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办完了?”“办完了。当时跑掉了一个,不过他的同伙已经供出他来了。孩子都送交官府查访他们的父母,应该会妥善处理的,这伙贼人也真贪心,一晚上偷了三个还不够,非得灌了药放在那小土洼里再去偷第四个,以为地方隐秘,婴儿又不哭不会被发现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没灯没月的,爹你是怎么瞧见那三个婴儿的?”“对啊,老奴也一直纳闷,那个土洼又不在路边,黑乎乎的什么光也没有,太爷怎么就看见了呢?”

 “我没看见啊,我只是闻到奶香味儿…”咬了一口馒头,嚼着。这有什么稀奇,当年小愿也是我闻着奶香味儿才找到的啊。

 “小纪他们呢?怎么不出来吃饭?”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奶香的席愿问道。“两口子在屋里吃呢。”这时扑通一声,正半闭着眼睛吃饭的齐齐脑袋一点,趴在了桌上。

 “又睡着了?”席愿抱起他,用袖子擦脸。“你昨晚量的怎么样?长高了没有?”我问道。“还好,不算高得太离谱。”我呵呵笑:“小愿你当心哦,我们见过的齐家两个兄弟都不比你矮,齐齐又喝了增高乐,难说将来不会超过你呢。”“超过了怕什么?”二儿子嘴硬道“他纤纤弱弱的,长得高也不过是根竹竿,有什么大不了。”

 对于他这种盲目乐观的态度,我深不以为然,正要通报小道消息,突然从主人家的侧房里传来阵阵呻吟声,一声大过一声,最后几乎像是惨叫了。除了齐齐,大家都一下子站了起来,小天跑到门口去张望。

 “大概是要生了…”福伯喃喃道。那个田老婆婆慌慌张张跑出来,求我们去田里叫她儿子请稳婆,小愿翻身奔出,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一齐跑进来。

 “为、为什么这时候生?”田水生满头大汗“不是还有一个月吗?这时候村里的稳婆走亲戚去了,不在啊!”田老婆婆在屋子里照应了一会儿,又跑出来,急道“好象有些难产…”田水生吓得直跺脚,道:“我去请苏先生来看。”

 “不行。”田婆婆捉住他“苏先生虽是好大夫,但他是男的,怎么能叫来接生?”“娘!这时候您还在意这个…”

 “怎么不在意,这世上哪有让男人接生的道理?咱们可是清白人家!”田水生看来很听他母亲的话,虽然急得掉泪,也没敢坚持去请大夫。屋子里仍是不停地传来惨叫声,田婆婆又跑进去。我着急地捏住席炎的手:“小炎,怎么办?想个办法啊!”席炎皱着眉人泛吟不语,好象一时也没办法。席愿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刚刚听到声音跑出来的小纪,拖进房间里,我看他好象有办法的样子,忙跟了进去。

 “小纪,快,你是大夫,就靠你救命了!”“你傻了?现在缺的不是大夫,是稳婆!你没看见那老婆婆不许大夫进去吗?就算我硬要进去,将来那小媳妇日子不会好过的!”

 “她不许请大夫是因为村里的大夫是男人!”“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男人?”小纪怒。“你穿上裙子就不像男人了!”

 “你说什么?”小纪大怒。“快穿,把梅香丫头的裙子穿上!头发散下来就可以了,这样就没人比你更像女人了。”

 “席愿!咱俩的梁子结大了,你给我记着!”小纪大大怒。不过红牌店小二虽然暴跳如雷,但也没怎么挣扎,就被小愿把女装套上了身,推了出去。

 “婆婆,我家带着一个稳婆呢,快让他给你媳妇接生吧。”我把身子一侧上见出小纪来。反正昨晚黑灯瞎火的,这老人家也不可能看清我们。

 田水生母子回头一看,小纪长发素裙,面带怒色地站着,那个俏生生的漂亮样子,是怎么看怎么跟“稳婆”两个字搭不上边。不过无论如何,这是个女的,所以席愿把小纪推进房的时候没人拦阻。

 叫人心惊肉跳的半个时辰过去了,房里呻吟连连,突然一声婴啼响起,虽然微弱,却有如天籁般动听。“生了!生了!”我高兴地跳起来。没过一会儿,小纪板着脸走出来,拎着个婴儿给新父亲看。

 “你怎么这样抱孩子?”我一面口水滴滴地凑过去,一面责怪道。“我以前又没接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该怎么抱?”

 小纪没好气地道,说着狠狠地瞪了席愿一眼。田家平安添孙,母子两个欣喜若狂,对小纪更是感恩戴德,一直到我们收拾了行李上路,还一直追着问小纪的名字,说要给他写长生牌位。

 我爬到席愿的车上,小声警告:“小愿,别怪爹没提醒你,小纪很记仇的,你说他像女人,他一定会报复你的。”“怕什么?大不了他再给齐齐吃增高乐…”“不是,我听福伯说,小纪最近在研究一种新药,叫什么健身宝…”

 “健…什么宝?”“健身宝。说是如果研制成了给人吃下去,那个人不用锻炼,就可以魁梧健壮,全身肌肉,力大无穷,本来他说齐齐的脸配这种身材太吓人,没打算给齐齐吃的,可是你今天得罪了他…”

 “爹!”小愿绿着脸惨叫“你怎么不早说?”“我早上是想说来着,可没得及…”席愿咚的一声,倒在车厢里。中午在一家小镇打尖,席愿满面堆笑地帮小纪倒水添饭,殷勤备至,一顿饭的功夫,就夸了小纪“有男人气概、有阳刚气质、比男人还像男人”

