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天君(四)

普照天君仍是一派闲适而坐的姿态,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成周,你心心念念之人,此时可或许正在殿中呐。”

闻言宇文成周心中大乱,眉间?不由?皱起。

外门炼气弟子寿元与凡人相差无几,按普照的说法?,他心中系念之人仍在紫霄之中,那此时修为因有筑基以上。

况且当年妹妹便言及那孩子修道天资甚佳,若真?如此,成为内门真?传精英弟子的可能极大,的确现下可能正与他同在太虚殿中!

如此一想,年岁能对得上号的女修,不到十人。宇文成周脸上神色只是微变,垂在广袖之中的手却紧紧握起。

“哦,对了。你们或许还是不知。”普照天君语气甚是随意?,“成周这孩子的心结,便是一名遗落在外的血缘侄女。”

血缘侄女!

若今日没有普照天君此节,仅是宇文成周这个五峰真?传要寻失散多年的侄女,或许在外门会稍有波澜,对这些?筑基以上修士而言,不过如风过耳。

可是现在宇文成周身后有普照这座大靠山,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宇文成周的侄女,便也是普照天君的血缘之亲!

看这位天君不远万里?,跨越界域而来,显然极是护短顾念亲情?。况且他自来紫霄后的排场大家都看在眼中,若有这样一名化?神修士在身后,自家日后道途全然都要两说!

几个年岁上合适的女修脸上神色顿时都微妙了起来。

“既如此。”简祖师目光在身后修士中一扫而过,方?道,“还请天君示下,成周之侄女究竟为谁。”

未料普照却避去不答,转向?宇文成周道:“成周,你可记得当年女婴身上,有什么表记?”

宇文成周心中一凛,顿了顿才答:“那孩子左肩之上,有一点朱砂胎记。”

此言一出,简真?君却是一愣。

普照这话?,实在不像是化?神天君说出来的。

宇文成周既是他血缘晚辈,他当也未存戏弄之心,那直截了当地说出那人姓名便算了他此桩心事就罢,怎还要如此旁生?枝节。

况且修士修行至金丹以上境界便算是脱胎换骨,体肤不复从前都是寻常事,而要捏造出一颗朱砂痣也易如反掌,拿儿提时的胎记说话?,实在是过于?轻率了。

但普照天君却是当了真?。

“如此,不知你派中同门,哪一位身上有如此表记?若是有,便就是了。”只听普照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仿佛觉察到了简真?君内心疑问,复又补充道,“若有人刻意?造假,本君自然知晓。”

他话?音落下,有的女修便迫不及待地回忆起自己身上到底有无这一处印记起来,可偏生?一时又无法?确认,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太虚殿中庄严之地,只怕早就要打出隔绝禁制揽镜自照去了。

苏长宁倒没往心里?去。

她向?无自怜自惜的癖好,这身子又算是半路上拣的,对是否有那么个胎记实在无甚印象。况且看普照那般行事,真?成了他的血缘后辈,还不知是福是祸。

正思索间?,她却错过了素离微微侧头,投在她身上略带探究的视线。

普照勾唇意?味不明地一笑,向?身后挥了挥手。

顿时两名金丹女修便顺从地上前跪在他莲座两侧,小心翼翼地替他整理着衣饰。

“便如此决定。成周之事,就请两位多加留心了。”

说完他便自起身,也未与其余之人告别,就在那一群女修的簇拥下离开了。

未料到这位远道而来的天君如此行事,简真?君与冲和真?君也颇觉无奈。

不过,他既说自有判断之法?,紫霄便将所有的可能都交给他便是。剩下的,他们自认无有化?神天君的推衍之能,就无法?再多代劳了。

当日,普照天君寻觅一名肩上有朱砂痣的女修之事就在紫霄内门传开了。

许多筑基修士,甚至一些?师承不佳、家族没落的金丹女修,都在独处自家洞府时悄悄打出水镜,直欲以眼光在肩头烧出一抹赤红来。

因毕竟男女有别,修士虽然洒脱,但也不能免俗。是以这项差事就落在了玉容真?人头上。

几日过去,便足有十数人向?她自请与普照天君相见,不过除去年岁不对、显然以幻术造假的,只余下三?人而已。

又等了几天,见再无人寻她说起此事,玉容便准备将那几名女修一同带往清风脉,由?普照天君自家过目。

只是她才在飞剑上站好,便听到一阵争执之声传入耳中。

“宛烟姐姐,你,你……你不能去!”其中一道女子声音甚是清越,对玉容来说也不陌生?,正是这些?年来进阶速度不错的内门弟子君凝雪。

“让开。”与她相争的另一道声音听起来便冷淡得多,倒也是她的熟人,樊桐峰的那位君宛烟。

“宛烟姐姐,你是我的姐姐呀!又怎会是宇文师叔的侄女?”见君宛烟一意?孤行,君凝雪心中着急,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抓住她的衣袖,却被她冷冷拂开。

“自出生?起,我肩头便有朱砂印记。”只听君宛烟冷冷道,“又无父无母。当年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我才认下你为亲妹。如今自然要借天君之手,彻查清楚。”

君凝雪额上见汗,只道:“宛烟姐姐,那时候大伯是为了寻你,才身受重伤的,你怎可说自己无父无母?”

