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担心嘛…”“大爷和生父长得一点也不象,当年中状元时早就见过皇上,没有任何人动疑心,再说大爷机敏过人,早就不是需要你来保护的小孩子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个我也知道,可谁让我是当爹的人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小事糊涂,大事却不糊涂,当年你决定大隐隐于朝野之上,就一点也没错,自从大爷中举入仕后,这些年就平平静静,不再四处迁徙,躲避那人的追捕,可见他是根本没有想到过你居然敢让大爷通过科考入官场的。”

 福伯继续劝道。我顿时得意起来“是啊是啊,我家小炎十三岁就中了状元,一举成名天下知,那人一定以为我们会拼了命地隐藏,绝料不到我竟会让小炎这样出风头,一直招摇亮相到他跟前去。”

 “的确是高招。幸好我在大爷入仕前就找到了你们,否则现在一定也是象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撞。”福伯用柔和的眼光看着我,难得没有泼我冷水。正想再多自夸两句,看见楼京淮与席天手牵手晃了过来。

 “小天,今天的功课写完了?”我问。“写完了。”我瞟了楼京淮一眼“是自己写的?”席天顿时小脸涨得通红“是…是自己…”我立即沉下脸,对京淮道:“我家小天自幼家教甚严,从不撒谎,怎么跟楼公子交往没多久就学会骗自己爹了?我可要重新考虑让你们这样来往是否合适了…”

 楼京淮立即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只是看小天写的太辛苦,所以…席伯伯你别生气…”席天也扁着嘴,要哭不哭地道:“…爹,是小天不好,小天这就回去继续写…”

 两个人又手牵手垂头丧气地去了。“太爷装什么假正经?”福伯这才道“从小到大,你教小天替你撒谎骗大爷的次数还少了?”

 “所以我才生气啊!”我嗖地站了起来,悲忿满腔、义愤填膺、苦大仇深地道“从小我就在教他帮我骗小炎,教了快十年还没教会,凭什么楼京淮这小子才教几个月就可以教会他来骗我?!不服气!

 我可是当爹的,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小伙子?”福伯撇撇嘴,正要说什么,突然抬头向外一看,道:“今儿真奇怪,齐少爷竟然一个人回来了…”

 我一回头,看见齐齐百无聊赖地走过来,一路上扯花掐柳,来到我身边坐下,拿了一块点心,狠狠咬了一口。“怎么了?小愿呢?”“他忙!忙得都不管我了!”齐齐激烈地抱怨道。

 “你还不满意?”我掐掐他粉嫩嫩的脸“我家小愿最近被你调教的多好,再也不用劳烦你哭闹求他,自动帮你挑鱼刺、剔排骨、剥核桃、削水果。不管是出门还是回房,也不需要你再死死地粘着,自自然然地带着你,绝不会象以前一样推啊甩啊躲的。

 我就想不通,小愿很聪明啊,难道他没有怀疑过你是装的?”“他怀疑过啊,还试探过我呢。”“怎么试探?”我与福伯齐声问道。

 “跟他一起睡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在房间里恶狠狠地诈我,说已经知道我在骗他,叫我别装了。”“你怎么样?”“我没理他,就光抱住他哭,求他别抛弃我。”“然后呢?”

 “然后,他大概想起来我原本是很讨厌他的,就威胁我说如果我再不承认,他就…”“他就怎样?”“他就要亲我…”“小愿也许以为如果你没失忆的话,是决不会愿意让他亲你的。”“本来是这样的…”

 “喔?”“…可是我要是这么容易就让他吓住多丢脸啊,所以…”“所以怎样?”“…就亲了…”我和福伯对视一眼“哦”了一声。“他看我肯让他亲,所以便相信我是真的失忆了。”“可是被他亲你岂不是吃亏了?”福伯问。“听说齐家人是从不肯吃亏的。”“对啊,为了不吃亏,后来我又…”

 “又怎样?”“…亲回去了…”我和福伯再对视一眼,又“哦”了一声。“那你要把小愿整到什么时候为止啊?”我问。

 “整到…整到…”齐齐抓抓头,好象也很困扰“整到他以后再也不敢惹我为止!”“他现在已经不敢惹你了。”

 “怎么不敢?”齐齐嘟起嘴“我叫他陪我,他竟然敢丢下我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半个时辰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实在气得忍不住才跑回来的。”我和福伯第三次对视,更响亮地“哦”了一声。

 “你这样悄悄跑回来二爷会担心生气的。”福伯道。齐齐一扬头“他才不会…”话音未落脸色就一变,与此同时我们都听到大门被人踢得咣啷一声,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快速奔近。

 我朝气急败坏跑进来的二儿子慈爱地一笑。席愿神色忧急、气息粗重,一进来就左右张望,直至看到齐齐,方露出大大松一口气的表情,但随即又怒容满面,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吼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声不响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费尽功夫谈完事情,却突然发现你这个失忆的笨蛋消失有多着急吗?想着万一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我要怎么跟你家里人交待?”

