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玉简(二)

或许心中的异样正是世人所言的情?感,可相逢太晚,已注定是一生的错过。

那一眼后,他?成了知府小姐的夫,她仍是罪官之?眷,靠着一家小小绣铺维持生计。

终于,在拒绝了上门替那人说她为妾的媒人后,她为嬷嬷安心,应下了一门婚事。

仪式比起知府家的十里红妆,要简陋得多,不?过是那人雇了一副喜轿,将她由家中抬出罢了。

蒙着盖头坐在喜床上,视线所及出皆是一片热闹的红,但她的心,却仿佛始终不?在。

那一晚的奇妙梦境,与入睡前心中浮现的念头接连闪过,眼前的这一切一时间好像变得非常辽远。

嘈杂的人声慢慢消失在耳中,取而代之的,却是越来越清晰的低回吟唱。

调子飘渺而又脱俗,她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乐声,就如同天外仙音,丝丝缕缕由耳内融入心中。

原本一片鲜红的眼前,也逐渐被安静的暗蓝色所取代,在丝绒般的幕布之?上,一点亮光亮起、二点亮光亮起……无数点亮光亮起。

这是……星辰!

一点明悟仿佛流星般划过心中,一度被忘却的从前种?种?一时间如同潮水一般涌回脑海,随着一声轻笑,苏长宁揭下头顶的喜帕凤冠,不?顾失去束缚披散而下的发,大步向门外走去。

这,并不是苏长宁的人生!

喜娘和宾客们讶异的呼唤和阻拦都被她丢在了身后,明明看起来每迈出一步的距离都看似不大,苏长宁的身影却越来越快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然后,所有的喧哗,在这一刹那定格。

就连空气的流动也停滞了下来。

苏长宁跟着停下脚步,颇觉意外。

此时回头看去,那些前一刻还鲜活的人,却都已像是一尊尊木塑泥胎的雕像一般,维持着那一刹那的动作神?态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挥舞着喜帕迈着小脚向她追来的喜娘,不?知何事发生一脸茫然的宾客,在互相斗酒的轿夫。

所有的一切,都停止在了她走出喜堂门口的那一刻。

就连散开神?识,也再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苏长宁回过身去,穿梭在那些或许曾有过自己的生命,可生机都被凝固在了一霎中的人们间,竟意外地发现,除了自己,再无其余生机。

除了一道熟悉的气机之外?。

就在苏长宁一身红妆,准备嫁予那人为妻就此一生时,波光粼粼的运河之上,精致华美的画舫之中,锦衣公子正一面拥美在怀,一面引觞而饮,好不快活。

对面的歌妓正怀抱琵琶嘈切而弹,一声婉转娇音含在喉间将发未发,却在双唇微张的刹那,永远地无法吐出此音。

而怀中的美娇娘,身子一时间也变得僵硬起来,就仿佛一截无知无觉的枯木。

像是碰着了什么不?洁之?物一般松开手去,等识海中的波荡完毕,锦衣公子的脸上神?情?才由惊讶,变作恍然。

由画舫之中行出,点着水面凌虚而行,几步便来到了岸边,向着此界中唯一一处有熟悉灵气波动的地方行去。

不?消几步,一身红装的苏长宁便盈盈出现在他视线之内。

这处此时一片死寂的界域中,他?们是唯二的有生机存在之人。

还没等他?们开口说上一句话,熟悉的白光便又在眼前刷落,等再次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壁洞之?中。

“这是……”将此时已然失却了灵气黯淡了下来的白玉简接在手中,苏长宁神?识扫过其中,顿时哭笑不?得。

这枚玉简,着实来头不?小。

竟是一件灵宝。

可虽说是灵宝,却既不能攻击,又无法防御,也不?能够聚集灵气。

只是一枚供修者闲暇时消闲的玩物罢了,嗯,若是放在俗世,便可唤作话本。

说到底修士终究也是由凡人修炼而来,并非太上忘情?,这些?看似吃力不?讨好的玩意儿,在修真界也甚为风行。

譬如从前宇文成周赠予苏长宁的天香印,便是其中一端。

更有专门精研傀儡机括之术的修士,手制之物足有法宝阶层,也不?过是拿去讨女修欢心的物事罢了。

神?识与那玉简一触之间,苏长宁便发现这枚灵宝玉简,曾是上古星辰界中一位化神?修士所有。

那时候灵气充足,人心单纯,要修炼至化神?,并不似现今这般,道心上便要经历重重拷问。

是以这位化神?修士百无聊赖之?下,在看俗世水镜时心中有所触动,便制出了这枚玉简形状的灵宝。

玉简之?中,记载的是由那位前辈自己敷衍而成的一段故事。

说的是一名落魄的官家小姐,在将自家绣活售予知府小姐时与一位翩翩公子一见倾心。可那名公子却是知府小姐的未婚夫婿,很?快与她成亲。官家小姐郁郁之?下,也草草与另一名秀才成了婚,最后无法排解而死。那公子成亲后也一直未曾忘却她,苦苦寻找之下,伊人早已香消玉殒,不?多年竟也随之去了。

