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没有动静,小珠松一口气放下手,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响“笨啊,难得太爷请客,不好好宰他一顿更待何时?清水白菜,你替谁省钱啊?”“小纪你帮我们做主吧。”福伯说。

 红牌店小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果然不愧是当总管的人,你们三个学着点!”说罢施施然去了。“你说还有人抢着要他来点菜送菜?”我问。“多着呢。”

 “这年头…大家怎么都这么自虐啊?”我摇头感叹。菜上得倒挺快,配的也好。不过楼京淮说这是因为小纪当我们是自己人的缘故,如果遇上他看着不顺眼的客人,会狠狠狠地宰的。正吃着,就看见小纪手里拖着一个客人出门海扁,据另一个店小二说那人居然敢乱摸小纪的屁股。

 “又是不懂事的外地人啊。”福伯长叹感慨道。“我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楼京淮沉思苦想道。“那个人带的香囊,好象是明黄色的…”齐齐咬着手帕道。楼京淮刷得跳了起来,向外奔去,正好与走进来的小纪撞个满怀。

 “那个人呢?”“哪个?”“你刚才拖出去的那个。”“那不是人,那是头猪。”“你知道那头猪是谁吗?”“谁啊?”“今天到访的南安王爷的世子!”

 “那又怎么样?”“怎么样?你…算了,你先说你把那个人弄哪儿去了?”“哪个人?”“好吧,这么说,你把那头猪弄哪儿去了?”“后面巷子的阴沟里。”楼京淮跑了出去。

 “性子真急,我还没说完呢,阴沟里的是猪皮,猪身子丢进护城河了。”小纪摇摇头。“啊?你杀人哪?”我尖叫。“他会游泳。”“你怎么知道?”“所有的猪都会游泳。”

 “万一他特别笨,不会呢?”“我在岸上看了一会儿,看他游起来才走的。”“这种天气游泳…”齐齐说。小天打了个冷颤。“你快逃吧,南安王爷不会放过你的。”我劝道。“没事。”福伯说。

 我瞪向他。“这个世子一天到晚作奸犯科,南安王爷早就恨得牙痒痒,不会替他出头的。”“那可不一定,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也不是。”“啊?”“是过继的。只有那个郡主是亲生的。”

 “福伯…”“嗯?”“我怎么觉得对这些体面人家的秘辛,你好象知道的不少嘛。”“太爷夸奖了,老奴喜欢收集这个。”

 “那继续吃饭吧。”于是接着吃,席天频频朝门口张望,但楼京淮一直没回来。“别等了,”小纪送菜上来,摸摸他的头“你那个京淮哥聪明着呢,一听说东码头有个裸男上岸,立即就赶去了。”

 席天失望地垮下脸。吃完饭,又喝了点汤,休息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走人,门外突然一阵喧闹,一群人一拥而进,当先的一个脸色青白,浑身直抖。“这是谁啊?”我问。

 “刚才那头猪。”福伯道。南安世子指着小纪大骂道:“臭小子,给你脸不要脸,来人啊,给我打!”我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爹,你怎么啦?”席天问。

 “小纪一直欺负我,我早就想把他拿来打一顿了,今天终于有人肯替我出这口气,真高兴啊。”“别高兴得太早哦。”这句话不是福伯说的,是齐齐说的。我看他一眼,他耸耸肩“我只是觉得当红牌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打的。”“可是小纪不会武功啊。”我说。

 “骗人!他刚才明明把那头猪拖出去海扁…”这时一群打手已经围了上来,小纪撇嘴冰冷地一笑,扬手洒出一蓬白色粉末,面前一圈人迎风便倒,软成一团。“他只是比较擅长用药而已。”我说。

 “这种软骨散用起来很方便的,还不用麻烦配解药,用冷水一冲就恢复了。”福伯补充解释。

 “怪不得那头猪刚刚去游泳…”齐齐喃喃道。南安世子仓皇后退,高声叫道:“仲临!仲临!快来教训一下这小子!”

 一个浑身上下乌漆抹黑的人缓步上前,除了一张脸还是苍白的以外,连手指都用黑布缠过,散发着深沉的夜的气息。

 小纪陡然提起戒备的神色,向后斜跨一步,将手抬至胸前。两人静静对视。气氛刹那间紧张起来。可惜就在此时,一个淡然中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就象一枚针戳破了胀满空气的球体一般,结束了这令我兴奋的场面。

 “扬州地界,禁止私相斗殴。”随着这句粉没有幽默感的话,本城父母官大人步履从容地迈进,身边还伴着一个举止高贵的中年男子。

 “爹…”南安世子顿时吓得蜷作一团,软软地跪下。我眼圈一红。瞧瞧人家当儿子的,多好,不象我家那三个…正想着,大儿子威慑地目光刷得扫向我,精芒暴射。

 我慌忙举起手,飞快地解释道:“不关我的事,这个祸不是我闯的,我保证今天出来很乖的,没捣乱,没插手,没起哄,没火上浇油,没乱出主意,纯粹旁观,都是小纪不好,人家摸摸他屁股而已,居然就生气了…”

 南安王爷一听,啪的一记耳光甩在儿子脸上。我讨好地凑近席炎,信誓旦旦地道:“不信你问福伯,我今天有多温顺,连裸男冬泳,我都拼命忍着没跑去看…”

 “是,太爷今天,还算很听话。”福伯帮腔道。席炎轻轻地嗯了一声,脸色稍霁,伸手揽住我,道:“还是那句话,你人在外面的时候,安全最重要,不要和人起争执,谁敢欺负你,回来告诉我就是。”我乖乖地点头。

 “出来大半天了,累不累?”“不累。”“中午就在这儿吃的饭?胃口怎么样?”“挺好的,我还多喝了一碗汤呢。”“外面起风了,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多披一件衣裳,有没有带?”