 我和福伯同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转头作赏花状,虽然四周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呃…还有乌鸦…齐齐细细地声音传来:“你还骂我…明明是你只顾着跟一群老头子聊,根本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我不是剥了柑子和热板栗给你吃,叫你乖乖喝茶的吗?”“早就吃光了。你明明知道人家失忆,谁都不认识,只要你不理我,我就觉得好孤独好害怕…”

 席愿的声音立即软了下来“你觉得害怕就叫我啊…”“人家叫了的,你不理…”“真的叫了?”“叫了。”“…”“叫了好多好多声…”

 “…”“你理也不理,我害怕极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家笨儿子从兴师问罪转为低头认罪。齐齐真厉害,改天我一定要会一会他爹,看什么样人教得出这种儿子。

 身旁静了下来,席天的声音却突然从另一方向欢快地响起:“爹,我写完了,真的写完了!…咦?二哥齐齐你们抱在一起干什么?”

 我赶紧回头看,呜,哪有抱在一起,明明分得开开的,一个个脸上红得象关公。“我…我铺子上还有点事,还要去一趟。”席愿强自镇定道“爹,这里风大,你早点回房去。”

 “知道了,你去吧。”我挥挥手。齐齐红着脸不说话,只是朝我们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跟着席愿一起走了。

 “很快就到要吃晚饭的时间了,二哥还要去铺子里啊,真辛苦。”席天感慨地说。“没错,很快就要到晚饭时间了。”我看了看丝毫没有去意的楼京淮。

 “今天的天气真好,深秋的景致也不错啊。”江南第一名门望族的当家大公子哈哈道,摆明想留下来蹭饭,难道楼家快破产了不成?“楼公子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我随口道。“谢谢席伯伯!”

 “…”真不客气啊。福伯突然站起身“大爷今天回来的挺早呢。”我侧转身子,果然看见席炎大步流星走过来,脸上立即禁不住绽开笑容。

 “为什么坐在这里?”席炎俯身揽住我,皱了皱眉“身子都冰凉了。”户主发话焉敢不从,全体立即移坐室内。席天乖乖地主动将今天的功课捧上给大哥检查。席炎翻了翻,点点头还给他,没说什么,席天高兴地长吐一口气。

 “时候不早了,吩咐厨房准备开饭吧。今晚早点休息…”席炎理了理我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轻描淡写地道“明天全家去苏州听歌。”我和席天欢呼着跳了起来。

 “我可以去吗?”楼京淮认真地问。席炎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要去什么地方不用我批准吧?”“你是户主嘛。”楼京淮谦虚地道。果然是个会把握局势的聪明孩子啊。“开饭开饭!”

 席天跑到厅口大声道“林伯――准备开饭――”“可是…”我突然想到“齐妈还没有回来呢。”席炎一怔“没有回来?我在衙门口看到他急惊风似地朝家里跑,还以为他比我先回来呢。”

 “齐妈是谁?新来的女佣?这么重要?不来不能开饭?”楼京淮连珠般问。“不是啦,”席天说“齐妈就是二哥,因为他现在好象是齐齐的妈妈,所以我们大家简称他齐妈…”楼京淮倒地。

 “对了,天公今晚一起吃饭,叫厨房多备几个菜。”我吩咐门口的小珠。“天公是谁?”楼京淮挣扎着爬起来“我都没听你们提过…”席炎怜悯地看他一眼“天公就是你!席天未来的老公,简称…”楼京淮再次倒地。“天公和齐妈,很配哦。”席天高兴地说。

 楼京淮倒地不起。“振作一点!”席炎拉起他“想当席家人?想娶小天?嘿嘿,就得习惯他们这一套。”***因为席愿未归,我们便一起坐在饭厅喝茶闲聊等他。

 席炎讲了几件外面的趣闻给我听,时间倒也过的很快,不一时日头已落了下去,外面的光线渐渐晦暗。“小愿怎么还没回来?”席炎皱了皱眉“是不是齐齐突发奇想要去什么地方玩了?”“不会的,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至少齐妈会派人先送个信来的。”我说。

 “今天屋里是谁跟着二爷的?”户主问。福伯想了想:“好象是阿发…”厅中顿时一片静默。过了半晌,席天小小声地说:“如果二哥派阿发回来送信…”厅中又是一片静默。

 “不等了,先吩咐开饭吧。”一家之主挥了挥手。福伯躬身应了个是字,慢慢退下,刚退到厅口,突然脸色一变,快速直起身子。

 与此同时,席炎一跃而起,闪电般掠出饭厅,楼京淮比他迟了片刻,但也立即向外奔去,直到他们三人已移动了一大段距离,我才隐隐听到大门外有人惊喊哭叫的声音,心头一紧,双腿顿时发软,被席天扶住。

 未及片刻,席愿便被抬了进来,面色苍白,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件黑色的大披风,齐齐守在旁边,眼睛哭得红红的。

 “小愿…”我刚扑了过去,他立即微笑道:“爹,你别着急,没伤着要害。”我颤颤地伸手想掀开披风,却被他飞快地压住。我停了手,柔声道:“你总得给爹看啊…”席愿迟疑地看了看大哥,慢慢拉下披风。伤口在他的左胸靠肩的位置,显然是被利器所刺,出血已停止,血色是鲜红的。我长长松一口气“还好没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