模糊中,白梵路感觉额头被温柔地碰触了一下,都无法?辨清那?是什么,凌青子的声音便自近处传来。

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墨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白小路:我燃起了熊熊斗志!

云狗湛:师兄v5!

作者:喂,你师兄都要舍弃你了,不和你小情小爱了,你还v5?

乱入群众:就是,斯哈,还是师尊香……

云狗湛:你们……亲额头算什么,我可是都已经……哼!我会让你们知道啥是真香的,走着瞧!

作者:我觉得,还是先蹭一下出镜率是关键。

PS:明天元宵节,早上九点有加更,小天使佳节愉快!特别鸣谢“课代表”hhhh,多亏提醒,不然都忘了大家的加更了(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