 “有,福伯有带。”随着我们父慈子孝的对话,南安王爷这边已经从掌掴、拳击、足踢上升至到处找鞭子,不过看来下手都不太重。

 席炎揽着我慢慢上前,劝道:“王爷,事情到此就算完了,双方各退一步,息事宁人如何?世子受了教训,小纪也做得过分了些,还请王爷大量,不要计较才是。”

 南安王爷本来也算是一个中年的帅哥,这一气,人看起来喘喘的,平白老了几岁。“介绍一下,这是家父。”席炎将我推上前。我觉得隔着帽纱不礼貌,便把帽子除去,摆出最有气质的笑容:“王爷安好。”

 南安王爷怔怔地盯着我,半天没有回话。我的笑容僵了僵,收了回去,嘟着嘴看看席炎。这人好没礼貌啊,就算我是平民,好歹也是扬州太守的爹啊,答应一声总是应该的嘛,亏我刚才觉得他不护短,对他还蛮有好感的。

 席炎却没有恼,耸了耸肩,再次道:“王爷,您没听错,这个,便是家父。”南安王爷这才一惊,脸色有些尴尬地笑着对我道:“失态了,原来是席老爷。幸会幸会。席老爷好福气,有子如此,真是令本王羡慕。”

 我本想谦虚两句,但看看席炎,再看看鼻青脸肿的南安世子,觉得实在无从谦虚起,只得嘿嘿笑了两声。

 席炎扶着我又转到另一个方向,道:“爹,这是江浙巡抚吴大人。”我这才看见原来还有另一个中年人在场,由于南安王爷一身贵气逼人,此人相貌平庸,气质又不出众,存在感自然稀薄。

 “吴大人好。”“席老爷幸会。”寒喧一句,我的目光转向吴大人身旁的妙龄少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少有不好看的,她也算是长得不错,只是一脸持才傲物的模样,让人有些不顺眼。

 “这位是吴大人的千金,人称江南第一才女。”我哦了一声,突然想起这就是上午敢为难我家席天的所谓“死女人”忙回头一看,可怜的小儿子已躲在阿牛身后,只露出一只怯怯的眼睛。

 “吴大人真是福厚,”我哈哈笑着“令千金长得就象一只凤凰一样。”“席老爷夸奖了。”吴家父女露出得意的笑容。“如果嘴巴再长尖一些,身上多些羽毛,可能就更象了。你说是不是,福伯?”“老奴以为,…还差两只爪子…”福伯恭敬地说。

 ***吴家父女脸上自然青一阵白一阵,欲待翻脸,又恐人觉得自己气量狭小,那种暗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是我最喜欢看的了,越看越开心,直到感受到大儿子刀锋一般凌厉的眼神已深深插在自己身上,才赶紧收敛起得意的嘴脸,作无辜状。

 “家父喜欢开玩笑,吴大人与吴小姐不要计较。”席炎淡淡笑着化解尴尬的场面。“不会不会,”吴巡抚干笑着道“席老爷真算得上是个妙人。”比起这位脸皮超厚世故圆滑的父亲,江南第一才女稍嫌有些沉不住气,撇着嘴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席炎脸色略略沉了下来,他平日里虽然管教我十分严厉,但却异常的护短,最看不得外人对我稍有不敬,无论起因为何,吴家小姐的这种态度已令他十分不快,算是达到我预期的目的了。

 看看四周,席天仍是躲得严严实实的,齐齐不知何时踪影全无,小纪旁若无人地擦桌子扫地,鼻青脸肿的南安世子盯着他暗暗磨牙。

 我实在是想不通南安王爷明明生得一副高贵睿智的模样,为何会头脑发热收养这么个东西当继承人,说不定其中有不为人知的内幕呢,等空闲的时候得好好问问福伯这个秘闻收集专家。

 “王爷,这里已没什么大事,我想王妃一定等得心焦,不如早些回驿宫去吧。”席炎道。南安王爷点头。我一见他们要走,高兴极了,一不小心笑出了声,引起了席炎的注意,瞪了我一眼,道:“爹,我送王爷到驿宫后就回家,你跟着我吧。”

 我心头一凉,继续在外面游逛的愿望落了空,又不敢表现出不乐意的样子,只能偷偷嘟了嘟嘴。席天怯怯地说要先回去,他大哥答应了,打发其他随从们跟他一起走,只留了福伯陪我。

 出门时席炎忙着跟南安王爷说话,没顾着照看我,那只姓吴的凤凰忍不下胸中一口气,竟悄悄伸出一只脚来想绊我一跤,可惜她运气不好,我戴着帽纱,哪里都不能看,只好看着面前一小片地,她穿着绣花鞋的小脚一伸出来就被我瞅见,心中暗喜,岂肯放过大好机会,狠狠地对准了重重踩下去,还使劲碾了两碾,只遗憾今天没穿硬底的木屐出来。

 凤凰女尖声惨叫,跌坐于地,我也同时跳到一边,大声喊道:“哎哟,好痛啊!”席炎立即丢下南安王爷冲了过来,扶着我急急地问:“怎么啦?哪里痛?”

 我眨眨眼睛,顿时泪雾盈盈,抓了大儿子的衣袖道:“…脚…被凤凰爪子硌得好痛啊…”席炎刚怔了怔,吴巡抚已扶着女儿怒气冲冲地道:“席老爷,小女有哪里得罪过您,您要如此欺侮于她?”