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宴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扭头朝门口看过去,只见保镖将门推开,走进来一个端着餐盘的女人,保镖又将门关上。

女人将餐盘上的食物放到落地窗边的圆桌上,看都没看床上的人一眼,也没说一句话,就默默离开了。

盯着天花板醒了会儿神,江知宴下床活动腿脚。

身上比昨天有劲多了,至少走路不打晃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把阳光放进来,眼睛被刺得眯起来,适应片刻才睁开。

如果不是稀稀落落地建着几栋别墅,江知宴几乎要以为自己住在原始森林里了,放眼望去全是枝繁叶茂的树,绿化好得过分。

站了没多久,腿有点软,江知宴坐到沙发椅上,拿起汤匙喝粥。

吃饱了才有力气活动,他得赶紧恢复健康的体魄,否则人家打开门让他跑他都跑不动。

就着小菜喝完粥,又吃了两片面包,江知宴就感觉有点撑得慌。这胃口也太小了点,换作从前,这点东西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呢。

江知宴站起来,去了卫生间。

先给浴缸放上水,然后慢条斯理地脱衣服。

脱光之后站在镜子前,他暗暗咋舌,这也太瘦了,简直有些瘦骨嶙峋。那个叫楚修的男人说他在床上躺了十个月,瘦也正常。等逃出这个鬼地方,他要多吃饭勤锻炼,恢复以前的身材。不过这张雌雄莫辨的脸,还有这白皙细腻的皮肤……好像就该搭配羸弱的身体,如果锻炼出一身肌肉的话,貌似会很奇怪。

刷完牙,水也放满了。

江知宴小心地走进浴缸,坐进热水里,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干燥的皮肤被热水滋润的感觉就好比久旱逢甘霖,实在太爽了。

江知宴背靠浴缸,仰着头闭上眼,思绪渐渐开始发飘。

他今年24岁……高考考上B大了吗?毕业后做的什么工作?有没有交女朋友?或者英年早婚?老爸身体好不好?

但是这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他都要以闻鹤西的身份活下去了。

闻鹤西,他的身份真的很复杂。

从昨天那个女人的话里可以知道,闻鹤西应该是私生子,他妈已经死了,他爸叫周海鸿,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周嘉洛。

闻鹤西和周嘉洛……卧槽!江知宴猛地睁大双眼,他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那个女人说闻鹤西“勾引”周嘉洛,勾!引!

所以,闻鹤西是Gay,而且还是兄弟骨科?!

那个女人好像还说了,闻鹤西毁了她儿子。

难道,闻鹤西和那个女人的儿子也是那种关系?

卧槽卧槽卧槽!

那闻鹤西和那个叫楚修的男人,又是什么关系?

他自己,和闻鹤西又是什么关系?

江知宴懵逼了。

他是钢管直男啊,他喜欢又软又萌、又香又甜的妹子啊,他对搞基真的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啊。

江知宴没心思泡澡了,从浴缸里出来,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出了卫生间,坐在落地窗边晒太阳。

江知宴,要淡定。

他告诉自己。

有什么可慌的,那些是闻鹤西的过去,跟他没关系。现在换了灵魂的闻鹤西,是直男,拒绝搞基!拒绝骨科!

自我安慰完毕,江知宴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

只有多运动才能让身体快些强健起来,总是病怏怏的可不成。

走累了就歇会儿,歇好了继续走。

漫长的一天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夕阳很美,江知宴坐在窗前欣赏了很久,心里不由生出感叹,活着真好啊。

吃过晚饭,走了一天挺累的,而且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可做,江知宴洗漱过后就早早上床睡觉了。

刚睡着就开始做噩梦,一个接一个地做。

梦见被车撞,梦见被楚修强迫搞基,梦见被那个女人挖心……刀插-进心脏的瞬间,江知宴惊醒了,他猛地坐起来,捂着心脏的位置大口喘气。

“嘭!”

他被突然响起的撞门声吓得一激灵,愣了一瞬,他急忙摁亮床头灯,死死地盯着门口。

“嘭!”

又一声。

江知宴的心脏也跟着狂跳了下。

该不会是楚修来救他了吧?

这个猜测让他瞬间打了鸡血,急忙下床冲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头的动静。

“嘭!!!”

这一声和前面两声明显不一样,前头两声是沉闷的撞门声,这一声……好像是枪响!

卧槽,这也太硬核了吧?

