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欺负湘瑶,死罪一条。早上华星北来的时候算准了风云不在,他以为门口守着的人也不敢对他怎么样,想不到小小侍卫,说没有大千岁谕旨,不放人进来就是不放人进来。

 华星北气极败坏的,失去他名士风范,跟守卫吵起来,喔!不,是他在吼,守卫的倒像风云,冷冰冰又极固执。

 “不要以为有了大千岁当靠山,就可以这么狂妄!我一句话,照样可以要你人头!”我往门口走过去时,正好听他讲这一句。守卫很有礼貌的说:“对不住了九爷,您要小的人头,请等小的下了岗,现在小的奉千岁谕旨守门,不得擅离职守。”

 “你给我让开。”“对不住了九爷。”守卫也不解释什么,只是死都不肯让华星北进来。“你…”“琴官给九爷请安。”我走过去,柔柔的对他一笑。华星北显然是几番挣扎后才决定再来,看到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九爷上门,有事吗?”“琴官,你…瘦了点,怎么了?大哥他…”“他对我很好,只是最近烦恼太多了,有点伤神。”华星北这笨蛋,每次看到我就这句“又瘦了点”我想他的眼睛有点问题。

 听到我说烦恼太多,华星北有点紧张,我向来是没什么烦恼的,因为我对未来不抱着希望,也不去操心,会让我烦恼的只有一件事,或说,只有一个人。

 他当下便知道我的意思“湘瑶…他还好吗?”我低头玩着腰带,听到他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湘瑶…他…不行了。”我的声音有点哽咽,肩头也微微颤动。“不…不可能…”

 我没抬起头来看他,但听他声音中的茫然和绝望,简直让我…同情?呸!我再不走开,真要笑了出来。他可想起,湘瑶轻拉长袖,露出白玉般温润的手腕,给他夹菜的温柔?

 他可想起,湘瑶斜抱琵琶,优雅的新葱般指尖勾弦,对他微笑的眷恋?他可想起,湘瑶笑里总有悲伤?他可想起,湘瑶眼中总有泪光?有些事,一旦错过便不回不了头,再回首已百年身。我听到华星北跟守卫的争执越来越大声,我听到他几乎声嘶力竭的呐喊。

 “琴官…琴官…让我见他一面!让我见他一面!”华星北,你背负着的是什么样的罪恶感?失去那总是追随你的炙热目光,除了九千岁那顶帽子,你,还剩下什么?

 我背着他,轻启唇瓣:“遽为别离。生死难知,从此一去,不复再归,不复再归,不复再归…心有怀兮愁深,心愤怨兮无人知…一步一远兮,日月无光辉,天高地阔,无语当告谁,只有年年归雁,寄我相思入梦中…只有年年归雁,寄我相思入梦中…”

 “琴官别走!”“遽为别离。生死难知,从此一去,不复再归…一步一远兮…只有年年归雁,寄我相思入梦中…”琴官会走,湘瑶会走,华星北,所有的人,都将离你远去。

 “琴官…”我回到湘瑶房里时,几乎听不到华星北的声音了。湘瑶房里熬着药,药壶盖叮叮当当的,随着水气升起而发出细微声响。

 他让祺哥儿扶着站在窗边,微微皱眉像在仔细凝听着什么。我过去把他披着的蓝绒闪银袍拉高了点“精神越来越好了。”

 湘瑶回过神,微微笑着说:“嗳,总是要好起来,不然怎么对的起你呢?”祺哥儿故意说:“是呢!只有琴官一个人照顾你呀?”

 “不过少说了一个字。”湘瑶脸微微红了“谢谢你“们”这么着好不好?”“听祺哥儿这猴嘴儿干什么,他呀…嫌你占了他跟华樱甜言蜜语的宝贵时间。”我在湘瑶耳旁低语。

 “胡说八道。”祺哥儿脸也红了“谁跟那怪里怪气的家伙甜言蜜语?”湘瑶把身体靠在我身上“悄悄话”般说着:“华樱是很怪,个性跟华风云一样,冷冰冰的,故做清高状呢!”

 祺哥儿急了“也没有啊,他没这么坏。”我也红了脸“华风云不怪,他是不苟言笑惯了,等处久了你就知道他挺风趣的。”我们三个都红了脸,熬药的丫头也抿嘴偷笑着,湘瑶却开始有点分神,眼角往窗外一瞥一瞥的。

 我看他这样,便要人把窗帘放下,拉着他坐上床,祺哥儿看我们又这样磨磨蹭蹭的,乐的躲起来害羞去。我看他跟华樱真有点古怪。

 “怎么啦?”“要是华星北来了,说要见你,怎么办?”我知道他听到了华星北的声音,不过他恍恍惚惚的,可能还不确定那是否只是他的想象。

 可湘瑶皱起眉,咬着下唇“不!今生今世,我再不愿、不敢见到他…我不要再想起那个晚上…那般羞耻的夜…”

 我很了解他的心情,被无关紧要的人污辱,就像被狗咬了一口,疼归疼,伤口好了也就算了。可是被至爱的人伤害,伤的那么深,就算只是回想,都叫人不堪负荷。

 跟张爷的拳打脚踢比起来,风云轻轻拍一下我手掌,反而叫我心里更难受…等等,我举这个例子,不对吧?华风云他又不算什么…“哎呀!”我大叫一声。

 湘瑶吓一跳,抚着胸口说:“怎么啦?想到什么?”要命!真要命!这是绝不可能的!我跟华风云,绝不可能来真的!“没、没有…湘瑶,我们不是要走吗?那…今晚就走好不好?”

