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轻柔,如水静夜里道来,别有一种直入人心的力量。我原该恼怒的,却没有。或是因听出那声音中真实无伪的关怀,如此亲切。这么好的人,是我无福。我静静与他对视,静静地笑:“有。必定有。只是,我想不会碰到。”

 如魔惑般的一刻被PUDEL的疑问打破:“喂,你们俩在说什么?还愣着干嘛,我们赶快想法子搬出去啊!”柳五看了看PUDEL,再看看我,面上已露出温雅镇定的笑容:“浮生,若你也想,我明天便可帮你办调职。”

 “不用,这是我的工作,我受你们庇护已多,总不能永远白吃饭。”我叹了口气“既碰到,查一查也好。何况,离那部电梯不远,便是你家总裁的房间。

 我就算不查,你也不会放过罢,不是么,柳五?”柳五蓦地笑了起来,笑得爽朗如春风,一手更大力拍在我的肩上:“浮生,你为何总如此聪明,又这样有担当…我如果有妹妹,定要将她嫁给你。”

 “我怕我养不起她。”我老老实实地道“现在,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将PUDEL送走,开始做事?”

 “做什么?捉鬼么?”PUDEL在我怀里,胆子倒好象大了一些。“是,也不是。这里,有内鬼。”我淡淡地答道,在他们两人面前,不再掩饰自已的锋芒。***

 经此一闹,PUDEL非但不敢独自回房,连沙发都不坐,紧紧赖在我的怀里不肯走:“我不管是什么鬼,反正我不放开你。”

 逗人会逗出这种麻烦来,倒是我始料未及,不由苦笑:“PUDEL,是我不好,吓着你了…其实那也没什么稀罕,画面被人切换了两分钟而已。”

 PUDEL呆了一呆:“什么意思?”我顺势拉开他的四肢,将这只八爪鱼从身上解下:“那盆花是上个月的摆设,这个月换风格,当然没有了。”

 PUDEL睁大眼睛,还是有些不明白。我也懒得解释,直接将他塞回沙发,再拉了条被将他连人带头盖住。

 柳五递了杯酒过来,搭着我的肩,另一手指向屏幕:“这儿,还有这儿…一共九处,都被人调过包…手法很粗糙,竟然连那盆花的镜头都没剪掉。”

 “只有两分钟,很少有人会注意。”我浅饮一口,笑道“何况,我这保安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酒虫。”

 柳五也笑:“你本可以装作不知的…是不是因为我们每天来,你怕我们不小心遇上麻烦?”这个柳五啊。我将空酒杯塞还给他,微笑道:“少自作多情。我去巡逻了,你若没事,就查查总控室的人事资料吧,那边桌上有电脑。”

 白楼的人事资料是绝密,当然不可能出现在我电脑上,不过偶尔做次黑客,想来也难不倒精英特助柳五。危机感淡淡升上心头。能轻而易举切换保安室监视屏幕,又有上个月内部摄像记录的,嫌疑之最,莫过于白楼保全总控室中人。

 只是以那般身份地位,犹要煞费苦心,遍做手脚,其中所藏秘密,不问也知极重要。但愿我这次没有做错。跨出门去,听见背后一声轻嘱:“小心。”

 整整齐齐走在过道上,右手按规定拿了警棍,左手里,却是一把小小极薄的刀。我不敢轻视那人。每天夜半潜入的不速之客。我不明白,他如果只在夜间来,那么又是何时离开?且看这几日风平浪静,更叫人疑惑,那人费尽心力每夜来此,倒底做了些什么?暗杀?盗窃?都不象。这种事,越是想不通,才越可怕。而我,只是个小小保安。白楼的建筑风格,似乎是揉和了古欧风味的现代,配上无微不致的华丽衬饰,倒真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我苦笑,眼睛有些看花。我并非专职特工人员,如果不是那株热带植物的枝叶一闪,我想我怎么也发现不了那道匆匆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

 那边正是摄像镜头拍不到的三处死角之一。这人对白楼内部的了解,还真不是一般的透彻。我放松呼吸,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心中已做好对付陷阱的准备。这世上,猎人和猎物的分野有时实在很易混淆。

 斜倚墙角,微横过刀,雪亮的刀面上轻颤着映出墙那边的景况,清晰如镜。这是…?我呆了一呆,调整刀锋。仍一样。小心地转过头,沿着墙边看…伸出头…站了出去。最终离这入侵者不过一丈。

 “可以解释一下,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小姐?”黑木雕塑后缩着的,那道黑衣黑发,手中还提了个照像机的娇美身影,我实在是记忆深刻。

 对方倒也认出了我,最初的惊慌过后,面上露出安心的微笑:“嘘,不要大声说话。”看来我留给对方的印象甚好。叹了口气,我放下警棍,无奈道:“叶小姐,就算你是记者,也没权私闯民宅吧。”

 “是吗?我还以为这里是酒店…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房间。”女子心虚地笑着,一低头,就想溜走,灯光下俏目秀眉分明,可不正是在蓝夜后厅初遇的叶温叶大记者。“我找人来帮你罢。”

 我也不拦她,只是作势欲开步话机。“啊,别,不用了。”叶小姐倒底没做过贼,果然中计,扑过来按住我的手,呐呐道“我自已可以去…”

 “说吧,倒底是什么原因?”我平静地瞧着她。叶温应不至会做奸犯科,但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叶温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努力露出最善良和蔼的笑容,大小姐好似有点动摇,垂下了眼:“说了你就会放我走?”

