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宽大的长袍直垂地面,双手互笼,安详地摆放前胸,却有银光,在那只右手里微妙地一闪,正好能让我看见。

 对准的却不是我,而是我身前的司徒飞。…只要我口中路德维希这四字一说,他和司徒飞立刻算是成了仇人,先下手为强这句话,以牧师先生的心狠手辣,自是时时紧记。“我没看清。”

 这个答案,对每个人都有利。“你们先去吧。这里有我。”司徒飞又嘱了我几句,方依依地离去,眼色中盛满的不舍与焦急,竟令我也为之心惊。

 “你看见了罢?你激出了他所有的弱点。”待两人走远,旁人都被挥令下去后,路德维希俯下身,右手漫不经心地按住氧流管,却未使力“做我们这行,是不能有弱点的,一旦有,必死无疑。”

 ***透过半朦胧的壁罩,我静静看着路德维希,目光在空气与固体中交撞,闪出无声的火花。论情论势我都处在极劣下风,非但身受重伤,连命都被他握在手上。

 “要我说恭喜吗?”我淡淡问了一句。“恭喜什么?”此时路德维希的眼光象一条蛇,阴冷而残酷。

 恭喜你又有一次机会杀我,消灭前进路上的障碍,大获全胜。却没有说出来。此际喉中干涩如烟熏火扰,全身七七八八插满管线,就算有一丝力气,也不愿用在聊天上。片刻沉默。

 “为什么不求饶?你不信我会当真杀你?”路德维希紧盯着我的眼眸“还是以为我不敢?”我缓缓摇了摇头:“不。不过,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在赌。若路德维希性格冲动,稍缺两分深思远虑,再恨我恨到不共戴天,手腕只要轻轻一转,关闭密封舱内的供氧,我立时便会窒息而亡。

 可这男人如此高贵谨慎,爱惜身份,这种显而易见的破绽、不用追查也能猜到的事,怎肯去做。微微一笑,路德维希收回搭在氧流表上的右手:“王浮生,我总算有些明白,司徒为什么会迷上你。”

 是恭维么?我瞪着这笑吟吟的男人,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罗觉,细算起来,我们还算有点亲戚关系。”路德维希悠然后退两步,意态优雅迷人“你应该叫我一声远房表哥,或是其他。”

 “你…”我本就苍白的面色在瞬间转成惨淡“你该不会是…”路德维希含笑点了点头:“没错,正如你想象。自从得知了你和格雷小表弟的关系,我自然有义务将你的行踪通知他。”

 眼见他轻轻拍了拍掌,角门处的一盏绿灯迅速亮起,我几乎可以听到格雷呼啸而来的风声“说真的,格雷为了你,竟肯将在德国的产业全都出让,这份痴心,连我也佩服得很。”

 我微微失神。格雷对我是仇恨抑或痴心,我自比旁人更清楚。有过上一次前车之鉴,我再要想从他手中逃脱,只怕比登天还难。路德维希难得愉悦地露出一丝笑意,俯下身来,盯着我象盯着不能动弹的猎物:“不过,上帝赞美有情人,我记得你,亲爱的浮生,你自已选中的可是江,江上天,对么?”

 我慌乱地启唇,却欲言又止。路德维希想要做什么,我几乎已可隐隐猜出。见到我的窘迫艰难,牧师般的男子笑得更加愉悦:“所以,我也一并通知了他。

 按时间算,他应该比格雷晚一步到来才对…当然,只晚一步。”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男人好毒,竟毒到要令他们相互残杀,连同上毫无还手之力的我,三人一同丧命于此。

 就算我们还有一分理智,不肯相斗,相信路德维希也必早在暗中伏下人手,以他之能耐,乘乱要造个声势,实是易如反掌。江上天,你莫要来。我只有在心中,一遍遍地如此默默祈求。角门呯地一声被凶猛撞开。一道凌厉的、散发着地狱般熊熊气焰的身影立在门口,我看不清他的面目,却已猜出他是谁。

 格雷,倒底,还是先至了。路德维希轻笑转头:“格雷小表弟,这么多年未见,你还好吗?你要的人,在这里…只不过,我倒有些担心,你怎样将他连这些仪器一起带走呢?”

 路德维希原不是这样啰嗦的男人,他…在拖延时间。我苦于无力多言,但即便能言,大抵也无人会听,只得眼睁睁看着命运化作格雷的身影,一步步走来。

 格雷冷冷瞥一眼路德维希,对于这位远房表亲的殷勤,只简短答了两个冰霜般的字:“出去。”路德维希一愣,却也不动怒,好脾气地微微一笑:“好,那你请自便罢。”说完,竟当真干脆利落地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为我们将门关起。我竭力镇定心神,但直觉却告诉我,这次的格雷,已不再是我所能控制。

 格雷一步步向我走近,每一步,都予人更沉重的压力。不多一时,我已能半清晰地看出他的俊美轮廓。或许是赶路匆忙,格雷的头发微有些凌乱,衣领一半竖立一半翻落,却丝毫无损于他的潇洒风度与狂霸气势。

