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封锁消息,没人知道我在这里动手术住院,自也谈不上看望,倒是司徒飞匆匆来看过我一次,留下点药,又匆匆离去。

 他最近忙于接手及清理新地盘,自然恨不能一天多出四十八小时。江上天对我仍然体贴。从他的眼光里我看得出坚持。但我却始终报以沉默。有件事我要去做。不做到,这辈子我都要活在被追杀,被通辑,不得不仰仗别人过活的阴影和痛苦中。

 没有自由,没有对等,不谈爱。而那道我此生最大的枷锁,如果不能用我的死亡来解开,那么…就用他的罢。***是夜,我邀江上天对饮。异国的月色透过白色纱帘映下来,一般的清辉寂寂。

 “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我笑吟吟举起茶杯,自从入院后,我便再没见过酒的模样,说不得,只好以红茶代替。江上天被我拉坐下,分明有些诧异,却未多问,含笑举杯相应:“请。”

 “有件事,想求你。”我道得直接。江上天瞧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说罢。”我沉吟措词:“我想去了结一些事。”“格雷么?”江上天立刻会意。

 “是。”这就是男人间说话的好处,简明,直接,无须纠缠。“要我做什么?”江上天目中闪过一线光芒,兴趣颇足。我犹豫了一下:“这两年来他怎样?”

 “格雷么?深居简出,行事低调。”江上天耸耸肩“那次之后,他的防范更加严密,我们至多只能查出他住在哪里,却查不出内里情况。”我下定了决心:“好,我去找他。”

 “叙旧?”江上天懒散地把玩着杯盏,明知故问。“去看看…”我终于还是把杀他这两个字吞进肚中,江上天却似从我的话语中听出杀气,淡淡一笑:“一起去罢。”当夜,特级病房里传来如下对话。

 “…你的床在那边…”“…我知道…明天要走了,让我抱抱你…”“…不要乱动,我还是病人…”

 “…”最后的结果是一声重响,某人不小心跌落到地上。至于是床太小不够空间,还是被人踹落,那却是不可得知的事。江上天只送我到宅院的入口。是我的坚持。无论怎样,我希望由自已的手来解决。决心一旦确定,真要行动,实在是很快的事。

 这一路辗转,由飞机而汽车,万里风尘仆仆,终于来到意大利南部这座名为绿地的庄园。根据情报,格雷两年来便一直隐居于此。事实上,当我瞧见便想起,这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产业,我儿时也曾去过数次,对内中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我凝视半晌,正想走过去,江上天突然拉住我,欲言又止,终于道:“小心…格雷绝不会杀你,所以我担心的反是你会自伤…答应我,无论怎样,都不可轻生。”

 为什么他会说格雷不会杀我?我有些奇怪,却已无暇理会,扫一眼庄园四周埋伏满的人手,笑道:“你放心,我自会照顾自已。”

 江上天又一次检查过我内衣袋中的微型发送器。这个小玩意儿能让我全球定位,叹道:“去吧。记着每隔半小时发一次迅息,半小时之外“顿了一顿,看向四周,”

 这些人,就该派上用场了。”我点了点头,心中原应欣慰,却不觉微夹了些苦涩,这情形,倒象是某幕惊险剧,只是结果却未知。然而无论我怎样猜想,却未猜到,等待我的会是这样一幕。

 “什么?!他不见我,要我回去?!”我自客厅的沙发内霍然而起,瞪着眼前恭敬传话的仆人。十分钟前我直接敲庄园大门,自报身分,求见格雷…我的名字在这里应是无人不知,当即便有守卫半监视,半礼貌地将我直领入内…谁也不知,入内通禀的结果会是如此。这原是好事。可万里迢迢,飞山度水地来了,我怎肯就这样敷衍回转了事?微扫一眼四周,守卫都远散在台阶下,心中已有了计较。

 “别动,带我去格雷的房间。”以枪发话,效用总是其灵无比。一把极小的掌心雷,便已够叫仆人白了脸色,乖乖听话从命。花木扶疏,院落层层叠叠,转过弯,一幢独立起居,红砖白瓦的古式房屋已近在眼前。

 我悠闲自若,枪掩在腕底,四周守卫虽多,我与仆人一前一后走去,却无半个人怀疑。“他走了么?”仆人敲门时,里面冷冷传来一句问话,隐隐透出烦躁几许。

 若说我原先还有些疑心,听了这句话后,再无怀疑。这声音,不是格雷还会有谁。阳光透过旧式庭院的窗棂映了进来,古老沉重的桧木桌上随意散着几卷文帧,空气里弥漫着微尘和恍惚的气息,衬得窗前软榻上,午睡才醒的那个男人,表情格外幽暗。

 我推开仆人,踏进房门,心中虽已有准备,却仍是一愣,第二眼才能确定,这才坐起,光影里微微落寞的男子,便是格雷。

 面容仍是那般绝美,绿眸金发的璀璨即使在暗中也湮灭不了,气息却从狂嚣换成了阴郁,隐约夹杂着一股绝望,触目惊心。若说以前的格雷是一只优雅凶残的猛兽,那么此时这只兽,无疑已落到四面刀枪的陷阱中。

 想必是江和司徒,他们所有人的联手,已将他逼到江河日下,对于自尊心极高的格雷来说,这显然是最好的惩罚。

 “为什么不肯见我?怕我瞧见你的失败?”我淡淡前行了两步,好整以暇参观着敌人的宭态。格雷乍见我,先是惊愕,眸光迅速一亮,转瞬却全又黯淡,语气冷漠:“出去。罗觉,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你不必再自送上门。”

 我从容亮出枪,示意格雷将双手背到脑后:“抱歉,这次说话的人是我。在我背后,是一队强到足以毁灭你全部庄园的枪手。你不想认输吗?”

