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自床上醒来。

入眼的光线昏暗迷蒙,耳边很是安静,还未听见屋外那些准点叫早的鸟雀们叽叽喳喳,像是时辰尚早。

林枫觉得头有些昏沉,半寐半醒地眯缝着眼翻了个身,想百年一遇地睡个回笼觉。

他阖眼又睁开,突然觉出有些不对。

在师门里,他与三个师兄共用一屋,床是最简单的木板床,床单与被罩皆是淡雅的天青色,绝非他身上这条镀了金似的张扬色彩。

他的床边也没有床幔,而此处暗红色的薄纱将床内外隔了开,难怪光线如此昏暗。

更重要的是。

他的床畔也不该有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只露出瀑布似的长发和半个肩头,白净的肩头上粗略一瞥便能瞧见淡红的指痕,像被人大力揉捏过般。

林枫拒绝去想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留下那般痕迹。

他一定是在梦中,不然无法解释他一个连山都未曾下过的人,会出现在这等奇怪的地方。

只是不知为何会做出这般旖旎不知廉耻的梦,醒来后定要好好念几遍清心诀。

林枫安慰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在鼻尖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中再次合上了眼,迷迷糊糊地觉着,这香气有些熟悉,似乎是他近来惯用的香囊。

这才对,果真是在做梦。

能闻见味儿,想是快醒了。

林枫静静地阖着眼,然而过了两刻,再睁眼时,狭长的眼底流露出惊慌。

他枕着软枕,脑袋越来越清醒,清晰地告知他每一次感触的真实。

身侧人的长发卷在他的指尖,触感丝滑,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却不小心扯动了那人的发丝,惹来一声娇呼。

林枫脸色蓦的一变。

身旁的那人,是个男子。

那人在睡梦中嘤咛了声,似是感觉到身侧的人醒了,悠悠转过身,林枫都未来得及看清他的样貌,对方就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柔柔唤道:“尊上……”

那声音微哑,软软地刮搔着人的骨头,一只白净的手顺势就勾上林枫的胳膊,狎昵道:“您怎么醒了呀,不多睡会儿?”

林枫僵直了身子。

他刹那间有种隐秘的心思被人剖出来玩弄的愤怒,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以为是谁勘破了他不同于他人的取向,而故意对他的作弄。

但紧跟着,他注意到怀里人那个不同寻常的称呼。

……尊上?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林枫的僵硬,踟蹰了下,将头从他胸前抬起,一张对男子而言过分柔媚的脸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试探着轻唤了声:“尊上?”

林枫不着声色地避开与他肢体触碰,没弄清状况,谨慎地没有开口。

他灵力平平,在门派中低不成高不就,入师门多年来干得最多的活儿便是端茶倒水。

因此,他很善于察言观色。

此刻看向他的那双眼中,畏惧之情远多于柔情蜜意,不似作假,好似他抱着的不是什么情郎,而是随时会翻脸吃人的妖怪。

二人的地位并不平等,甚至可以说,差距悬殊。

至于“尊上”这个称呼。

据他所知,众仙门中都无几人能担得起,能被称一声“尊上”的都是各大门派里地位尊崇的仙人,别说他林枫,就连他的师父都不够资格。

没人敢开这么大的玩笑,林枫隐约觉着事情不大对劲。

“你叫我什么?”林枫盯着那人的眼睛,试探着问了句。

一出声,便察觉更加不对,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低沉,尾音却又不自主地微微上挑,似是调情,又像警告,想必说话的人该是嘴角含笑,眼底却透着腊月寒冰。

这显然不是他该有的声音。

这是谁?

怀里人的反应远比林枫激烈许多,他猛地一颤,像是怕极了般,嘴唇微抖,却强迫自己没有移开视线,嘴角勉强勾出个笑容:“尊、尊上……您、您不喜欢这个称呼吗,阿鸾可以改……”

林枫看着自称阿鸾的男子在他面前强颜欢笑着颤抖,心里五味陈杂,而他不发一言似乎令对方更加惧怕,只得借势问了句:“改成什么?”

阿鸾抖得更厉害,哆哆嗦嗦地说:“琰、琰君、琰郎……”

林枫在记忆中思索这个名字,皱着眉头朝他看了眼,阿鸾登时惊得花容失色,胳膊腿都打着摆儿退到床下,伏在地上带着哭腔:“阿鸾该死,是阿鸾冒犯了……饶命,尊上饶命,魔尊大人饶命!”

听到最后那个称呼,林枫险些两眼一黑。

魔尊,魔尊师重琰。

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林枫心想,他现在要是撞在床柱上一头磕死,可算是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