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同昨天一样,明天又会同今天一样。”路德维希吟咏般地答了一句,碧蓝色眼珠冷淡地扫过我“司徒,你知道规矩,谁都不许带外人。”

 “他不是外人,是我的护卫。规矩上允许每人带一个卫士进入。”路德维希又瞧了我两眼,终于什么都没说,做了个请入的手势:“南美的人今晚才到,你先休息吧,老规矩,明天开始交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日本方面派出的是山口组阪亘,听说他和你结过仇,没有问题罢?”

 ***“我没问题。”司徒飞懒懒地笑,象一只觅完食的黑豹,不紧不慢走在路德维希身边“就算有,头痛的也是他,不是我。”

 “安全区内谁也不许动手,”路德维希淡黄麻质的袍角拖过庭院石道,声音虽轻,却无疑暗含某种警告“不管为了什么原因,规矩就是规矩,不容破坏。”

 “你放心,先出手的那人一定不会是我。”司徒飞用来作面具的笑容更盛“至于正当防卫,牧师大人,相信就算是你的上帝也不会阻止吧?”路德维希摇了摇头,领我们穿过两座喷泉,转了个弯,在一座独立的石屋前停下:“挑衅有时未必是攻击。

 亲爱的司徒,你是我最好的主顾,我不想跟你讨论细节,只想提醒你注意后果。你自重。这是大门钥匙。”司徒飞接过钥匙,在手里抛了抛,笑道:“谢谢。”

 路德维希转身欲去,临行前又意味深长瞧了我一眼:“别忘记晚宴。另外,我猜,你这位护卫身上,连枪都没有。司徒,一次错误,就是全部。”

 司徒飞不动声色,目送他远去。屋子不大,家具多数以木制成,摆放得错落有致,均沿袭了中古世纪的风格,却绝不令人觉得僵硬沉重。

 如果卧室能有两间,那就更好了。司徒飞一边生着壁炉,一边笑道:“这里没装电路,你先将就着,很快就暖和了…都是那疯子,说什么这屋每块砖的价值都高于千金,动也不能动,又不许仆人进屋,害我每次来都要做苦工。”

 转过身,微微一怔“浮生,你为何这样看我?”“我在想…”我收回盯着他的目光,突然一笑“还是不说了,以免被责。”

 司徒飞哼了一声,坐到我身边,习惯性地欲来揽我的腰:“以退为进么?浮生,为何你总要对我用手段?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闪过他的手臂,手却还是被他抓了去,牢牢地握在坚实的双掌中。我笑了笑,不再挣扎,横竖没他力大,大家都是男人,小小手足便宜,叫他沾沾又何妨:“我在想那位牧师先生。”

 握住我的双手紧了几分,司徒飞危险地眯起眼:“你看上他了?”“是啊,我看上他了,我正在想,用什么办法,能令他再安排我一间屋,避开你今晚的搅扰。”

 我含笑无惧与他对视,唯觉手腕伤处越发疼痛。明知我是开玩笑,司徒飞仍是沉了脸,阴沉气势稍张:“不要逼我现在就扔你上床,做得你一个月都直不起身,看你还能玩什么花样。”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耸耸肩,决心要将今后的睡眠问题一并解决“这里是别人的地盘,连你也必得入乡随俗。你信不信,就算我只能躺在床上,我也定有法子生出点事来?”

 司徒飞瞪着我,终于一叹:“浮生,你真是能全面激起男人的征服欲…你这样没用的,只有令我越来越不想放手…好吧,要你乖顺安份的条件是什么?可别说是要我不碰你,男人的欲望你也知的,火一烧上身来,能不能控制住,实在很难说。”

 我未免有些失望,想了一想,叹道:“好吧,能令你这样的人让步,已是我莫大的荣幸…我也不必贪心,这样罢,以后晚上,你睡里间的床,我便睡外面这地上,为你守夜,也算尽尽护卫的本份,可好?”

 眼光与眼光对视,都藏满男人的自信。我不以为我会输,而他也是。司徒飞蓦然一笑:“我手下的军师,要能有你一半聪明多好…好,就先依你,不过,”

 倾低了身,目光炯炯,直看进我的双目里来“浮生,你要知道,我之所以答应,并非我怕你,而是因我喜欢你,不愿你受到任何伤害,你明白么?”

 我岂有不明白之理。若非司徒飞对我还有耐心,以他之剽悍冷酷,还有什么能约束得住这头猛兽。微笑着抬起眼:“其实,我刚才是在想,你和那位牧师先生,有没有一腿。”

 就算明知我在转移话题,司徒飞还是不得不上当,叹道:“老天,你真当我是色狼,是男人就要么?”“你不是色狼么?”我笑吟吟地示意他看又爬到我肩上的手“他对你很好,你不觉得么?”