 格雷瞪了我半晌,突然狂笑起来,笑得连身躯都微微颤抖,右手却不经意地垂到了我看不见的身侧。我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扣下板机,装有消音器的枪管轻嗡一声,格雷的右肩已开出一片血色鲜艳。

 应是剧痛的,格雷分明脸色已成了苍白,却仍在笑,盯着我的眼光如讥如刺:“亲爱的哥哥,这些枪手,是你用身体作代价换来的罢?啧啧,平时装得那么清高,最后还不是一样被男人压?让我猜猜是谁,江上天,还是司徒飞?不过我怀疑这些男人是否能满足你那变态的欲望…”

 “住口!”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格雷的话,说中我心内的虚弱处。我虽未象格雷说的那样,和江他们上过床,但能在今天卷土重来,借助他们的势力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一直执意强调自由,平等,不愿接受他们的任何好意,甚至做得近乎矫情,正是隐隐约约,害怕会落到这种下场:象一个以色事人的女子那样,以美色换取权势,换取想要的一切。

 想不到、最终却还是、如此。格雷的声音仍在残酷地继续:“怎么,怕我说了么?我就算失败,也败得心安,好过你用身子换来的胜利…”

 “没有!”我最后一丝冷静也被摧残殆尽,一把揪起格雷的衣领,怒道“我不必借用他们的人力,也能杀了你!”

 “哦?”格雷的语声反变得慢条斯理,绿眸深沉,闪着我不懂的光芒“就凭你,失势无财,能用什么与我抗衡?”我蓦然停住手中的动作,对视着格雷近在咫尺的面庞,一字一字,缓缓地道:“就凭这个。”

 话音未完,我的唇已堵在格雷的唇上,一手固定住不让他逃脱,另一手连同枪揽上格雷结实的腰背,深深地吻了下去。

 格雷的反应并不如我想象中的愤怒抗拒,反而极轻易地,我唇一压上,他的唇便张开,自然地容纳我的舌探入,任我四处翻卷,甚至还想夺回主控权,可惜…

 我冷笑着放手,离开格雷的唇,那两片线条优美,红润性感的薄唇半开不合,闪出濡湿的光,美则美矣,却不再有知觉。“这是最新的强力麻醉剂,粘膜吸收,效用快而持久,局麻较好,也可用于全身麻醉的手术。”

 象专业医生一般,我清晰地背出那液体的功效,适才它就藏在我口内的特制胶丸内,轻轻一咬,便借吻度进了格雷的嘴里“拜你所赐,我对麻醉药迟钝得紧,所以同一种药,同样在口里,我不会有事,你却会失去知觉。”

 格雷的眼神闪过一丝奇异,我也不理,只是继续道:“当然,你受过抵抗药物的训练,这种药,寻常人能麻醉到三个小时,对你却只有五分钟…可是,五分钟,已经能做很多事,抱括这个,不是么?”

 我慢慢地举起枪,对准格雷的胸膛“一把枪,我还买得起。而你若抓住我,一定会做方才那种事,我这计划,对旁人虽不好,对你,可算完美?”

 麻醉的作用,格雷发不出声来,眼神却仍写满讥诮轻蔑,他果然是我的弟弟,清楚地知道怎样轻易挑起我潜藏的愤怒。我咬了咬牙:“格雷,你认命吧,我不想这一生都受你控制,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了你。

 你我恩怨,此世难解,不如留到下辈子,再好好分个胜负。”凝视着格雷的双眼,奇怪的是,那双碧如绿玉的眼里,竟看不出一丝恐惧,反似有无限欣慰,倒象这个结局,才是他所需。怎么可能。我甩了甩头,定是我从未杀过人,下手时不免幻觉。无毒不丈夫,我之前失败,全败在心软迟疑上,这回,绝不能再犯。轻轻挪动板机上的食指…

 “慢着!”一声大喝,从门外传来,我心中一凛,迅速扣下,执枪的手却被飞来的黝黑一物临空击中,手腕一震,子弹虽射出,却偏了方向,射入了地板。

 紧接着,黑影一闪,如电般来到我身旁。我的右手随即落入来人的掌中,力道柔和,似是存心不想伤我,却恰好制得我挣扎不开。

 我冷冷回眸,目光接触到来人面庞的一刹,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便是我在此时看到了身披双翼的天使,或是头顶黑角的魔鬼,都不会比此时更意外。

 救格雷的可以是任何人,都不该是他。来人轻柔地取下我手中的枪,扔到一边,凝视着我,露出真心的微笑:“你还欠我四颗药没还。”我终于找回声音,愣愣地看着这个更加敏捷成熟的男子:“戴维?是你吗?”

 莫非又是个骗局,戴维从来就不曾真正救过我,那幕舍身背叛,原来只是演给我看的一场戏?我心中的想法必定已流露到眼里,戴维看了出来,笑容有些苦涩:“那些都是真的,我没有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