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宝光(十)

苏长宁话才出口,那边漱月丢下一句淡淡的“尚有首尾”,便自离开了。

先前那将他囚于此处的明艳女子与苏长宁之间意外的熟稔,她们之间的同门相称,九真语中数次提及的“玄华”之名,漱月径作不知。

便如同苏长宁从未对他的元阳之身多提过一句一般。

待漱月身形消失在殿内,九真脸上神色也渐次凝了下?来,媚色慢慢褪去,余下?的竟是些许茫然。

“苏天玑,你又?怎会明白,自从旋照……之后,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苏长宁微微垂眸,旋照的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略一思索,模糊的形貌方在那些遥远的过往中慢慢地清晰起来,却是眼前这位的双修道侣,先她之前在一次历练之中失踪。

难道,九真竟是在旋照不测之后,才走上如今的路?

她这话头提的也是有趣,追忆千余年的旧事,总是要些?时候的。

不过在苏长宁,却也并不在意九真言语之外的打算。

“是,你当然不明白。”并未等苏长宁有所应答,九真便复又?笑道,“你与玄华在门中都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上面又有长辈坐镇,怎会知晓我们这些?人的日子。”

说着九真也不顾苏长宁是否有心聆听,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她当年本是无根无基的散修出身,被宗门收入已是邀天之幸,而后更是因为天资一般只得夜以继日地苦修,在同梯之间方才算是小有成就。直至遇上旋照,才算是不再孤单一人。

甫结为双休道侣,九真与旋照之间如胶似漆。他们都是孤独惯了的人,互相依持的感觉令他们如斯沉迷。可惜双修虽一时有助于修行,但终究也无法突破修为大境界的限制,九真与旋照也是艰辛过的人,如何?不知若是一心沉溺下去,只怕是要无缘大道。于是最终两人还是分开,各自寻找机缘。可道途终究艰险难行,旋照在进入一个秘境时,便未能再有返回之机。本来九真还心存一线希望,最后门派内魂牌的碎裂令她的最后一丝希冀也随之粉碎。

再后来,她便来到了此处,寻找能够让旋照复活的契机。

听着她的叙述,苏长宁只觉心下?微动。九真对于从前与旋照一同生?活之事,说得巨细匪遗,而在说起她如何?来到这宝船中的世界时,却只是草草带过,但她神色之间没有丝毫刻意,只怕其中缘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以师姐所言,旋照师兄身死魂消,魂牌也已碎裂——”苏长宁一面说,一面观察着九真脸上神色,“又?要?如何?才能够复活重生??”

九真甚是讶异地看了一眼,反问道:“你竟不知?”

苏长宁摇头。

“这门‘聚魂’之术,当日还是玄华在一处仙府中得到,交给门中的。只要运作得法,就算是身死魂消之人,也能够重聚魂魄,回归修士之体。”九真轻轻一句,在苏长宁心中,却宛若投下?巨石!

无数纷乱的片段一时间翻涌起来,她明白,九真这一句,已是替她拂开了过去许多不解上的迷雾!

虽如此,苏长宁面上丝毫不显,九真看不出什么,于是淡淡续道:“我观你已非当年形容,修为又?降了这许多,难道不是玄华护持你聚魂?”

随着九真每一字的吐出,苏长宁心中波澜慢慢定下?,目光渐次凝了下?来,才道:“师姐,你错了。”

微微阖眸,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当日在荒神阁中所见所闻。

“圣女”、“聚魂”。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紫霄派内的魔脉。

难道竟会?是如此?

她从前所在的门派并不存于此界之间,九真又?在此处千年,那荒神阁手上的聚魂之法,定是玄华所授。

荒神阁,与玄华,或者说与紫霄派,究竟有怎样的关联?

而那位令荒神阁住亦是心心念念,想要复活重生?的“圣女”,又?是何人?

即便心智坚定如苏长宁,略加思索此节,也不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感受。

“九真师姐,这聚魂之术……并不能成。”苏长宁神色沉凝。

她并未说破自己与玄华反目一事,也是知道先前九真虽在漱月的纯阳之气下?吃了大亏,但一路引着自己说这些?陈年旧事,只怕早已积下了反制之力。她之所以迟迟未动的缘由,多半还是顾忌玄华。

毕竟这许多年过去了,九真自家困守此间,玄华却是实实在在地在修真界中修行的,如今修为只怕已到了令她不敢臆测的地步。

先前是苏长宁以言语相激又?动手在前,九真怒极之下?未曾细想。而现在两人说了那么久的旧事

她对苏长宁从前与玄华之间旧事也记起了不少,顾忌倒是多了。

所以对着苏长宁,她再不敢妄动,甚至也不敢如先前一般,用自己操纵此界中人的法子,分出神识去牵引苏长宁的神魂。

不过说到底她的顾虑都在玄华身上,而不是对苏长宁本人而来,所以闻言不过一笑:“师妹说笑了,莫非你连玄华都信不过么。”

