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儿…记得我在九月时同你说的话吗?我说会给你理由。”“当然记得,可是…现在吗?”那么,他的凝重是与这有关了?我的心里渐渐浮上不好的感觉。

 “这段期间,你做得很好,坚强,果断,也没有依靠朕的力量。”他用手,缓缓地触摸着我的发丝“可是不只是这些日子,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必须保持着这样,不能有任何松懈,并且要做得比现在更好。”我迟疑地张口“到底…有什么原因?”

 “因为…在明年中左右的时候,朕会…立你为皇后。”我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他。是我听错了吗?他的语气平淡缓慢,可是,他说的分明是…“请您再说一遍。”

 “你会成为皇后,一宫之后,一国之后。”“您怎么能做这种决定?!”他的话刺耳得让我好想大叫,如果是玩笑,这未免太过荒谬了!“你不想?”

 “您很清楚我想不想,而且不只是这样,我是男人啊,再加上我的背景我的资历,我怎么可能适合当一名皇后!”“你的性别根本不成问题,本朝已经有了瑞德皇后的先例,朕认为你很适合,你就是适合。”

 我深深地呼吸,试图化解这份震惊,可是太过激动的情绪令我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可以…皇后?他明知我从来都不会想的啊。冷静,冷静!现在的我必须冷静下来。

 “可是大臣们不会同意的,我进宫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一定会有人认为我迷惑君主。”“所以朕准许了明绪的晋升,如果只有你一个华容,或许有人会说闲话,但现在朕表现出的不是对你的专宠,他们也就没什么可说了,这件事不会苍促进行,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来好好安排。”

 原来,这就是他肯对皇太后有所让步的原因。“你想清楚,这样对你不好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不想被人踩在脚下,就只有往更高的位置爬,难道你想看别人登上后位,然后受尽别人压制?叶岚,那不会合你的个性。

 朕很早前就曾说过,你是适合活在宫廷的,尽管你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这份自觉,但你的信念中天生不甘于被人控制压迫,这种信念可以帮你做出选择,什么时候可以冒险,什么时候必须忍让,每每在关键时刻能够拯救你,朕就是看到这一点,才放心将你推到皇后的位子上的。”

 “可是,这真的只有对我的好处吗?”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也没有停止思考,此时我已经可以比较冷静地分析“皇上,我不信,这也不符合您的个性。”我转过方向正面对着他“请您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他很久没有开口,而我也就这么维持着姿势,像是在进行拉锯战一样僵持着。“…现在的你,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了解朕了。”

 “那是因为,我开始用心看着您,而您也愿意让我看到您的真意。”在我无心注视他的时候,我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清醒地察觉。“朕现在,需要一场改革。”“改革?”把这种政事与我联系在一起的是…

 “朕是通过正统手段继承皇位的,因此可以说,施行大规模改革的条件不是很有利,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保留先皇的传统。

 但是在朕身为皇子的二十年里,朕看到了很多垢病,存在着很多不小的隐患,长此下去对我国的发展十分不利,因此,朕想进行一场手段较为温和的改革。

 朕继位毕竟只有五年,朝中老臣数量还颇多,这种情况下,朕需要一个改革的诱因,或是象征,这样朝臣和百姓接受起来也不会感到那么突兀和排斥。”

 “而这个诱因…就是我?被册立的是男后,那么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一些革新?”“不错,朕的打算是,届时先从宫廷的细节之处开始着手,然后再扩展到政事法律,这样就不会有太多老臣提出反对,毕竟先代瑞德皇后在史书和民间都颇有美名,百姓应该会很期待看到一位新的男后给国家带来的变化。”

 多么美好的勾勒。我的眼神下移,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皇上,您还有什么没说吧?”他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朕不明白你的意思。”“瑞德皇后之所以盛名远播,因为他允文允武,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您要求我努力,以建立足以胜任皇后的口碑。”

 我重新抬起头来“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在进宫前没有取得过任何功名,也没办法像瑞德皇后那样随军出征,杀敌报国,这样的我,想要取得国民的认可,谈何容易?”他的眼神中开始出现了闪烁。

 “何况,当国家出现较大变动时,百姓们就会变得格外敏感和不安,如果改革顺利进行,我或许会被视为保佑和吉祥的象征,而如果改革中出现了任何问题,首当其冲被责难的人会是谁呢?不是实施那些改革举措的官员,而是我,在他们眼中带来这一切的人。”

 他立刻捉住我的手,难得急切地道:“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你应该相信朕的能力不是吗?那种情况不会出现的。”

 我没有挣开他,任由他大力地握着我的手腕,我知道,他一定是有很大的把握才会决定这么做,我并不是真的为自己的生死安危担心,只不过我们所在意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慢慢地,他放松了力道,我活动了一下有些发红的腕子,一点点疼痛顺着胳臂传到心里。其实不必如此担忧啊,皇上,我已经不会再傻到做出无谓的拒绝。我跪在床褥上,双手平放,恭敬地向他叩头行礼。