在那化神?前辈想中,这实在是一段再凄美不过的故事,每每心思沉入玉简之?中,便随着其中人物而喜而悲,最后总忍不?住泪下。如此种种?都被玉简记录在内,在苏长宁看来,却令她好不?容易才忍住唇角抽动的冲动。

看来她先前与萧破云,正是进入到了玉简的故事之?中,成为了故事中的人物。

而且,其中尚有……将玉简托在掌心,随着越加深入的神?识,苏长宁的脸色间终于透出一丝意外。

将发现一一与萧破云说了,他?神?色变幻数次,最后才定格在了讶异上。

“故事?”

苏长宁点头,“我推测,之?所以最后我们能自玉简世界中脱身,多半是那时我心中有所了悟,未如其中所言般嫁予人为妻……”

“所以我们才能从中而出?”萧破云咂舌,“要是无法及时醒悟,那又会如何?”

“玉简世界中的法则,皆由那位化神?前辈在炼制此简时定下。故而一旦我的作为脱开了既定法则,那处世界中的一切生机便告断绝,所有事也都停留在了那一刻。”苏长宁说道,“若非此中只是一处灵宝空间,无法与自然形成或修士开辟的界域相比,其中法则仅是空间法则而非天道法则,只怕想要了悟,的确没有那么简单。要是无法及时醒悟,那我们便只能沿着玉简中那小姐与公子的轨迹,一直活下去了。”

“长宁之?意是……若是我们在其中身殒,在此处便也不?存在了?”听到这里,萧破云颇有悚然而惊的意思。先前他?不?过是当作游戏罢了,未料被苏长宁分析起来,竟是时时有身死道消之?险!

“嗯。即使你未曾成为其中必定死去的公子,只是成为其余芸芸众人中的一员,玉简中记载并未让你死去,但是等故事敷衍至小姐与公子相继而亡,到了法则限定的尽头,也逃不?过成为那些木塑泥雕中一员的结局。”说到这里,苏长宁顿了顿,“或许,下一回有人重新开启玉简时‘你’还能重新活过来,不?过彼时之你,还是现下之?你么?”

“……上古之物,果真厉害非常。”这一席话听得萧破云额头汗出,本来他对闲来无事偶至简中一游,过上了一段娇妻美妾歌妓环绕的日子还颇有些?回味,甚至还想等何时再回去旧梦重温一番,此时已不?敢稍加设想。

好在此时玉简之?上已然灵气黯淡,本就所余不?多的灵气在他二人破坏法则脱身后消耗殆尽,不?管再怎么碰,也无法将人拉入其中了。

小心翼翼地将那玉简摆回原来他发现时的地方,萧破云打定主意,以后绝不?再向它动一根手指。

此时苏长宁却又陷入了沉思。

方才向萧破云说起他?们之所以能从玉简世界中脱身而出的缘故时,她便觉有什么在心间一闪而过,可不论如何努力去抓,最后却仍是未曾想得透彻。

朦胧中只知道,那个念头与他们离开此处空间罅隙,有着莫大的关系。

此时萧破云正巧喃喃自语道:“既然灵宝空间有法则,我们所在界域亦有天道,那此界中……”

苏长宁心中一动,此界中自然也有天道存在,她甚至曾经身合其中……

星辰便是此界之?道!

要将封闭的空间罅隙重新开启,便是逆天!

斗转星移、逆天改运!

如同他?们打破了玉简空间中的法则得以脱身一样,只要打破此界成为全然与外?界隔绝封闭的空间罅隙的那一条天道法则,离开自然不成问题!

可是要逆转星辰轨迹,他?们现今的实力是否足够是第一个问题,外?界那头阴魂不?散的极恶天魔,是第二个问题。

唯有将此二事解决,才能以此法破开法则,打开通路。

萧破云听她说了此事,一时间也陷入了沉思,许久后才道:“或许,此二事可合而为一再行解决。”

苏长宁闻言,眸中一亮。

“以此界天道法则之?力逼迫极恶天魔与我们合力逆转星辰轨迹!”

下一刻,二人竟是齐齐出口。

不?管怎样,这的确是眼下唯一可行的离开之?法了。

等萧破云又调养了数月,功体明面上已恢复十中七八后,他?们便准备正式开始依此施为。

这几个月苏长宁也未闲着,她从玉简中分离出几段残留神?识,附在了自己制作的低阶傀儡之上,借由极恶天魔识物皆杀的本性,等先将傀儡放出后,它必定会先行追杀傀儡。

而这样,就给了她离开壁洞,短暂身合天道的时间。

刹那,便已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窝昨天踩着12cm追公交崴了脚,被诊断成疑似骨折TT

好消息是,就算真的骨折了,也是脚……

手还可以码字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