 “当然。”料你也没有再来的机会。叶温咬着唇,看得出内心在剧烈交战,要不要相信我,终于道:“我来是为了抢新闻…”

 “继续。”“江…江上天有走私毒品,我在跟踪他…”我一口气差点没呛住。小姑娘啊小姑娘,你为何到现在还学不乖,追男人,能用这种追法么?不过这女子的勇气和行动力实在可嘉。

 “那么,监视屏的切换是?”“你连这个也知道?”叶温惊异看着我“常刚还说绝不会有人发现。”

 常刚就是那个黑炭头保全主任,想不到他会监守自盗,我长叹一声,柔声道:“叶小姐,下回你如果有兴趣前来游玩,尽管找我就好,不必费那么多事,做那么多手脚…我要求不高的,只要有你给常刚一半的钱就好。”

 “我没有给常刚钱。”叶温看我的眼神又变成了凛然,什么叫正义,这女子显然就是代名词“他是我父亲的老部下,出于义愤才会帮我。江上天知法犯法,我这次定要找出证据,将他制裁。”

 我摇摇头:“还没拿到证据前,你这样说,会被人告诬陷。”“不,我亲眼瞧见的!那种白粉,就是被他手下的人带进来的!”叶温见我不信,心中甚怒,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几度。

 亲眼见的就一定是真么?何况是叶大小姐的亲见。江上天建下偌大商业帝国,若说手段完全光明,料也不可能,但贩卖毒品…他不必沾这浑水。

 我微笑着,正想劝服叶大记者回家,心中却悚然一惊,杀气!不知从何处而来,针刺般的,虽淡而确实的杀气。过道里,微微传来皮鞋敲击大理石地板的响声,渐行渐近。***

 只有高手,才能将杀气收敛到若有若无。也只有杀过人,才会在起杀意时如此从容。我,比不上。念及杀人灭口四字,我不由苦笑。

 却不知叶小姐的大嗓门,他能听去多少。且试试运气罢。利落拖住犹自生气中的叶温,转出死角,头上便是摄像镜头。我站定,赌那人不会为了王浮生区区小命在这里出手。

 叶大小姐不解其故,只当被我出卖,便要怒骂出声,幸亏我早有准备,一抬手捂住她口鼻,沉声道:“想活就不要乱动。”

 一般女孩子听见这种话,就算不信,也会先缓上一缓,谁料叶大小姐竟是异数中的异数,非但不停,反而眼冒怒火,手撕脚踢反抗得更凶。

 见鬼了,你这样子,让我怎么吻你,即便是假作?脚步声逼近,眼看就要在前面转弯处出现,我心中大急,再也顾不得多想,头一抬,甩去额前乱发,对面前的女子极尽温柔地一笑:“乖,别动。”

 原还忧心此时的面貌未必便能生效,叶温接下来的反应却让我大松了口气。暴躁的美女睁大眼,又是吃惊,又是困惑,一时忘记了挣扎。我趁势将她搂进怀中,嘴唇强硬地压上了她的。

 心中却在叹息,唉,这刻过后,我面上不知又要被这小野猫添上多少掌痕。温香软玉,美人齿颊芬芳,我都顾不上品尝,眼角余光,只盯紧缓缓迫来的那道身影。

 气势冷厉,面容却是随时都可融入人群中的平常,一副细长墨镜,遮去眼中所有光芒。事到如今还有何法,他衣袋中持枪的手只要稍动,我和叶温便要双双上天堂。

 索性闭上眼,专心领略唇间芳香,牡丹花下死,也算不枉。叶大小姐于情事一途甚是生涩,被我吻上一吻,竟再也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羞是吓。我放开她后半晌,她才醒过神来,跟着我,怔怔地道:“你要带我上哪里去?”

 “保安室。”我简短地道,心中却思忖着,瞧那人去的方向,倒象是尽头的五号房,若真如此,柳五定会知道他是谁。

 我一路沉思,难得叶温却也异常地安静,毫无向我发威的迹象。才跨进门去,PUDEL便大叫着扑了过来:“给我看看!我要看!”避开那两只在我面上乱摸的手,我皱眉道:“看什么?我今天没力气陪你闹。”

 “看你怎样笑!”PUDEL是打不死的蟑螂,从不知什么是罢休,脸上居然带了惊羡迷醉的神色“为什么我从没有发现,你笑起来会那样…勾魂!”我还夺命呢。我冷着脸推开他,将叶温让进屋来,一抬头,却是一愣。

 不止是石磊到了,连江上天也倚在稍后的桌边,眼神阴沉地瞧着我。我心中一凛。他们都在?他们看到了多少?原本有话想问柳五,但此时正主既到,也不必我再多嘴。

 我默默走向控制台,将方才的录影带倒回。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神情激烈似在争吵。突然间,男子甩开遮住面目的长发,对女子灿然一笑,说不出地潇洒魅惑,眼神中更似有风情万种,只轻轻一瞥,已在不经意间动人魂魄。

 女子一呆,便为那男子顺势揽入怀中,四唇相接,热吻缠绵。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戏,似乎已演过了火,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