 只是那双绿眸,也不知是否我身在罩内看不清,竟是深沉得看不见底,与他激狂的外表实是难与相称。

 “格雷…”我沙哑着嗓子,试图唤他,与他讲理。回答我的是轰然一声巨响。特制半球罩的碎片纷乱地散了满地,格雷握紧拳,冷笑与我对视,中间再无任何阻隔。

 罢了,你念念不忘,不过是如何折磨我至死,这次,定让你如愿就是。我闭上眼,不再作任何挣扎。

 “睁开你的眼睛!”格雷的声音已到了我的咫尺,再粗暴地一阵乱扯,我身上横七竖八的导线输液管全都变成了一堆杂物,瘫在床下。我偏不睁眼。要杀我,你杀好了,何必管我是否清醒。格雷冷笑了一声,更不多说,双手两下一分,我柔薄的病服已变成零落的两片。

 我大骇睁眼,却正对上格雷绿光流转,平静中似藏着千般惊涛骇浪的眸子。他…他还是那般疯狂,不曾稍改啊。我悲哀地得出结论。

 “你不需要这些。罗觉哥哥,你别装,象你这么聪明能干的人,又怎么会死。”伴随着这荒缪不合逻辑的论断,格雷的躯体已毫不保留地压了上来,一手压住我头,重重地吻上我的唇,另一手已如往常般肆无忌惮地抚摸过我的肌肤。***

 甜腥味在口内泛起,也不知是喉间咳出,还是嘴唇被急切咬破,我已分不清更多,只知胸间有如火烧般地痛,脑中浑浑噩噩,直欲在格雷的臂弯间昏去。

 那双手却仍在渴求般地探摸我全身,连同唇齿不时的凶猛啃啮,我的前胸,小腹乃至下肢,处处都烙满了疼痛的印痕。

 不似性爱,倒更似一头猛兽在咆哮着标记它的所有物。模糊中双腿已被分开,被迫扭曲成屈辱的承受姿势,象要急于证明什么,火热的凶器紧紧抵住股间,一个穿刺,强硬地冲入我的体内。

 痛到太多反而已成麻木,腰仿佛断了开来,下半身再不是自已所有。我的意识渐半涣散,任你去罢,格雷,你要怎样凌辱我都由得你,只是这次,总算已到最终回。

 颈项无力地垂落下去,呼吸微弱如游丝,我再不作抗争,因四肢疲软,已无动弹的力气。不知格雷终于得到了我的柔顺,可会满意。唇间突然一松,我本能地大口吸气,尚未分清是何回事,肩臂已遭人铁箍般制住,大力摇晃着,格雷的怒吼声近在耳畔响起:“回来!不许在这时候装死,听到了没有!”

 格雷,我竟不知道,你有本事喝令人的生死。我断断续续地笑,声音象磨坏的沙纸:“…好…我不装…你来吧…”没有预想中的疯狂进击,格雷突然抽身,换了个姿势,将我紧拥在怀里,语声僵硬:“说你是我的,我救你。”

 虽奄奄一息,我却只是笑。一个生硬的吻落在我唇角,格雷抱住我,似有些烦躁:“不要再玩花招了,罗觉,我…”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我不打你了,你醒过来,跟我说话。”

 只怕我不能说遵命了。我想笑,又笑不动,胸中一窒,差点又咯出一口血:“…幸好…这个…由不得我…”“不会。”格雷搂紧我的力道象是要将我嵌进他身体中,恨道“你每次都是这样,装出各种样子来骗我,我才不上你当。”

 背上的伤口受震,似有些裂了开来,我眼前一黑,才要昏过去,胸前一阵尖锐刺痛,又将我拉回,却是格雷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咬吧。只不知这法子还能灵几回。失血加上呼吸不畅,我几乎是面无表情,淡漠地任他摆布。

 正僵持间,厅门突然撞开,一个男人急急冲了进来:“少爷,有一帮人想闯进来,已经交上了火…”一眼看见我的惨状,蓦地怔住。格雷不动声色以身体遮住我,拉过衣物,将我抱到窗边,居高临下,面色恢复从容,冷冷向外看去:“那是江上天。

 路德维希这只狐狸,又在玩花样了。”“那个…”冲进来的男子吞吞吐吐,被格雷一瞪,才说了下去“罗觉少爷…是不是需要吸点氧,躺下休息休息…”

 “二号,你懂医?”格雷面色阴沉,目光锐如刀锋,扫过男子脸上。被称作二号的男子有些犹豫:“不敢说精通,集训时学过一些。”

 “那好,你留在这里照看他。”格雷将我放回床上,手劲竟是奇异地轻柔,回过头,脸色冷如冰“规矩不用我说罢?不能让他死,也不许让他逃走,若有差错…”二号的身子微微颤了颤,还是大声道:“知道,家法处置。”

 格雷淡淡点了点头,束紧衣袖上的银扣,反手从怀里掏出把枪,冷冷一笑,我在这个角度看得分明,那双美丽的绿眸中,竟盛满了不可错认的嗜血之色。

 门再度打开,格雷的身影如旋风般掠了出去,我知他要去做什么,却苦于四肢无力,无法阻止,只得在心中暗暗为江上天祝祷。

 二号的手法比他说的要好,重寻了绷带将我伤口扎住,又找出注射器为我推了一针,接通氧气面罩,盖住我的口鼻,一系列处理下来,我平静了许多。

 正闭目养神,试图积蓄力量,一道脚步声轻巧走入房内:“二号,少爷有事找你,叫我来换你。”

 二号应了一声,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匆匆地走出房门。脚步声越来越近,来到我的床前。我下意识地睁开眼,不由一愕:“三号,是你?”

 棕发男子三号勉强笑了一笑,伸手解开急救用品:“我骗他的。你想不想走?”我怔住,试探地问:“你是说,你带我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