 ***我想,大家都把我当孩子看,或许真有几分道理,连想要带湘瑶远走高飞,我都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湘瑶的身体还没复原。

 可我有几分心急,除了华风云给我带来奇怪的影响之外,更重要的是,华风云他什么都不跟我说,但我想张爷的死,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皇上说的什么“臣下心怀芥蒂”也有他的道理。要是你上过皇帝的人,面对皇帝,你能心安理得?,你会不会想有了造反的机会,干脆就趁皇上还没拿你开斩前,先反了吧?

 我不能害了华风云,他是天生的帝王,不该毁在一个淫脔手中。我只好问湘瑶:“今晚溜出去,我骑马,你能抱的住我吗?到了城外再找篷车,这样你能撑的住吗?”

 “可以吧…”湘瑶睁大他美丽的眼,很难相信我这么说走就走“但就这么离开…连祺哥儿都不带?”“祺哥儿…他会不会跟我们走还不知道呢!最近他跟华樱走的近,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要走。”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真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太简单了,我们,除了唱戏,什么也做不了…湘瑶看我垂头丧气的,突然说:“那些镯子、首饰呢?成堆放着,那些东西,能卖钱吧?”

 湘瑶果然变回聪明的他了!“就带那些东西,应该也够了,我待会就找去。”“你记得,找有宝石珍珠的,老爷们镶了宝石珍珠的金炼金镯,都很神气的样子,可见这东西在外面可值钱了。”

 我们好象怒沉百宝箱的十娘,抱着从名妓生涯中攒下满满的百宝箱,要远离风尘,可是,杜十娘,最后抱着她的箱子,跳入江中…

 我跟湘瑶对看着,眼里满满的是对对方的不舍,湘瑶轻声说:“琴官,你真的…不过是个大孩子啊,能过的了无人照顾的生活吗?”

 “不但能,我还照顾你呢!”我笑着窝在湘瑶身边,仰头在他耳边说:“夫妻、夫妻,吃饭、穿衣。一切有我,我就是你相公啦…娘子,咱们带上雪童吧!还是一家三口呦。”

 “臭美呢!你才会是当娘子的那个。”湘瑶很捧场的跟我笑闹着,但我知道,他心里也很不安,有些阴影在他心中摇晃,他的精神还是恍惚。

 我想我多少能了解他对畜牲的感觉了,还没离开华风云,我就开始思念他淡淡的笑,古钟般回荡的低沉声音…那个下午,我很认真的去找湘瑶说的“镶了宝石珍珠”的东西,这些东西我们从来也不留心,连湘瑶也搞不大清楚,为什么有人说我们的一对镯子可以让平常老百姓过一辈子,那么小的东西,很难想象会跟一辈子扯上关系。

 不过,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人多问什么,连华樱那种心细如丝的人,看到我翻箱倒柜的,居然也就当做没看到,打声招呼就走了。

 我把声音弄的很响,有点希望有人能起了疑心,把我们拦下…谁也没对我异常的行为多看上一眼,反而各个都当作没看到。真的…太简单了吧?入夜后我扶着湘瑶走到后院,平时那些巡夜的人也不知躲哪儿去了,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湘瑶虚的很,我来不及多想,扶他上了马,让他抓紧我的腰,把雪童往他怀里一送“什么都别管,手里只管紧紧抓着,知道吗?”

 “嗯。”湘瑶靠在我身上,简直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害他受罪了?可是,我也不可能离开他自己跑走的,只好委屈湘瑶了。

 还好雪童这懒猫,窝在湘瑶怀里依旧动都不动,湘瑶身子给牠窝的暖烘烘,脸上除了不安,还带着点探险般的兴奋神情。

 真怀疑刘彤从哪儿找出来这只懒猫的。好诡异的夜晚,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从后门溜出去,转过夹道,湘瑶抱着我,温暖气息急促的喝在我颈上。

 “湘瑶,行不行啊?”要是湘瑶从马上掉下去,那可就糟透了,我干脆解开斗蓬,想把湘瑶用绑的绑在我身上。“琴官,看前面。”湘瑶用手指着前方,隐约的看到黑暗中一点火光闪烁。“马车!”这么晚了,想不到运气真好,居然还看的到马车。

 “太好了,湘瑶,你撑着,我们上前去问问是那家的车夫,能不能载我们一程。”“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人…”

 “没关系的,我们有这些东西。”我拍拍行囊“还有几锭金子,大不了给他一点。”在琼楼玉宇中长大,突然要走入真正的生活里,我跟湘瑶只能算初生之犊,哪里想的到还有什么钱财不露白的事?

 骑近了一瞧,马车很干净,百纳象眼盖布,不是居官人家的车子,可能是什么商人的马车吧?我想了想,不知该如何称呼那架车的车夫“老…”叫老爷也太奇怪了吧?“老兄,您往哪儿赶车啊?”

 那驾车的瞥了我一眼“干什么?”好凶…我忙跳下马,把行囊解开“给您一锭金子好吗?能不能麻烦您载我们一程,”

 那车夫其实是个大好人呢!听我这么说,马上伸长颈子看看我包袱,眼睛一亮,又四处张望着,然后紧张的笑了笑说:“你们出来,家里人不知道吗?”“不知道,我们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