 “微臣承蒙皇上圣恩,以愚钝之资受皇后尊位,今后定以时时惶恐之心提醒自身言行,望不负圣泽所期,在此叩谢皇恩浩荡。”

 礼行毕,我默默下了床,将外衣一件件穿好。刚才便一直注视着我头顶的视线正穿透我的背脊,灼热得仿佛发烫一样。

 将衣物穿戴整齐后,我转身面对他,一字一句地说:“…皇上,一个真正为自己所爱之人着想的人,不会把他置于‘皇后’这样悲哀的地位上,在那里,感情只有牺牲,没有获得。”

 他的语气比我更加坚定,并且带着一股强势的意味“无论怎样,你不可以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他用了“我”

 字。我轻轻地笑了“不,我并不怀疑,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你爱我,只是,在爱情之外,你有着更加重要的东西,为了它,当必要的时候,你会放弃其它东西。”

 所以,就算原本或许有什么期望,就算有什么曾经呼之欲出…也让它们就在这里停止吧。我会做皇后,也会把它们控制得很好。

 “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好了,朕还是不会对你放手。”他的眼神里透出决绝,那是属于一个王者的光芒。早该知道,他的爱不会是卑微和乞求,就算我永远不爱他,他也会禁锢我一辈子吧。

 “我,也没有这样的奢望。”走出后殿,本该墨黑的天空却透出光亮般的灰银,大地也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莹衣。洁白的菱片落在我的肩头,迅速隐没无形,我伸出手,接下另一片雪花。

 “好凉…”这,就是初雪的温度吗?***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曾经幻想过自己二十年后的生活,那时的我认为,我一定会离开这个家,到一个南方的大城,也许杭州,也许苏州,做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人。

 营收不必太高,足以维持全家生计便好,娶一个温柔娴淑的江南女子,有两个或三个儿女,这样的日子虽平淡却可称得幸福。那时当然绝没有想到,五年后,这种幻想便已永不可能实现,并且,过上的是一种与之完全不同的生活。

 如果当时的我知晓了今后会为皇后之位而不得不与人勾心斗角的话,恐怕会惊愕得不知所措吧?

 自从明绪也位至华容后,大多数的人目光都集中到了他那一边,而原本于我的在意则反而减淡了,或许也是因为这段时期里皇上对我的宠幸降至了最低,也颇有些人猜测是我在十一月中那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怒圣颜,于是那些“刚极易折”

 “爬高跌重”的话便被讲得热烈,我自然一一照收,唯有皇贵妃的态度与别不同,她不止没有对我放松戒心,反而愈加谨慎,大约这便是她能够一直稳居后宫首位的原因吧,不会轻易相信表面现象而坚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这对我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更令我惊讶的人是明绪,他在成为华容后,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竞争之心,对其他人或明或暗的打压也都默默包容,不采取一点行动,只偶尔奉诏到慈宁宫那边陪皇太后闲聊或玩赏,其余时间尽是守宫不出,好像他所有的目的真的只有“离开启祥宫”

 那么简单。我想我是真的没有明白过明绪,或者是我当日的话使得他变成了这样?不过对我来说关心明绪早已失却了立场和想法,况且,我也没有余力去为别人挂心了,现下最重要的莫过于,皇上所交给我的…

 “任务”他说的是…明年年中吧?那么给我的只有短短半年时间,想要成为一个令人信服的皇后人选,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的脑中甚至产生了荒谬的念头,他对我说的那一切,真的会发生吗?也许这也只是为了某个他所要达到的目的所必须的环节?

 可是,就算是那样,我也只好相信着他。幸好之前所进行的事情里,除了对待喜妃时,我都没有留下足以指出幕后之人的把柄,现在想要翻身做一个仁厚亲切的表面功夫,应该还不算太难。

 不过,真正最需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使皇贵妃也低头。她是后宫里最高品阶的人,整个宫的宫人皆以她马首是瞻,若是她也认同了我的能力地位,那么便可事半功倍,也好堵住那些会有异言的嘴。

 只是,皇贵妃乃是九门提督舒辂的女儿,身家背景非一般可比,其父在朝中也影响甚广,我绝不能用任何有伤于她的方法逼迫,只能让她最终心悦诚服才可,不过若是真个成功,她能接受立后之事,那她的父亲便不会反对,届时皇上在朝中所受的阻碍也会减去很多。因此,我非要成功不可。首先最基本的,便是每天用我最好的态度对待宫人,无论妃嫔还是宫女、使唤婆子,以此为我赢得宽厚之名,而如果遇到有人犯了错误,则执法尽严,施法酌情,每个在我眼下出了错的人我都会指出,这样便不会让人认为我太过仁慈没有魄力,但处罚他们时则依情况适当减免,这样又可以不被斥为严苛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