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家休息一晚,又要去外地拍戏。所幸影视城距离不远,为了防止自家明星在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时又被人群围观、出行不便,钱赋齐干脆组织了几辆车,搭着团队成员一同自驾前往。

“天哥,我把今天要拍的剧本给你读一遍?”保姆车开得平稳,小胖拿着一摞A4纸钉成的册子,满脸堆笑,试探性问道。

昨天难得一觉睡到天亮,江天戈此时心平气和的很,身上的刺也软化了些许。听到小胖的话,他弹了弹烟灰,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

小胖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翻开剧本,用他略带口音的腔调,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在小胖念剧本的背景音中,钱赋齐笑眯眯看向江天戈:“小戈,今天心情不错?难得见你愿意在路上听剧本,以前你可都是蒙头睡大觉。”

“昨天休息的比较好。”吐出一个烟圈,江天戈简短回答。

“休息的好就行……这个戏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这个导演有经验,今天只用拍一拍近景正面。现场也不收音,到时候有人给你提词。”

不待江天戈回答,钱赋齐又自顾自说下去:“最近我给你接了一个大牌口红代言,报酬很客观,而且又能聚一波女粉丝,两全其美。哦还有,有个真人秀来找我洽谈,希望你能当常驻,这个节目我挺看好的……”

江天戈垂眸不语,碾灭烟头,任由对方絮絮叨叨。反正他从来也不能真正能决定些什么,从来只是被通知。

他侧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一张俊美到锋利的面容:只不过是他人手中光鲜亮丽的提线木偶,一个内里腐烂的木偶。

车队大摇大摆开进了影视城,停靠在片场附近,一时引来无数路人侧目。在数个保镖、助理的簇拥下,江天戈走下保姆车。城内一瞬间沸腾了,无事的群演和闲逛的游客都朝着这边蜂拥而来。

钱赋齐避开人潮,先行一步。在和导演、执行制片人沟通后,发短信让陷在人群里的江天戈直接去化妆间。

剧组内阶级森严,作为大牌,江天戈可以不去和其他演员挤在公共化妆间、使用公用的化妆品,而是得以独自享用一个宽阔而舒适的独立隔间。

一名剧组的化妆师拎着箱子,跃跃欲试,想要进去给他上妆。刚走到门口,被小胖拦住了:“不好意思,这位姐姐,我们自己带化妆师了。”

她还有些不甘心:“你们带的化妆师又不知道这个剧的妆要怎么化,化错了要挨导演骂的。你让开啊,别拦着我。”

小胖笑嘻嘻的,说话却一点都不客气:“我们化妆师的工龄比你还长,能有什么不会化的?而且我们天哥可受不了乱七八糟的外人在他脸上动来动去。再说了,谁知道你是只想化妆,还是想回头拿我们天哥炫耀啊?”

她又气又急,羞恼之下说不过小胖,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走了。

“过!”

“小江,你头侧一点——好,过!”

“笑一点,再多一点。过!”

“换一个姿势,ok,过!”

刘子建坐在片场的椅子上,讽刺地看着拍摄现场,对坐在身边的另一个演员周黎说道:“今儿导演这一天喊的‘过’比以往一个礼拜喊的都多。”

“可不是嘛,表情包式表演,大特写,也就剩下过过过了。”周黎也很嗤之以鼻。

“昨儿我拍的那场群戏,除了我都是替身,嘿,真够难受的。”刘子建说道。

“这还算好的,至少还有个演员。我听说前几天拍了一场戏,三十多人,都是替身。”周黎嘲弄地说道。

“这拍戏还有个什么劲儿,导演也不嫌难受。”刘子建皱眉。

“导演无所谓啊,他又什么好难受的,一分钱不少拿,拍拍替身还乐得轻松。哪像我们,为了省钱,能拍也不让你拍,让替身上,抠到家了。”周黎轻嗤。

“谁让买家只看有没有什么小鲜肉、有没有流量明星呢。我们这些老脸不值钱,倒贴都卖不出去。”刘子建自嘲地笑了笑。

“哎呦你看,现在他演得是什么玩意?丢人不丢人?待会儿我和他搭戏的时候要好好压一压他,虽然我钱拿得没他多,但我演得可比他好多了。”周黎看着片场内,随口说道。

“接下来不是哭戏吗?你可别累着自己了。”刘子建问道。

“放心吧,我看导演也舍不得一直卡他,一拖时间,他的戏可就拍不完了。”周黎自信满满地答道。

周黎整整戏服,又让化妆师补了补妆,气势汹汹走进拍摄现场。

导演随口嘱咐几句,就开始拍摄。

第一遍,周黎感情十分饱满,嘴里念着一大段台词,泪水从眼中慢慢滑下。片场中气氛正好,众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轮到江天戈念台词时,他张了张嘴,忘词了。

