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知道。”“可是你很少来苏州啊,最多收集到一些道听途说的野史,哪有那么容易就挖到内幕啊。”福伯骄傲地扬起头“太爷,老奴以前说给太爷解闷儿的,有哪一件是假的错的?”

 “那你快说啊。”“这位晴丝姑娘,是翠弦楼的头牌歌妓,今年芳龄十九,最喜欢穿绿色的衣裳,平素为人孤傲,看不顺眼的人,连隔着帘子听她一曲歌都不行。据说她原籍汾阳,父亲是个书生,后来因为天灾…”

 “对不起福伯,我不该怀疑你收集情报的能力,求你别讲她的身世了,简洁一点啊,快说说她今天为什么一直不出场吧?”“心上人死了。”

 “啊?太简洁了吧?”“太爷您真难侍候。她不出场是因为心上人近日亡故,心情不佳,不愿奏乐演歌。”

 “她有心上人啊?知道是谁吗?”“知道。是一个扬州富商,年轻英俊,家中一个父亲,一个兄长,一个弟弟,兄长曾任扬州太守的官职。此人每次到苏州洽商时,晴丝姑娘都会谢客专门招待他。”我回头看了看齐妈,他仍是板着脸。齐齐却已气得面色发青。

 “这说的…好象是席二公子嘛…”卓飞文叹息道“说起这个,真是世事难料啊,席兄和老太爷还请节哀顺变才是。”

 席炎回了一礼,并未说话。歌台上突然飘来一缕扬琴的清音,哀婉悱侧,幽怨动人,喧哗的场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轻纱扬处,两个总角的小丫鬓扶着一位袅袅婷婷,弱不胜衣的柔美女子款步上台,安置好座位与瑶琴。

 那女子眉目清丽不可方物,眼中泪光盈盈,对着台下众人轻轻一躬,纤手轻扬,伴随着琴音吐出的,是一首柔婉的哀歌。

 “唱的真好…”我听她这样一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姐姐和姐夫,眼泪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席炎把手伸进帽纱里轻轻地给我擦眼泪,低声在耳边道:“别伤心,你还有我呢…”我吸吸鼻子,吩咐小儿子“小天,去把没扔上台的绢花全扔给她…”

 席天喔了一声,吃力地抱起一大捆绢花来到台前,扔了几下,因为太沉没扔上去,只好解开一枝一枝地扔,等他扔完,晴丝姑娘刚好唱完。台下掌声如雷,绢花从四面八方下雨般落到台上。

 “好歌如人,真是一个难得的真情女子啊。”卓飞文感慨道。“齐妈你觉得呢?”小纪问。“她一向至情至性,不是凡俗女子。”席愿冷冷道。齐齐大怒,飞起一脚把席愿打烂的那堆木块踢飞,冷哼道:“不就是弹琴唱歌吗,什么了不起,难道我不会?”说着奔出棚外,先跑到后台抢了一尾琴来,一跃上台,五指一划,流出如水琴音,台下哗然的人群慢慢又平静了下来。

 “没想到齐齐的歌唱的这么好,一点儿也不输给晴丝姑娘这个歌中魁首呢。小天,快扔花!”“爹,花已经扔完了。”“去隔壁借一点儿来!”“左边的隔壁还是右边的隔壁?”“右边的!”我随口说道。

 “好。”未几齐齐一曲唱毕,真有余音绕梁之感,台下欢声如潮,花飞如雨,跟一枝枝各色绢花一起落到台上的,还有齐家那个满脸铁青的四少爷。

 “小攸,你在闹什么?快跟我回去!”“不回!”“你以为今天逃得掉吗?”“当然逃得掉,严康已经走了,难道你抓得住我?”齐延一怒之下,向前一扑,两人一前一后,追追跑跑地远去了。

 “跑远了耶,你不跟去看看?”我捅捅席愿的腰。“爱跑不跑,跟我没关系!”我那个爱面子的二儿子虽然一直盯着看,但嘴巴仍是死硬。

 “齐妈,”我摆出当主人的架子“本太爷命令你去看看齐少爷!”席愿刚瞪了我一眼,席炎立即哼了一声,他跺跺脚,一转身向齐齐逃跑的方向跟去。

 “歌会完了,我们回去吧,肚子都饿了。”小纪提议。我感觉了一下,确是有些饿了,席炎放开我的腰,向卓飞文拱手道:“多谢卓盟主今日的盛情,在下一行先告辞了。”

 卓飞文也不多留,一边还礼,一边笑微微颇有深意地看了小纪一眼,转身离去。出棚走了两步,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想起。

 “小天呢?”席炎福伯也是一愣。小纪怔怔地道:“好象是去隔壁借花…”我们立即分头一个棚子一个棚子地找,一直找到场地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没见着小天的影子,倒是齐齐蹦蹦跳跳地回来,高高兴兴地说:“四哥真笨,一下子就被席愿摆平了,你们在等我们吗?”