“不是我信不过他,只是……”苏长宁的声音陡地沉了下?来,她平日说话向来温和,此时听起来却如冰针般锐利,“只怕师姐是被外物迷惑,为人所乘而不自知。”

“苏天玑,你莫要以为身后有玄华在,我便不能对你如何?!”苏长宁此语正中九真心结,当下?她便撕去了先前温情的假面。她方才一面说一面凝聚体内的阴气,此时功体面上已修复了八分罢了,有了一战之力,便扬眉道,“你以为,那元阳之身的小子真能再拦住我?”

可在苏长宁耳中,她越如此说,越坐实了她心中顾虑。

只见苏长宁伸手探入袖中,识海中神念微动,再伸出手时,那一块众人意念凝成的黑石正静静地躺在她手心。

幽黑得没有一丝光泽的小石,在雪色肌肤映衬下,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未等九真如何?,苏长宁便以神识牵动黑石,瞬时间无数条半是透明的虚线由石中延伸而出,一面向着外界散了开去,一面则穿过石体,落在了九真身上!

“师姐,此种收集人念之力的法门,并非本门手段。”苏长宁说着,黑石重新融回掌中,“不妨转身一观!”

“我又?岂会?——”九真脸色一沉,话吐出一半,便有一股银色灵力由她袖中激射而出,直取苏长宁丹田!

“如此天真。”眼看那道银光即刻就要?没入似乎对自己出手十分意外的苏长宁胸间,九真方才冷冷吐出下半句。

凭什么她与旋照生死两隔,数千年来苦心经营又求而不得;

凭什么苏长宁又?能与玄华恩恩爱爱,始终被他护得滴水不漏!

此时的九真,早已心魔深种,就连对玄华的顾虑也瞬时间被抛开在了一边,不管不顾地将压制之下?仍有金丹修为的阴寒威势尽数铺陈开去,甚至连自家躯体变得半是虚幻也未有丝毫顾及,直压得苏长宁身不由己地伏跪下来,就连念头的转动都十分艰难!

苏长宁只觉在这种大境界差异带来的绝对威压之下?,自己就如同上古巨兽爪下的一只小虫,不仅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而且对它只有臣服,竟连反抗之意都难以升起。

九真出手毫无余地,立意就要以此一招,将苏长宁立毙掌下?!

“九真……师姐。”努力控制着经脉中几乎沸腾的灵力,将它们聚集在一起,苏长宁一寸寸操纵着神识,在感觉到门外传来的一丝波动后,知道自己唯一可能反制的时机已在眼下!

只见一道银光由苏长宁身上腾空而起,虽只是一条丝线粗细,却凝聚锐利,直直突破了九真庞大无比的气机笼罩,向她身前激射而去。

可这对如今只有筑基修为的苏长宁来说倾尽全力的一击,在九真眼中,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一声冷哼过后,九真拂袖,一道宏大无比的气劲刹那间就向那道纤细银光撞了上去。

“嗤——”

仿佛骄阳融冰般的声响次第响起,苏长宁只觉体内的灵力也随着这响声一点点地蒸发消失。

但是——

九真身上的气机,在刹那间竟全然消失不见。

被打碎的银光散落成为无数光点,瞬时间布满了半空,其间光影绰绰,正是投射出了九真身后的景象。

那黑石之上的无数细线,穿过了她的身体后,却是汇聚成了一根暗色巨带,向不知名的方向延伸而去。

重新回到自己掌控之中的灵力在经脉中行走了一个小周天,苏长宁方才支撑着起身。

但是她的神色间,却是笃定:“九真师姐,现在你可明白?”

一时间身周气机尽数散去,九真明艳的脸上只余茫然。

在收集那些阳魂之念时,她从未想到过,自以为在这方世界是绝对主宰的自己,身后会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难道“塑魂”终不过是镜花水月?

难道自己这些?年来,不惜堕为阴魂之体日日受噬心之苦,到底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难道她千年的努力,始终以为与旋照他日再会?可期,只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

九真满心的不甘与疑问并没有答案,巨带之上暗色一闪将她裹住,下?一刻她的身形便自殿内彻底消失。

此时,门外一阵爆破之声传来,漱月也解决了九真方才以隐秘法子唤起的数个难缠傀儡,进入殿中。

苏长宁与他对视一眼,二人皆是知道,此时已到了能否解开此处谜题,全身而退的关键。

“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梗还是之前留下来的,不知道隔了这么久重写有木有手生orz

慢热进状态ing

这段时间日更可能比较困难,要慢慢找感觉回来

一般是隔日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