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动,便要按下消除,却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按住。抬眼,对上柳五淡笑的容颜:“不能抹,里面还有司徒飞的资料。”

 那人便叫司徒飞么?好象听过这名字,但,这已经和我无关了。被江上天的目光看得如芒刺在背,我实在不想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呆下去,咳了一声道:“我去巡逻了,各位还请自便。”

 “站住。”江上天终于发话,声音冷然中夹着一丝不自觉的怒气“你是去巡逻,还是去勾三搭四?上班的规矩都不懂了么?!”江上天失态了。理智如他,不该说出这番如妒夫般的话来。

 石磊与柳五都在,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简单道:“是,我再不敢犯了。”啪地一声,一只酒杯在地上摔成碎片,江上天满目怒意,紧盯着我,想要说什么,唇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手一挥,烦躁道:“滚…快给我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我耸耸肩,跨出门去,心里突然莫名地有一丝辛酸,别人有矛盾挣扎,为何被迁怒、承受过错的总是我?是因为我太清醒,太淡定,足以担得下一切委屈么?

 只是,这却是我自已的选择。深吸一口气,我大踏步向前走去。***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房前与走道中游荡,景况堪比孤魂野鬼,背上更有莫名一丝诡异眸光,不知从哪里射了来,只盯得我浑身有如针刺。

 第二天将钥匙交予保全主任时,极想就此长笑一声,对他说辞职走人,无奈袋中空空,只能强压下心中万般冲动。世情冷暖不由人。平凡如我,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摇摇摆摆走出蓝夜门外,我只想回屋大睡一场,最好睡到人事不知,两眼再睁开已是世界未日。

 一道身影却无声地拦在我面前。容颜秀美,长睫微垂,看那神情,显然等我已是良久。便再累再烦躁,我也不能对这人发火。疲倦地扯出一个笑容:“叶小姐,找我有事?”

 “我…”叶温无措地轻咬下唇,退去凶悍易怒的面具,她原只是一个纯真被宠坏的小女孩。看着她,我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怜惜之意。对于她而言,世界就可以永远是个花园。

 我亦真心希望她远离荆棘。低喟一声,或许,我也该为昨夜的失礼作个解释。微微一笑:“可以请你吃早餐么?档次很低的那种。”

 嘈杂热闹的菜场边,一家小小的店,五六张落了漆的木桌,几条长凳。由于是清晨,人还不多。叶温大概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坐下好一会儿仍有些茫然,呆呆地看着我要来两碗面,四只馒头,一碟小菜。

 “这是你的,这是我的。”我伸手将早点分成两份,笑道“虽然简陋,不过都还干净。”“浮生,是不是你的女朋友?真漂亮,你可要好好…”端面上来的伙计赖着不走,对着我挤眉弄眼。我嘿嘿笑了一声,将他赶开,再向叶温谦让了一回,便开始埋头大吃起来。

 待到只剩下半碗面,两只馒头都已不见之时,才满足地抬起头,正瞧见叶温蹙眉挑了一根面条往嘴里送,不由一笑:“算了,叶小姐,吃不下别勉强。”

 “还好,你可以的,我也可以。”叶温的脾气本就有些倔,被我一说,反倒更努力地吃起来。“关于昨天的事…”我沉吟着,想寻合适的词对她解释。“我已经知道了。”叶温低下头,轻轻道“柳特助昨天有对我说。

 说起来,还是你救了我,谢谢你。”“不敢当,”我心中大是一松,微笑道“是我太粗鲁,叶小姐只要不怪就好。”

 “怎么会…”一时都有些无话可说,空气沉默。半晌,叶温抬起头,紧盯着我:“你信不信我说的话?江上天他真的在贩毒,而且跟昨晚那个司徒飞也有勾结。我亲眼见过他们在一起喝酒。”我沉思倾刻,诚恳注视她的双眼:“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

 “嗯,你说。”叶温好象对我颇为相信,她向来都这么轻信么?我看得直摇头。不过这种事还是留给她未末的老公去担心好了,我很冷静、很严肃地对她道:“古人说,擒贼先擒王,你尽管盯住江上天,至于他的手下和司徒飞之流,你都不用再去跟踪,免得浪费精力。”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叶温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我也微笑。事实上,我并不信江上天会贩毒。司徒飞倒有可能,瞧他那气势,只怕在黑道还大有名气。叶温太过天真,不知多管黑道的闲事有何后果,我却很清楚。

 指点她去跟踪江上天,是为她好,至少江上天虽凶,还不到杀人灭迹的地步。况且叶大小姐毅力一流,江上天被她缠上,就算不至于焦头烂额,也免不了寝食难安,找别人麻烦的机会自然也大大减少。这一石二鸟之计,我顺手施出,自已也颇感得意。“王浮生…我觉得…”叶大小姐好象有话想对我说。

 我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她的心直口快都到哪里去了:“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这个人挺不错,而且…好象不是太喜欢现在的工作,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找一份比较轻松的…”我失笑。近来我遇到的贵人何其多。可惜,王浮生虽爱钱,还不至于靠女人施舍。

 正想婉言谢绝,桌上突然紧按来一只手,接着是身后一个冰冷威严,危险感十足的声音:“叶小姐,他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别怪我当真和你父亲翻脸。”

 “奉劝江公子,现在不是奴隶时代,”叶温跳了起来,俏目圆瞪,就差指到来人鼻子上去“他要选什么工作,用不着向你请示!”