 ***回到客栈,席炎逼着我喝了一碗粥,吩咐席愿好好守着我,自己去找巫朝宗想办法,小纪、齐齐和福伯也一直在外面寻找小天。我因为着急,又有点发烧,席愿不许我下床,拿冷毛巾敷在我额前,低声安慰。

 “小天会跑到哪里去呢?都怪我不小心,为什么要吩咐他去借花啊…”“爹,你别急,小天又不是第一次丢,哪次不是丢个两三天就好好地找回来的?你放心上这次一定也没事。”

 “真的?”“当然是真的。小天一向傻人有傻福。出事有人帮,低头就拣钱,在集市上被挤散了七八次,总会遇到熟人送他回来,上次绑架他的那个匪徒,还没走上二里路,就一头掉进一个废了的井坑里,还是小天去找人把他救上来的呢。

 你闭上眼睛睡一觉,说不定一醒过来,小天已经找到了。…”我想想他说的也对赶紧闭上眼睛,早点睡早点醒,小天也可以早点找到傍晚时分醒来,身旁守护的人换了福伯,环视整个屋子,仍然不见小天的踪影,急忙跳下床来,福伯将厚厚的裘衣给我披上。

 “有什么消息吗?”“打听到了,有人看到是一群口音古怪的人带走小天的,大爷二爷已经追查去了。”“口音古怪的人?知道可能是什么地方来的吗?”

 “好象是吐蕃。”“吐蕃人为什么要带走小天?难不成他跟小愿一样,会是吐蕃王爷的私生子?”“照您拣人的一般规律来看这也说不准。太爷,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拣到小天的?怎么拣到的?”

 “其实他不是我拣回来的。”“不是拣的?难道会是你生的?”“我是说不是“我”拣的!”“那是谁拣的?”“小炎。”“大爷?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那是十六年前,在合州的一个小镇上,那一天是小炎的生日,我到水果铺子里买苹果给他吃,叫他带着小愿站在街上,等我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就抱着小天了,说是有人托他帮着抱一会儿的。

 我们三个在原地等了两天,没有人来认领,追兵又来了,我就只好带着他一起跑啦。”“合州?合州和吐蕃也隔的太远了点吧,就算要扔孩子,也不至于辛辛苦苦跑到合州来扔啊。何况一般的吐蕃百姓是不会离开雪域的,除非是吐蕃王室的使者或王族进贡,才会到中原来啊…”福伯皱眉细想。

 “福伯,十六年前,吐蕃王室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呢?”“老奴不知道。”“不知道?!我问的是王室耶,你居然会不知道?”“老奴目前还没有开始收集有关外邦番国的情报,实在惭愧,以后一定注意改正。”“福伯你真让我失望,最近你退步了好多知道吗?都没挖到什么好听的…”

 “太爷责备的是。”正在这时,门匡唧一声被撞开,齐齐一头冲进来,大声叫道:“找到啦找到啦,席大哥叫我快来告诉你,免得心急。”我大喜过望,一把捉住齐齐的手:“在哪里?快带我去。”

 “不用去,他们马上就到了。席伯伯,席大哥没有说你可以下床吧,快上床去坐着,要不席大哥看到又要罚你了。”

 我一面手忙脚乱爬回到床上躺着,一面在心里哀叹,齐齐才来我家多久啊,居然也学会管我了!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我听到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快速接近上且即坐了起来张望。

 福伯刚打开门,席天就登登登跑进来,扑进了我的怀里。“小天…爹的宝贝儿子…”我捧起阔别了…呃,一天…之久的小儿子的脸,狠狠拧了一爪“痛不痛?”

 “好痛…”“痛就好,说明不是做梦啊。小天,你没事吧?是怎么被人家捉走的?捉去干什么?卖么?”“开玩笑,”随后跟进来的席愿耸耸肩“他能卖几个钱?”“别插嘴,让小天说。”

 席炎敲敲他的头。席天偎坐在我身边,喝了一口福伯递给他的茶,清了清嗓子,环视一下周围。可能是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同时听他讲话,还没开口脸先红了。

 “不怕,快说啊。”我拍拍他的胸“说清楚一点,越清楚越好。”“是。昨天爹叫我去右边的隔壁借花,我就去了,里面坐着一堆人,不过到底有多少个人我没数,他们全都在很认真地听齐齐唱歌,还不停地鼓掌,大部分人都没理我,只有一个人问我什么事,我就问他可不可以借几枝绢花,结果…”

 “他们就把你抓起来了?”齐齐问道。“不是,他说他们也没有花了。”“…”“于是我就到隔壁的隔壁去问,可那里的人也没有了,我就再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去问,还是没有,我只好再到隔壁的隔…”“小天!”齐齐揉了揉太阳穴“你到底问了几家?”

 “七家。”“那你直接说走到第八家不就行了,这么啰嗦干什么?”“爹叫我说清楚一点啊。…”“…”“小天,你走进第八家,然后怎么样?”我间。

 “我走进去,没人理我,可我刚问了一句“有花吗?”那棚子里的人马上全都站起来,一个人问我“什么花?”我说“花就是花啊,有没有?”结果,他们就好激动的样子,向我扑过来…”“要抓你?”齐齐睁大了眼睛。

 “…不是,他们全部跪到我面前,有一个还揪着我衣服的下摆,想啃我的脚。”“有没有被啃到?快把鞋脱了爹给你检查一下。”“没有没有,他用嘴唇碰了一下,可能是觉得味道不太好,就没有啃下去。”“喔,这就好。”

 “然后又有一个人,拿了个亮晶晶像是金子打的东西给我看问我那是什么,我说不知道,他们就好难过的样子,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了几句,有一个人就对我说,只要跟他们一起去什么灵湖洗个澡,就一定可以开灵光,通灵性,自然也就认得那亮晶晶的是什么东西了。

 爹,他们为什么也要我去开灵光呢?难道他们跟二哥一样,也觉得我笨?”“小天才不笨呢,别理你二哥。然后呢?”

 “然后我跟他们说爹还在等我,不能跟他们去灵湖洗澡,他们听了很着急,喷了一口烟在我脸上,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的时候躺在马车里,听到大哥在叫我的名字,我掀开车帘一看,大哥二哥都拦在马车前面,我好高兴,叫了一声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