 “他当然对我不错,”司徒飞弯了弯唇角,本想再说下去,不知何故突又停住,一声轻笑“你究竟是想套我的话,还是吃醋?若是后者,我不介意你多吃一点。”

 …真不知是谁爱吃醋。烛影明耀,舞曲悠扬。中世纪冰冷优美的宽阔穹顶下,小提琴手们拉出浪漫深情的曲调,更衬出礼服的华彩,美酒的醇香。只不过乍一看衣香鬓影如王公贵族,细瞧去谁不是刀枪鲜明百般戒防。

 真正算来,这容纳百十来人的大厅里,最无威胁性的便是我。我右腕业已骨折,虽蒙司徒飞大人多方精心救治,倒底不是三两天便好,身上带不带刀枪,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就算手腕不折,我难不成还能和那些精英中的精英杀手比枪法?到了这里,想不混吃等死都难。司徒飞自有他的圈子要应酬,他不愿别人瞧见我,我也正乐得躲在食物区大吃大喝。

 这里的主餐倒还罢了,酒却不可不提,无论白兰地或是威士忌,亦或是日本的清酒,当真都香味纯正,口感绵长地道,我既有千杯不醉的量,说不得要多喝它几杯。唉,若是柳五也能在此,两人默默把酒而饮,相对天明,不知可有多好。

 念及柳五,我心中又是一阵黯然。当日虽非他直接逼走我,起因却也与他有关,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以他的性子,却不知会有多伤心难过,无怪那日江上天会说他为了寻我,眼都没有合。

 只不过想寻一处安静地度余生,怎奈阴差阳错,辗转竟来至此。放眼四望,所及尽是黑道大檠顶级高手,稍一行差踏错便是风云变色血流成河,叫人不由不叹造化弄人,天命难捉摸。

 一道黑影静静出现在我身旁。我抬眼,微微吃了一惊。路德维希,这个身份神秘,却有着莫测势力,人称牧师的古堡主人,竟不带任何随丛,无声无息来到我这暗影中的角落。

 不知是否有意,我扫了一眼四周,近十数丈内竟连一个人影都无。“你叫什么名字?”仍是那般冷冷淡淡的疏离语声。

 “王浮生。”我简单报出三个字,静候下文。“我想包养你。要多少价钱,你可以自已开。”既不询问,也不试探,一眼便瞧出了我不是司徒飞的护卫,而是男宠。

 如果说男人也有桃花运的话,我现在无疑走到极致。竟是人见人要,连才一面的黑道贵族都降尊纡贵来跟我谈价。

 凝望那双眼,阴影里闪闪明亮,却是无波无动,不带任何情感。我不信任他的动机。我听见自已的声音镇静地传出:“我的价钱,一,你包养我的理由。”***沉默半晌。

 “二和三呢?”路德维希的脸隐在暗影里,语声仍是淡淡无起伏,我却不会错认那一丝杀气。

 想来这世上敢和他谈条件,讨价还价的人,到今天为止只怕还不多。何况他是主宰,我是男宠,其间身份便相差十万八千里,哪有平等对坐谈判的资格。

 相信仅我没有立即跪倒,诚惶诚恐回话这点,已是弥天大罪一条。“二么?当然是钱。很多钱。”我笑得开心,索性演足这角色“如您所说,请由我自已来填空白支票。”“三呢?”

 “三…”他竟还能不动声色,大人物果然与众不同。我长长叹了口气“钱再多,没命花又有何用,这第三,自然是要请您保障我的生命,让我安安全全贻养天年。”

 “你…很聪明。”路德维希的声音微微起了一丝波动,却不知是在惊异我的大胆,还是同情我的无知,眼光深深“但是你可知道,聪明人一般都死得比较早。”

 “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这样说,就会死得更早。”我苦笑,反问道“您杀我不比杀一只蚂蚁更困难,为什么这时反倒要用钱来收买我?”

 路德维希没有说话,黑暗中的那双眼眸,却不觉察地闪过一抹寒芒。没人理睬,我只好继续自问自答,大胆道出我的猜想:“司徒飞,对么?正因您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才不愿对我使用暴力,我只不过是您的一步棋。其实做棋也没什么不好,”

 瞧了一眼暗影里那男人,更加肯定心中想法“但做一颗利用完了就死,年寿不永的棋子,却是另一回事。”桌上最近的一支烛光跳了一跳,被风刮得有些飘怱。空气中似乎弥漫起一丝丝雾般的杀气。

 “我从不受人威胁,也最恨有人自作聪明。”路德维希的语声第一次露出淡漠以外的情绪,冰寒无匹“多有打扰,再见。”黑衣黑袍的人影转过身,竟当真说走就走。我不由大急:“等等,你回来。”

 身影毫不理睬,径直前行。“请你回来。”没有任何改变。我叹了口气:“求你回来。仁慈的牧师先生,上帝一定有叫你帮助迷途的羔羊。”路德维希终于停下脚步,漠然转过身:“你有什么事要对上帝说?”

 真以为这是在演舞台剧吗?我心中暗骂一声,对这矫揉做作的黑衣家伙没有任何好感,无奈人在屋檐下,我既有求于他,自然只能乖顺低头:“是这样的,牧师先生。

 蒙上帝恩宠,我爱上了一个人,而他也爱上了我。”路德维希的眼神微亮:“我们应该把一切的爱都献给主…然后呢?”

 看他扮得高兴,我也只得奉陪。“然后,您的朋友司徒先生强行将我带到了这里,当然,我并不敢说您的朋友是坏人…但您看,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违反了上帝关于自由相爱的旨意,对么?”

 “哦,爱是神圣的。不过司徒是我所尊重的朋友,他做的事,我不愿干涉。”靠,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种明明杀人无数,却偏要装得清白纯正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