第二遍,周黎感情比较充沛,随着台词的念出,眼眶慢慢变红,泪水漫了上来。

江天戈念了两句台词,又卡住了。

第三遍,周黎酝酿了一下感情,一边念出长长的台词,一边挤出几滴泪水。

江天戈持续忘词。

……

第N遍,周黎崩溃了:“导演,找个人给他提词吧,我没眼泪给他反应了。”

导演也很郁闷,就这简单几句词都没背下来,搁以前,他早就暴跳如雷,指着鼻子开骂了。可现在——“小江啊,你看找谁帮你提个词?”

小胖机灵,跳出来自告奋勇:“导演,我来我来。”

伴着小胖略带口音的提词,这段戏终于过了。

因为那段哭戏浪费了太多时间,为了赶上拍摄计划,剧组不得不加班加点,直到月上中天才收工。

“唉,拍戏真是太累了~”小胖长长伸了个懒腰,全身肥肉都被抻展,随后他又缩成一坨,窝回宽大的座椅。

钱赋齐没和他们一起走,而是独自回了帝都——他不是江天戈的专属经纪人,手下还有其他几个艺人。只不过因为江天戈最红,他才将大部分精力和资源倾斜于这边。眼下片场的事已经安排好,他也不用在这边当定海神针。

百无聊赖,江天戈拿起手机,点开一个聊天软件,无数新消息同时跳了出来,手机几乎被卡到死机。

他对此熟视无睹,只点开未读消息最多的一个聊天,“我看网上说你到横店拍戏了,怎么不联系我,我也在横店呢,给你发好多消息你都不理我。。。。”

他随手发了个问号过去。

对方很快回消息过来:“真讨厌,剧组又让我和那谁传绯闻,什么烂经纪人。。。。”

“我今天只吃了一块蛋黄酥厉害不厉害”

“粉丝居然说我,没奴性追什么星,,,,一边说我傻,一边在媒体说我的时候狂洗白,,,,给他们发水军工资算了。。。。。”

“羡慕你好瘦,我还要减肥。。。。。。”

江天戈不再发消息过去,只看着对方前言不搭后语的零碎语句不断发过来,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

虞瑾……

其实和媒体猜测的完全不同,他和虞瑾不是恋人,不是暧昧,更不是朋友。

只是病友,同病不相怜,都在泥淖中挣扎着一丝喘息。

看着她,能让他感到在光鲜亮丽的娱乐圈中没那么孤独。

像是独角戏演累了,手指疲了,虞瑾终于停下刷屏。

江天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新消息再发过来,才退出界面去翻看其他人的未读消息。

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的名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对方只发了短短一句话:“保重,再见。”

江天戈浓黑的眉毛皱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细想,小胖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天哥,到酒店了,该下车了。”

他冷冷一记眼刀砍了过去。江天戈眉眼生得锋利,这一眼威力惊人,小胖一时噤若寒蝉,有点委屈的小声嘟囔着:“这个酒店门口不让停车……”

不再为难他,江天戈收起手机,长腿一伸迈出保姆车,顶着四面八方的路人尖叫和闪光灯走进酒店。

回来时已是午夜,晚餐变夜宵,但还是热气腾腾,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小胖像猪一样呼噜着拱食,吃得头都不抬。江天戈心里有事,胃口不佳,草草夹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回到房间。

阿蓉难掩失望之情。为了这顿饭,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影视城内四处打听寻找菜市场,又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蔬鱼肉回来,在油烟缭绕的厨房精心烹饪了几个小时。尽管身体很累,但心里充满了力量。

钱赋齐对团队成员要求很严,绝不允许他们对江天戈有工作以外的感情。不想被发现,不想被辞退,想要离他更近。

看着江天戈离开的背影,这一整天的疲惫像一座山,朝着她狠狠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