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日,仍还在石台名榜上的弟子,只余六人。

因是最后一场,那些原本在凌云阁观看的真人、筑基修者们也都到了场,以五峰峰主为首,全都坐在石台莲座之上。

最后的对阵名单,自石台之间阵法交界处浮现,苏长宁的名字后面金气聚拢,汇成“君宛烟”三字。

苏长宁此时心平如镜,淡淡一眼向君宛烟立足处望去,却被她避开了视线。

由元婴真君炼制的禁制开启,在对阵双方踏入后,重又合拢。

“君道友,请。”苏长宁笑道。

她与君宛烟修为阶层相同,师姐师妹的称呼,正好省却。

君宛烟这回倒也回以一礼,而后便抽出白练在手,迎风一抖,顿时长到丈许,向苏长宁立身出席卷而来。

苏长宁垂眸一笑,错身避开,双手向虚空中一招,顿时便有灵气凝成的冰刃迎了上去。

只见那冰刃薄如片纸,却在日光照射下反射出微蓝寒光,君宛烟竟不敢拿白练硬接,手腕一带一收,将冰刃带开后,白练又如蛇一般游走,袭向苏长宁丹田气海。

冰刃在她身侧落下,竟将坚硬过金铁的玄石所制的地面,砸出寸许小坑。

没等她继续变招,苏长宁素手轻推,这看起来柔缓到了极致的一掌,等拍至君宛烟身前时,她才发现其中蕴含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席卷而去的猎猎寒风、无尽冰寒!

君宛烟别无他法,唯有撤练回护,饶是如此,仍被些许寒风擦身而过,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自她得到阴阳练与毛团以来,再不曾受过如此伤害,一时间心下再难忍受,阳练在明,带着一路白影便转向苏长宁身前袭去,而阴练无形无迹,早已绕至她身后,要取她背上要害!

苏长宁等的便是这一刻。

指诀再变,身后一道冰墙凭空而起,身前气化寒光,迎着阳练劈斩而去。

只听一阵裂帛声后,阳练无力委地。

“噬心草粉,于我无用。”苏长宁淡淡道。

君宛烟脸色一沉,知道苏长宁与她一路至此所遇的对手皆是不同,当下便再不掩饰,将阴练召回手中,化练为刃,直向苏长宁头顶斩去!

与此同时,苏长宁头顶化出一圆冰轮,半清半浊,相辅相生,其上隐有五色光华流转,迎向君宛烟的练刃!

正是苏长宁以自身本源的冰性灵力,结合她两世修行至今所体悟的自然之道,化出的太极寒冰盘!

君宛烟练刃斩落,却如中败革,反是被寒冰盘陷入其中,一时间失去了与她的神魂联系。

“阴阳练,于我无用。”苏长宁的语气仍是平淡。

与阴阳练的神魂联系被生生断开,君宛烟痛极,咬牙唤道:“毛团,快去!”

那灰色小兽极速地自她肩上落地,身形如电激射,竟消失在了半途之中。

苏长宁似笑非笑,指诀又换,寒冰盘顿时又化为千缕寒光,自她头顶垂下护住她全身,指尖虚空轻抚,一道凝冰长卷渐次而现,自空中一卷,便将已遁去行迹的灰色小兽裹卷其中,任凭它在其中如何挣扎嘶叫,却是丝毫不松。

“君宛烟,你还有何手段?”收紧凝冰长卷,苏长宁悠然道,“还是,你在等什么?”

君宛烟脸色苍白如雪,阴阳练与毛团,甚至噬心草粉的秘密在苏长宁面前竟早是一览无余,她如今还能如何?

“你可是在等,我的九转如意镜,或是剑意符?”苏长宁将凝冰长卷执在手中,挑了挑灰色小兽毛茸茸的下巴,又伸手将阳练阴练一同收入卷内,掷回给了神色一片呆滞的君宛烟,“这些外物,是吾之器,却非吾之道!”

“没有它们,我依旧是我!”

话音落下,君宛烟仿佛受了重重一击,脸色一派惨淡地萎顿在地,连身前的阴阳练与毛团都忘了拣。

禁制打开,苏长宁信步而出,却衬得身后君宛烟的身影更为寥落。

“好一个吾器非吾道。”莲台上的蓝衣女修,不知何时已从单手支颊的姿势端坐而起,一面说,一面目光仍落在苏长宁的身上,“如此心性,可惜可惜。”

外门弟子,皆是灵根不佳者,她故有此一言。

“可惜?”她身侧黄袍高冠的素离真人依旧浅笑温文,“玉容,你方才可曾见她出手?”