 “他已经签了合约,黑字白纸,谁也赖不掉。”江上天唇角微撇,轻蔑地笑道。“大不了我代他付违约金!顶多是三年的工人合同,有什么了不起,我帮他找个工作,年薪至少十万!”

 “哼,如果我说不准,只怕谁也不敢留下他。”“…”这两人一见面,还真象猫和狗,不吵便不罢休。我苦笑,一转眼,发现店中的每个人都已停下了吃饭,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这角。

 这样破旧狭小的面店里,能出现一个衣着华美,气度不凡的人物已是反常,出现两个便是奇迹,至于这两个人物一见便不顾风度,大吵特吵,吵架的内容却是为了旁边一个怎么看也不起眼的落魄男子…任谁都要当成现场八点档剧集。

 我匆匆站了起来,扔下饭钱,头也不回向外走出去。那两人呆了一呆,一左一右急跟了出来,途中不忘见缝插针再互扔几句。我的头快要爆炸了。闭了闭眼,我停住脚步,对猫露出一个微笑:“叶小姐,你和他这样吵是浪费口舌,你的计划呢?为什么不去准备?”

 叶温只是天真,并非笨,一听便即明白,想了一想,再看看我,毅然道:“好,我这就回去进行。你且再忍耐几天,等我将这人揭穿,你就不必再受他钳制。”说完又狠狠瞪了江上天几眼,这才要车离开。娇美的身影不复见,我转过头,还剩一只狗却是又凶狠又狡滑,难对付得很。

 “江总,我已经下班,而且不想加班,有事你请找别人。”我勉强笑道,神志实是困顿不已。出乎意料,一双温暖的手臂将我肩头圈住,耳畔传来男子低沉磁感的声音:“我不是找你有事,我…我是想跟你道歉。昨晚,是我不好,对你乱发火,你…不要生气。”

 我惊得连挣扎也忘掉。几小时前,还摔碎杯子叫我滚,几小时后,却拥住我柔声细语,这翻天覆地的变化,究竟是如何发生?“江总,你认错人了,医院请向那边走。”

 我木然地道出一句。拥住我肩头的手臂紧了一紧,江上天的声音微带不悦:“不要再叫我江总,叫我天。”那你头上的那个该叫什么?察觉到他的脸颊有越来越靠近的趋势,我蓦然一惊,天啊,这是在大街上。

 用力推开江上天,他未及提防,一下被我推出很远,我向前急跑几步,跳上一辆公交,在车门关前最后大喊了一声:“江总,我只喜欢女人,男人再好,比如你,我也不要!”

 相信此刻大街上所有人的眼光都会紧盯着江上天。我微微一笑。心高气傲的男人,谁都受不了这决然无情的一招,以后,我的日子大概不会再有来自他的麻烦。心中一安,我在座位上沉沉睡去

 ***闷头大睡两天,真正是与世隔绝,足不出户。一番充养生息下来,到了第三天上班时,果又神清气爽,耐心一流。白班上得顺手之极,因此,当晚班的阿虎打电话来请我多代一会儿时,我很爽快地一口应承。

 这小子多半又是被女友绊住,脱不开身,看在他答应夜宵的份上,我成全他便是。这一成全便成全到夜半,眼看十二点便要敲响,阿虎还不见身影,夜宵自然更没着落,我腹中饥饿,呵欠连天,心里早将这惯会放飞鸽的小子骂了十七八遍,无奈他不来你也没法,只好恨恨地用冷水冲了把脸,这才稍稍振奋。十二点正。习惯性地向屏幕扫视一眼,我的不快达到顶点。电梯口,那盆鬼花居然又再度出现,要命,这叶温叶大小姐倒底在搞什么飞机?不是告诉过她,想进来就说一声,只要我有钱拿,难道还会为难于你,怎地又玩起这种破绽百出的午夜游戏?

 有钱人家大小姐的心思,真正难以理喻。我低咒一声,冲出门去。心中已暗自决定,这次非扮鬼吓她个半死不可。瞧她以后还敢不敢骇人。

 却不知叶大小姐的胆量,是不是也象她会闯祸的本事一样高明?电梯门便在面前。静悄悄地一无声息。半夜三更,这气氛未免诡异。如果不是我素不信鬼神,说不定早已胆战心惊。正沉吟间,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左侧转角处,粉墙绿叶间红衣一闪,格外醒目。

 我精神一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起来,叶温是要跟我玩上捉迷藏的游戏了。索性狞笑一声,作出电视剧中坏人的神情:“想逃?没那么容易…”

 紧追了上去,匆忙间也未及留神脚下,才过转角,便被不知什么事物一绊,眼前一花,身子重重摔了下去,头更先撞到了墙上,嗡地一声,就此两眼金星闪烁,脑中转个不停。

 碰见叶温,当真是从来没什么好事。头晕稍复,我定了定神,憋着气,正想撑起,手一伸却是温软细腻,滑不溜手,绝非长毛地毯的厚实。

 见鬼,这分明是…我急低了头,果然,紧贴我身旁,横过的臂弯之下,一具女体半俯侧卧,秀发如云,裙艳红如火,可不正是我追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