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不转睛看着我。我旁若无人地拿纸擦眼泪擦鼻涕擦口水。“为这一年几万,你还真舍得拼命。”咳嗽间他已靠着我旁边的会议桌,手撑桌面看着我。

 我用纸巾擦了擦嘴“既然拿了人家工资就要尽心尽力办事,杜总,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员工有我这样的敬业精神。”他摇摇头,看着我一脸好整以暇:“如果员工都因累成病,公司还得报销大笔医疗费,得不偿失。”

 我知道和他斗嘴下去对我没好处,我打开协议书认真地又从头至尾看,边看边问:“杜总,关于下午的签约,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他回答很干脆,根本就不看我递上去的东西,反正这些都有他的超级助理全力承当。

 “沈练,你的东西都还在办公室,真的不回去吗?”他款款低语如同劝诱一只迷途小羊儿跟他回家。可我不是小羊。

 “不回去了,还想继续做你的解闷工具,被剥了皮了还要向你点头哈腰?”我平静地合上协议书。听我一说,他笑了,凑得更近:“你这个比喻不恰当,我可没剥过你的皮,只剥过…”

 他话没说完,但很不规矩地在我颈边蠕动的手指已经将意思表述得很明显。真是讨厌的手指,讨厌的蠕动…我用十二分力压住身体的颤抖,捉住绕在我脖子上的手腕,把那五根讨厌的手指甩了出去。

 “杜总,请你自重点,我已经不是那个欠你一千万随你搓圆捏扁的倒霉员工了。”我表情声音都堪称冷静,可只自己知道,若刚这几个回合是是高手过招,我已轻而易举地被他送到死亡边缘走过好几遭了。他被我一甩,很礼貌地退开一点,看着我悠悠语道:“原来你还真是迫于一千万才跟我上床,”

 他语声故意顿了一顿“我原以为你多少总有几分是出于自愿。”他略带戏谑的口吻让我霍地抬头:“杜总,这里是会议室,公事时间,就算我喜欢谁,喜欢上一只猫一只狗一只纯种澳大利亚野山猪也与你无关。”

 终于还是来了火。达到了他的目的,他靠在一旁悠闲地笑看我。他似乎就存了心要看我发火,逼我露出原本虚伪掩藏的真面目。我吸口气。

 “如果杜总对于协议没有异议了,那我们下午签约时见。”“沈练,你真愿意舍年薪二十万而在此地屈就一月几千的乏味工作?”

 “比起钱,我更喜欢一个正常的好老板。”然后,他走到我面前,居然一脸诚恳之色:“沈练,这次我是真心想要聘你做助理,你学了这么多年就不想要个好地方施展你所学,宁愿呆在这里做一个跑腿打杂的业务员,只要你愿意,凌风会是你施展所学的最好舞台。”

 我敢打赌,即使装模作样他杜御飞一辈子恐怕也没说过这样的话,他的钱与权足够帮他解决一切。

 可他此时稍低的语调吐出来的不是故意煽动性的言辞,却比个正牌演说家的言辞更具煽动性…他有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堪化腐朽为神奇,他有一双光芒璨耀的眼,当它以某种神情望着你时,很少人能不为所动,何况…那个人是我。

 “你这是在挖墙角,”半晌我再次木无表情“挖人墙角是很不光彩的事。”他哑然失笑,表情潇洒地靠近我语声轻快:“沈练,莫非你是真爱上我了,才这么不顾一切地从我身边逃开?”一击即中,戳正死穴。他原本就是个绝顶高手。

 我站在原地,想必脸色红白相间,好看得很。那两片享受着胜利愉悦的唇,贴着我的耳窝吹气“你就这么害怕被我挫圆捏扁吗,沈练?”

 那用意恶毒的人伸出舌头,在我意志薄弱的耳垂上兴风作浪,开始准备开拓属于它的疆土。我知道接下来他要作什么,可是我却没胆再承受他接下来要做的什么,我是一个经不起肉欲挑逗的浑人。

 本来处变不惊神定气闲的我就这样夺门而出落荒而逃。那个混蛋,就让他在门里面笑到抽风吧。我和他的交锋,以他的胜利开始,以我的失败告终。我从头至尾地输,输给了我的爱情。所以,怨不得人。

 ***中午的饭局,老板竟然通知去帝胄,我这才知道不只陈天翔,他也没走。老板咬牙破财招待财神,可财神却不领情。

 “那里的东西不合我味口。”众人面前杜大总裁冷着脸第一次开口。“那杜总您…想去哪里用餐?我马上派人预定。”杜总大人似乎不太欣赏我们老板冒冷汗的样子,头扭到一边抿着嘴吐出几个字。

 二十分钟后,我坐在了这里。婉转轻扬的钢琴弥漫在整个大厅。注视那双灵动的手,看着那张似乎与外界隔离与音乐融为一体的脸,已成为我来Ivory的习惯。

 明明很优雅的曲子,我听着听着就觉得有那种落寞和哀伤从连贯的音符断层中泄出,让我的思绪也缓缓受到感染。

 不知是琴来就我,还是我就琴。眼光晃过大厅,每一桌都有来吃饭来闲聊来听琴的人,每一桌都自成一个世界,我又望向那双修长精致的手,它可以将这琴声变成我的轻郁,变成别人的欢快。千人听琴,千人心境。

 “你似乎对那钢琴师很有兴趣?”对面的人轻咳一声,声音有些不满对他这个大少爷的忽略,脸上却又一脸戏谑。看着我的眼神像看着一个万年发情男。“你不觉得他是个很美的男人?”