蓝衣女修玉容真人一时语结。

外门大比,在她看来不过是些炼气期的娃娃闹着玩,若非被苏长宁那句话引起注意,她的思绪早已落到峰上药圃内的那株相思藤上了。

素离见她如此,便知她是不曾见了,微微一笑,将话带了开去。

另一面,漱月真人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却似乎带上了些许难得一见的恍惚。

今次外门大比的结果,在其他两个禁制内陆续尘埃落定后,便算是决出了。

苏长宁与另外二名胜出弟子一同,在执事弟子引导下站上石台,立足定后,只见石台禁制上一阵光华流转,金光点点凝聚出他们的名字。

古掌门亲自宣布道:“今次外门大比,胜者:余正德、苏长宁、颜修文。”

话音落下,便有三枚青色玉简凌空悬至他们身前,只听古掌门续道:“你们凭此简可入蕴宝阁一回,选取一层内任意一件法器。”

苏长宁三人皆是躬身行礼:“多谢掌门。”

虽能入蕴宝阁已是重赏,可下面的弟子仍是屏息翘首以待,不知这次大比的优胜者中,可会有谁如十五年前那位师兄一般,能有一跃选入内门的机缘?

古掌门似乎也明白这些弟子的心思,掀须一笑,回转身向莲台问道:“不知几位师叔,今次可有相中之人?”

玉容真人目光似乎在苏长宁身上停了停,却最终没有开口。

素离真人唇角含笑,修长手指在莲座轻击,也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鸿逢真人双目似闭非闭,倒像是入了定中。

古掌门正想宣布结果,却被一道清冷语声打断。

“君宛烟。”开口的竟是漱月真人,“我要。”

短短五字,在底下弟子之中,激起一片哗然。

“漱月真人说的……可是君宛烟?定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方才掌门宣布的胜者之中,并无此人啊!”

“外门大比至今,从未有过此事!”

不知为何,苏长宁心中却并无太多惊讶,更多的反是一种安然。

“咳咳。”漱月如此行事也在古掌门的意料之外,可紫霄金丹中向来隐以漱月为尊,他更是无有质疑余地,于是待底下语声暂歇时,才说道:“外门弟子君宛烟可在?”

过了一会,君宛烟才从人群中一路垂头走出,直直在古掌门面前跪下。

“弟子在。”

古掌门点了点头,向漱月道:“漱月师叔,请。”

漱月神色间仍是一派淡漠,眼神仿佛看着阶下垂首而跪的君宛烟,心中却是起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方才他开口,想说的名字,可真是“君宛烟”三字?

阶下此女,可真是他想要的弟子?

“漱月师叔?”见他一言未发,古掌门心中也是猜疑不定,低低又唤了一声。

但见漱月抬眸,毫无温度的眼神扫过石台另一侧立着的今次大比胜者三人,才道:“君宛烟,入樊桐内门。”

古掌门点点头,“君宛烟,还不拜见师尊。”

君宛烟如言向漱月跪叩而拜,全了礼节后,便立到了他的莲座之后。

原本该是主角的大比胜者三人,此时却似乎成了君宛烟的陪衬。

收了君宛烟入门,漱月神色间却不见如何欣喜,不过他向来如此,倒也无人觉得奇怪。

漱月眼神淡淡扫过苏长宁立身处,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身后语声打断。

“苏长宁。”只听这道语声宛若流水,令人闻之不由静心,“入我门下,你可愿意?”

若说方才漱月是未有转寰余地的命令,那素离此言,便更多地像是征询。

要是换了其他弟子中任何一人,皆不会再多作思考,定是当即拜倒在地以全师徒之礼,只怕下一刻素离真人转了主意。

可苏长宁自是不同。

她真的思索了起来。

素离真人倒也并不急于听到她的答案,苏长宁如此行事,却令他心中更为肯定自己的判断。

此女,非同寻常。

沉默了一阵后,苏长宁才向素离真人绽开一抹笑容,答道:“弟子之幸。”

台下早有执事弟子备好了拜师仪轨所需诸物,只等苏长宁应下此声,便陆续上前摆好。

比之方才君宛烟拜师时的仓促,倒是规整了许多。

苏长宁在素离莲座前的蒲团上跪下,行了大礼。

待仪式完成,古掌门才笑道:“今日一场大比,漱月师叔、素离师叔便皆寻着了得意门生,当真可喜可贺。”

说着他又向苏长宁与君宛烟说道:“正式入门之仪三日后举行,你们早加准备。”

至此,这一年的外门大比便正式结束了,被金丹真人选中进入内门的弟子竟有两名之多,其中一人甚至不在优胜者之列,一时间成为紫霄外门最大的话题,在茶余饭后被弟子们谈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