江知宴赶紧退开门口的位置,贴墙站着。

“开门!”

他听见外头吼了一声。

紧接着,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

江知宴不敢动,怕被误伤。

他屏气凝神,睁大双眼,看见一个男人倒退着走进来,右臂平伸,手里果真握着一把手-枪!

但是,这个拿枪的男人并不是他猜测的楚修,而是个陌生人。

男人看见了站在门边的“闻鹤西”,他勾起唇角,邪魅一笑,说:“宝贝儿,我回来了,你想我吗?”

江知宴突然感到害怕,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知道,对这个男人的畏惧,来自闻鹤西!

灵魂不在了,脑海中的记忆也随之消失,但身体的记忆却还在,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男人朝他伸出手:“过来,我带你走。”

江知宴没有反应。

他当然想离开这个监狱,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更危险,绝对不能跟他走。

这时,他听见门外的保镖说:“大少,董事长一直在找你,你别这样,让我给董事长打个电话,你们当面……”

江知宴虽然怕得要死,脑子却转得飞快,他猜测,这个男人就是那个女人口中被闻鹤西毁掉的儿子,闻鹤西和这个男人,很可能是那种关系。

他猜对了,这个持枪行凶的男人,正是孔瑛的儿子,闻鹤西名义上的哥哥,闻鹿南。

“闭嘴!”闻鹿南像头发怒的狮子,“再他妈逼逼一句老子崩了你!还轮不着你教我该怎么做!”

保镖立即噤声。

闻鹿南转头看向“闻鹤西”,却换上了另一幅面孔,眉眼带笑,目光温柔,仿佛正看着深爱的恋人。

但看在江知宴眼里,却只觉得不寒而栗,这个男人的身上透着一股邪气,变态味儿十足。

“鹤西,到我身边来。”闻鹿南看着他,用一种诱哄的语气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鬼使神差的,江知宴竟伸出了手。

他心想,先离开这个鬼地方,然后再想办法摆脱这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手里有枪,除了顺从他也没别的选择。

伸出的手被紧紧握住,闻鹿南一手举着枪,一手牵着“闻鹤西”,在保镖们的注视和跟随下向外走。

距离别墅一百米左右的马路边停着一辆车。

楚修正坐在车里——他实在太担心江知宴,陪唐秀懿吃过晚饭后,他开车出城,一路来到这里。楚珩已经答应帮他救人,所以他并不打算做什么,他只是想来看看,即使见不到人,但离得近些,悬着的心便能踏实许多。

楚修目不转睛地盯着别墅大门口,那里停着辆十分显眼的红色悍马,大约十分钟前,他看见一个男人从那辆悍马下来,进了别墅,而两分钟前,他听见一声特别像枪声的巨响,是从江知宴所在的别墅传来的。

国内枪支管控极其严格,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枪。

楚修几乎立即就想到闻鹿南——据温润说,闻鹿南不久前回到国内,却一直藏着没有露面。从枪支自由的国外弄回一把枪,对闻鹿南来说应该不是难事。而且,能够轻易进入孔瑛私人别墅的人,除了她的儿子闻鹿南几乎不作他想。

闻鹿南来这里的目的,只可能是为了闻鹤西。

温润说得没错,闻鹤西对闻鹿南的吸引力还真是经久不衰,强得可怕。

正想着,别墅里有人出来了。

楚修立即坐直了身子,他眼睁睁看着江知宴被塞进车里,然后那个疑似闻鹿南的男人也上了车,红色悍马迅速驶离。

楚修立即驱车跟上。

江知宴落到闻鹿南手里,就好比羊入虎口,这可比被孔瑛关在别墅里危险得多。

他已经等不及楚珩施以援手,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救江知宴脱险。

悍马朝着市区的方向飞驰。

江知宴坐在副驾,噤若寒蝉。

他偷偷打量驾驶座上的男人,他依旧很怕他,但和初见时来自镌刻在闻鹤西骨子里的畏惧不同,现在的害怕来自江知宴自己——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份,他也猜到这个男人会对他这个冒牌闻鹤西做什么,所以他害怕。

闻鹿南偏头看他一眼,说:“六年不见,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嗯?”