 我问,几分试探,几分故意。“一个普通男人而已,”他呷了口马丁尼,语气一贯的冷淡“你以为说一个男人美是种赞美?”

 “哦,是吗,”我也拿起面前的高脚杯啜起来。我没喝过后劲如此强的外国酒,顿时有些上脸。他嗤着鼻子笑:“你这样子活像煮熟的虾子。”

 他那样只差指着我的鼻子了。我知道我上脸的样子很丑,我呀,让你笑,仰起头咕噜咕噜把杯中剩酒喝得一滴不剩。

 “你喝太多了。”他微皱眉轻蹙的模样让我的心咚咚地蹦掉了半边。我趁着酒势将身体朝着他挪了挪,手压在他放在桌上的手上,慢慢抚摩,然后打了个酒嗝,扬着脑袋看着他说:“杜总,其实你也是个美人…嗝,比任何人都要美的美人。”

 我打着酒嗝,大着舌头斜瞅他,那张俊俊的脸有些青,但远看仍然很镇定,被我压着的手也没缩回去,不仅如此,他另一只手还气定神闲地捏着酒杯抿饮:“沈练,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话酒气很浓,语气却淡,淡到无香无色无味,无怨无怒无嗔。我哼哼地笑了几下,手掌继续不着痕迹地在他手背摩“我在疼我的美人啊。”

 把头撑在桌上,我的眼睛半眯半睁,我的脑袋半醉半醒,可仍然能感觉到头顶灼热的视线。你瞪,你瞪呀。看你杜大公子当众被非礼,你有本事甩杯走人呀。呵呵,你能把我怎么样,怎么样,我就是要吃你豆腐非礼你,能把我这醉鬼怎么样。

 我手掌在他手背上蹭啊蹭。他当然不能当众拿我这醉鬼怎样,事实上,当他拉着我悄然走出餐厅把我塞进车里后只有两人独处时,也仍然没把我怎样。

 秃老头和陈天翔送我们来Iovry没呆上两分钟就双双退场。此时杜大总裁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却没有开动车子的迹象。

 我被他塞在后座,眯着的眼看到的只是他凝滞的背影。在想什么,在生气还是在算计?他现在还不开车不会是恼羞成怒要把我怎样怎样吧?他不会把我这醉鬼扔在马路山让人家小跑车大客车当橡皮泥压吧。

 我眯着眼移着身子想看清驾驶座上那半边脸的表情,无奈身体重得灌了铅似的,怎样挪看到的还只是僵硬冰冷的铁板背一块。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头越来越重,眯得早已不耐烦的眼皮开始拼了命打架…

 在公司休息室的床上睁开眼,晃悠悠地走到外面,公司同时告诉我签约已经是两小时之前的事“小沈,你终于醒了,你醉得好厉害,还是杜总亲自把你送回来的,”

 老板满面喜色,五千万的交易已落口袋,叫他不喜也难。停了几秒他又说,小沈,我也是明白人,说话也不藏着揶着,我知道,若不是因为你,这是办不成,多少大公司争着抢着要和凌风套近乎,又哪轮得到我们头上。

 老板这番话算说得情真意切,可我总觉得怪怪的。果然,下一刻,老板那有着深深肉窝的胖手就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来,递给我:这是杜总要我交给你的。一张便条。杜御飞给我留便条?我接过来将折成便笺的纸展开。

 “小沈…你和杜总好像…关系很好啊,他好像很关心你…”还没来得及看,先听到老板结结巴巴的话,我直觉这条子没什么好事,低头看。

 “沈练,限你一周之内处理好你那边的事来凌风报到,否则,我找人SM你。”SM…SM…SM…我猛然抬起眼睛看向前方那秃头且大腹便便的老板,他没看这条子吧…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我死盯着老板,我老板那张肥肥的红光满面的脸扭捏地对我笑着,表情有些不安又有些怪异。

 他那表情摆明了他偷看了,还知道。啊,我忘了他是好色老头,说不定他还背着老婆孩子偷偷在小旅馆里玩SM游戏。

 后面那变态老头跟我又说了什么,我已经没办法听了。杜御飞,他一定是故意的!王八蛋!我的面子里子都被你丢光了!***“我要见杜御飞杜大总裁。”我几乎是咬着牙对服务台的女孩说。

 不知是女孩还认得我这前总裁助理还是被我态度吓到,替我通传得很快,然后我等了半个钟头,被传到了总裁室。

 我满腔怒火地上楼来,见着人了却又一下子不知该先从哪里发起。他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我,好不悠闲:“那边的事情都办好了?”

 我磕着牙:“还不都是杜总你一手操办得好,喜上天的老板给我办了个很隆重的欢送会。”“欢送会啊,我是有说过。”他语气轻松,似乎经我提醒他老人家才想起自己说过这么回事。

 “欢送会很隆重?”他又问。“很热闹,整个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到齐了。”我牙嚼得咯咯响。“嗯,那很好啊。”沉默…我已经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我泄气。

 “杜御飞,”叫出口,才发现当着他的面如此正式地叫他名字还是第一次“你到底要干什么?”他作无辜状摊摊手:“没想怎样,只是觉得你是个人才,想让你为凌风效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