“不必多言,让开。”君宛烟现下修为比君凝雪高出了一个大境界,她自认陪她说了这些?已算是仁至义尽,当下一道灵气由?袖底挥出,打在君凝雪身上,令毫无防备的她顿时打了个趔趄。

“宛烟……姐姐。”望着君宛烟的背影越行越远,君凝雪含在目中的泪水终于?流出,“一个天君先祖,就那么重要?就值得你忘记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

玉容真?人将这一幕收在眼中,先是颇有感慨,复又摇头。

君凝雪此时对君宛烟苦苦相劝,其中也不知是有几分真?心。毕竟当年君宛烟认下她时风头正盛,认妹之典的鼎盛甚至越过了一些?修士的结丹大典,那时君凝雪可没有半点不愿。此时君宛烟想要另攀高枝,若是她真?成了宇文成周的侄女,那与君凝雪那位殒落未久的大伯就无有血缘关联了,连带着君凝雪的地位也会大不如前。

虽君宛烟在外声名不佳,这些?年来深居简出,行事低调,但有一个金丹真?人姐姐和没有,相距不可谓不大。

这姐妹二人,倒都是说唱作俱佳,演得一出好戏。

不过左右君宛烟年岁要做宇文成周的侄女也对得上,玉容便将她一并带去了清风脉。

无巧不巧,这天苏长宁正也在宇文成周处闲话?。

自从宇文成周结丹不成昏迷后,她经?历颇多。

与素离一同历险的九阴海、龙归墟,与漱月一同封印虚空谷,与萧破云一同被困空间?罅隙。都是别的修士数千年间?也不一定能遇上的独特经?历,如今一一与宇文成周说了,令他心中大是向?往,只道待普照处事了,便即刻要出门历练去。

不过到底说话?间?他总还有些?心不在焉,大抵还记挂着当时普照说起自家侄女不仅尚在人间?,甚至就在紫霄派中一事,有时投在苏长宁身上的目光,也总会有些?微妙波澜。

此时那自称“莺儿”的金丹女修来请,说寻人一事已有眉目,令他往正殿一行。

宇文成周心中一动,正要即刻前往,却又被她细细打点一番才引着他去了。

苏长宁本欲离去,不过远远见到跟在玉容身后按下遁光的熟悉面容,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十分怪异之感,便又留了下来。

后来听萧破云说起封印虚空时之事,她也知道那日极恶天魔之所以会被纵出,君宛烟多半也要领一份功劳。不过幻化?超出承受范围的混洞是她自己的决定,这件事她也未算在君宛烟身上。

可此时见她垂头在玉容身后走着,却总觉她此行非善。毕竟寻觅侄女一事对宇文成周来说意?义非同一般,那普照天君看起来又无法?全然相信,此时她倒是真?要留下来看个究竟了。

与宇文成周一起进入内殿,便见那位普照天君还是惯常地高坐在上,身畔软玉温香环绕。

从前宇文成周也问起过她的身世,当时她还不知晓其中内情?,便曾对他说过君宛烟、辛华苑、姜萍等一样与她都是育幼堂出身,年岁之上的确对得上。可后来君宛烟已认下君凝雪这个堂妹,当年自己在天罗城时君凝雪的大伯尚还在世,她不知为何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

只见玉容真?人带着几位女修入内,向?普照天君道:“前辈,这几位便是门中与成周所说相合的弟子,请前辈过目。”

“嗯。”普照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眼神向?那几个女修立足处扫过,片刻之后却停在了君宛烟身上。

剩下的女修皆是屏息以待,宇文成周自然也心神紧绷,殿内唯二仿佛置身事外之人,便是苏长宁与玉容了。

寂静并未维持多久,旋即便被普照一阵大笑打破。

“哈哈哈,好好好,果然是个好孩子!”只见他拂开身周女修,大步走下殿内金阶,站在君宛烟身前一手按上她的肩膀,“原来如此!”

怪不得以他的修为境界推衍却依旧被天机蒙蔽,看来自己先前所料不错,此女便是此界天道所钟,气运无上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普照:君宛烟,喵个一声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