江知宴不敢开口,太容易露馅。

“怕我?”闻鹿南又问。

江知宴依旧不吭声。

闻鹿南腾出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江知宴的头发,笑着说:“我知道你昏迷了十个月刚醒,身体还很虚弱,放心,我暂时不会玩太狠,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哥哥会疼你的。”

“哥哥?”一不留神,心里的疑惑脱口而出。

闻鹿南“嗯”了一声,不是应答,而是听不出难受还是舒适的呻-吟,他哑声说:“只是听你的声音我就硬了。”

江知宴:“……”

卧槽!变态啊!还是个饥渴的变态!

他想跳车!

正惊慌失措,他瞥见一本护照。

没征求主人的同意,他伸手把护照拿过来,翻开,扉页上印着男人的照片,看着比现在年轻些,姓名栏写的是“闻鹿南”。

闻鹿南。

闻鹤西。

卧槽,对仗如此工整,这明摆着是兄弟俩的名字啊。

但他们俩既不同父也不同母,所以,闻鹤西和闻鹿南是伪骨科,和周嘉洛是真骨科?

太他妈乱了,真的太他妈乱了。

烫手山芋似的,江知宴把护照扔回去。

从昨天到现在,不管是亲耳听到的还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既狗血又毁三观,他几乎要怀疑自己不是生活在真实世界里,而是穿进了某本狗血虐文,他真的快被搞崩溃了。

“在国外的这六年,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你。”闻鹿南自顾自地说,“只有想着你我才能硬起来,鹤西,我对你的迷恋超乎我的想象,答应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江知宴终于明白闻鹤西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畏惧到深入骨髓的程度,因为他是个丧心病狂的病娇啊。

“好。”江知宴顺着他的话说,生怕惹他不高兴,病娇发起疯来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闻鹿南满意地笑了,趁着红灯停车,突然凑过来亲了一下江知宴的脸。

江知宴不敢躲,僵硬地坐着挨亲。

闻鹿南顿了顿,再次低下头来,朝着诱人的薄唇亲过去,江知宴惊慌地闭上眼,双唇紧抿,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哐!”

闻鹿南的唇没有落下来,因为车被追尾了,江知宴的后脑勺猛地撞在靠背上,眼前直冒金星。

“操,活腻了吧。”闻鹿南问,“你没事吧?”

“没事。”江知宴说。

后车的车主过来敲车窗了,江知宴偏头看一眼,顿时大惊失色——是楚修!竟然是楚修!

江知宴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极力克制住,不敢露出一点声色,生怕被闻鹿南察觉出什么异样。

闻鹿南推门下车,还没开口,楚修的拳头就毫无预兆地砸过来,闻鹿南躲闪不及,腹部挨了一记重拳,先是撞在车上,紧接着又跌倒在地。

“下车!”楚修冲车里的江知宴喊。

江知宴只愣了一秒,立即开门,下车前他突然想起什么,回身打开扶手盒,抓起放在里面的枪,拢进宽大的毛衣袖口里,这才急忙下车。

“去我车里待着!”楚修又喊。

江知宴却没听话,他疾步绕过车头,举起手,枪口从袖口下露出来,正对着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闻鹿南。

郊区车少,并不会引起围观。

“别动!”江知宴的声音微微发抖,“不然我杀了你!”

“杀我?”刚刚还邪魅狷狂的闻鹿南,此刻却狼狈地坐在地上,他目光阴鸷地盯着江知宴,脸上却在笑,“鹤西,你不敢。”

“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世上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江知宴努力让自己显得很有气势,但是闻鹤西的声音自带软糯效果,放出的狠话一点都不狠,让江知宴十分挫败。

楚修过来抓住江知宴的另一只手:“别跟他掰扯了,我们走。”

担心闻鹿南反扑,江知宴一直用枪指着他,直到上了楚修的车,他才松口气,拿着枪不知道该往哪放。

楚修从他手里接过枪放进储物盒里,立刻发动汽车。

车从闻鹿南旁边驶过时,江知宴不经意和他四目相对,被他脸上那个阴恻恻的笑惊得汗毛直竖。

“修哥,”江知宴将闻鹿南抛诸脑后,一脸感动地看着楚修,“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楚修说:“你都不记得我是谁,怎么知道我会来救你?”

“直觉啊,”江知宴说,“虽然我不记得你,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突然被发好人卡的楚修无奈地笑了笑,问:“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江知宴说,“虽然被关着,但我吃得好睡得香,身上比刚醒时有劲多了。”

楚修松口气:“那就好。”

江知宴问:“我们现在去哪?”

楚修顿了下,说:“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