 十八次,而且把齐齐在怀里护得死紧,自己亲手打来清水喂他喝,还不敢让他吃大家一起吃的饭菜,只剥了几个白水煮蛋塞进他嘴里。可怜齐齐半梦半醒,也吃不出什么滋味,喂什么吞什么。

 ***过了小镇不出十里地,前面是密密的丛林,席炎掀开车帘,轻声道:“还记得这个地方吗?”“当然记得。”我感慨万分地叹一口气,往事如烟啊。“我一定会让你慢慢忘掉这段痛苦回忆的。”

 “为什么要忘掉?虽然是痛苦了点,但也有幸福的部分啊。”“幸福?你被严康打得武功全废有哪一点幸福?”

 “我是在这里被严康打伤的啊?”“你刚才不是说你记得吗?你都记得些什么?”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为…你说的是那个…”

 “哪个?”“就是这个密林啊,难道你忘了,那是你第一次亲手煮东西给我吃,虽然吃了后拉肚子比较痛苦,但我当时真的好开心…”

 席炎一个爆栗敲在我头上“别说了!重要的事不记,记些什么乱七糟的东西…”我揉着头呵呵一笑,车队已全部驶入林中,光线黯淡了下来,看看窗外,福伯不知何时从车厢里出来,坐在车辕上,两只脚一荡一荡的。

 “小炎…”“嗯。”“福伯为什么这么紧张?莫非这树林里…”席炎把我拥进怀里,轻轻抚摸着我的背。

 “难道…”我突然觉得呼吸有些艰难。是啊,严康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他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杀死的?“没事,你别担心,有我们呢。”

 席炎贴着我的脸颊轻声道。他的话余音在耳,便有几声尖啸声传来,方才还空寂幽深的密林中突然现出队队官兵,手挽强弓利箭上晁晶晶的箭尖直对着我们这几辆马车。

 齐峰白衣如雪,笑靥淡淡,手挥一把折扇,意态潇洒地缓步向我们走来,真是一派浊世佳公子的翩翩风采,只可惜我们在场大部分的人,眼光却都殳在看他,而是集中在他旁侧那个目光阴冷的青衣人身上。

 尽管此时我看不见卓飞文的脸,不过想来他现在也必然是惊骇莫名。席炎拍拍我的肩,掀帘下车,淡淡道:“原来严国师贵体无恙啊,真是幸甚。在下虽在京城与国师有过数面之缘,但却无深交,怎敢当国师亲临此地送行呢?”

 严康冰冷的目光在席炎身上略略一转,道:“我不喜废话,为了免得你我都麻烦,请交出胆敢刺杀我的贼人卓飞文罢。”“国师何出此言?怎么见得卓飞文就在我们的车队里?”“我告诉他的。”

 齐峰微微一笑道“或者我们换一个说法,请席大人将那个新收的丫头交出来如何?”席炎的眉头轻轻一颤。

 “我很清楚,席大人这二行人中,老的老,弱的弱,若是认真违逆起严国师来,恐怕最终不仅护不住那个丫头,还会伤了老太爷的贵体呢。

 席大人是聪明人,必不会傻到以卵击石啊。”席炎冷然无语,但仍是挡在那两人前面,没有半点要闪开的意思。

 卓飞文己经沉不住气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小纪紧随着扶住他严康哼了一声,袍袖无风自动,飞身而起,一掌向卓飞文拍去。

 席炎同时跃起拦截,却被齐六公子一柄折扇硬生生挡下。卓飞文转手将小纪推到身后,正要凝神迎敌,席愿与福伯双双挡在他前面,已与严康交起手来。

 福伯原本是我师父的手下,武功早就是超一流的高手,小愿资质极佳,又有个喜欢督人练功的大哥,身手自然也不逊色,他两个联手,一个老头一个老妈子,看起来倒是蛮配的,严康一时轻敌,竟被逼退了好几步。

 但他毕竟是高手中顶尖者,略一凝神,氤氲掌风大盛,福伯与席愿拼尽全力,方能勉强阻住他前行的脚步。

 这边齐六公子与席炎缠斗,虽看起来已落下风,可一时之间小炎也奈何他不得,竟被绊得牢牢的,无暇来帮忙,神情已有些着急。

 此时严康的手掌已略呈红色,显见使出了全力,福伯与席愿咬牙苦斗支撑,只盼席炎快些解决齐峰来施援手,至于周围环绕的兵士,也只能暂时当没看见。

 几招过后,严康冷冷一笑,突然凌空振身而起,掌影交错,逼得福伯后退了数步,紧接着一股掌风破空而至,向卓飞文当顶袭下。

 席愿长啸一声,双拳向严康胁下击出,福伯也随势返身,一指按下。两人用来防守的招式都相当精妙,却未料严康在空中身形一转,不仅没再继续追击卓飞文,反而向左后掠数尺,斜斜一掌劈下,将最近的一辆马车劈作两半,席天猝不及防(就算来得及防也没用…)跌了出来,在地上连滚数下才停住,严康已化掌为钩向他擒来,席愿福伯根本不及相救,齐声惊呼。但是严康的身形却在离席天只有数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多年未曾出鞘的湛卢宝剑澄澈如水,握在这些年养得白白嫩嫩的手中,稳稳地遥指严康的咽喉,我站在小天身前,浅浅地笑着,觉得不带面纱直接被林风吹着,真是无比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